食味記

第五話 牛刀小試

《》第五話牛刀小試

花小麥聞言,心就狠命往下一沉。

果然,這世間哪里有冒牌貨還能不被戳穿的道理?她并沒有繼承這具身體原有的記憶,十來天前被花二娘剛揀進家門之時,還可用一路饑寒交迫乃至受了驚嚇來掩蓋,而如今,無論她做點什么,都很有可能被人捉住把柄啊!

“我……”她一陣發慌,抬起頭來飛快地溜了花二娘一眼,正待說話,那婦人卻使勁一拍灶臺,破口大罵起來。

“我就知道那花大山不是個好東西,臭不要臉的,竟敢這樣折磨自己妹子,活該他以后不得好死,落了黃泉也要被下油鍋一百遍!”她的聲音又高又響,驀地一把攥住花小麥的胳膊,“你住在花大山家,他和他那個混賬媳婦,是不是成天讓你干活兒來著?從前我在家那陣兒,你連個蘿卜皮都削不好,若不是他百般使喚你,你怎可能學來這一身廚房里的好功夫?都是給逼出來的!”話音未落,眼眶就紅了。

花家一共兄妹三個,花二娘口中的花大山,便是家中長子。父母早亡,花小麥在老家鬧饑荒之前,一直跟隨在兄嫂身邊過生活。

花小麥來到花二娘家之時,身上是帶著舊傷的,一望而知應是棍棒所致。她雖不知當初的“自己”是因為什么緣故,千里迢迢跑來火刀村投奔二姐,卻也曾在心中猜逢,十有,那花大山兩口子對自家小妹并不疼愛,三不五時便要打罵,至于洗衣做飯,喂豬放牛,那便更只當是家常便飯了。

見花二娘氣得這樣,她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安慰,多說多錯,索性緊緊閉了嘴一聲不吭。花二娘便愈加覺得自家妹子受了苦,平日里那樣彪悍凌厲的女人,此時竟落下淚來,又怕堂屋中的景泰和他們聽見,只攬了花小麥入懷,在她耳邊低聲哽咽道:“若知道是這樣,當初我就是拼出性命去,也要帶了你一起走哇……”

花小麥情知她心疼的其實并不是自己,然而心中卻簡直是按捺不住地仍舊有些發酸,伸出一只手來拍了拍她的背,剛想說兩句寬慰的話,卻聽得景泰和的聲音從堂屋傳來。

“二娘,廚房的矮柜子里還有一壇上好老酒,你拿出來,今晚我和郁槐哥、孫大哥可得好好喝兩盅!”

借此機會,花小麥就從花二娘懷里掙脫出來,笑著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臉,道:“二姐你快去吧,姐夫叫你呢,廚房里的事就都交給我,保管讓你們都滿意。”

“可是……”花二娘略有點拿不定主意,“你行嗎,萬一燙著哪兒可怎么好?”

“哎呀你就放心吧!”花小麥從柜子里將酒壇子找出來,往她手上一塞,歪頭笑道,“如果你要實在是信不過我,過會子就在旁邊盯著,我倘若做錯了什么地方,你就立時提醒我,這不就完了?”

花二娘將信將疑,卻沒再多言,果真抱著酒壇去了堂屋。花小麥翻了翻菜筐,找出一塊豆腐一把粉條,還有大約一斤半肥瘦的豬肉,又從攤子撈了些梅干菜,將就著家里現成的食材做了油煎豆腐和白菜粉條湯,待得花二娘再進來時,灶上只剩下一道還在用文火慢烹的梅菜燒肉。

家常菜擁有最天然的樸實之味,不需要精致的擺盤,刀工是否整齊利落也可忽略不計,一滋一味尋常而又未經雕琢。抿上一口老酒,再夾一筷子或濃郁或清淡的菜肴,便是最醇厚的生活本真,讓人心中無端便踏實暖和起來。

火刀村人的口味較重,因桌上有一道白菜湯,花小麥就用醬油醋兌了一小碗蘸碟,再撒上一層磨得細細的茱萸粉。

來這里不過十來天,她已經發現,這個時代,家家戶戶所用的各種調味料已經非常齊全,有些人家祖上傳下來的各種醬料制法還非常地道,做出來的醬又香又濃,回味悠長。唯有一點不好,那便是沒有辣椒——說得更確切一點,辣椒這東西因為稀少昂貴,現如今的老百姓還吃不起。尋常人家做菜,有時會用到茱萸,雖然也有辛辣之味,卻終究少了一份鮮美。

這的確是個問題,但至少目前,還不是單靠她花小麥一個人,就能解決得了的。

飯菜皆已準備妥當,花二娘一臉震驚地一樣樣端進堂屋,花小麥洗了洗手,也從廚房里出來,卻見幾人都坐在桌邊沒有動筷子,似乎在等著她。

“你們……吃啊。”花小麥深知此時女人地位低下,頓時有點受寵若驚。

“一起吧。”孟郁槐坐在上首,簡簡單單丟出這句話。

“動筷子,動筷子啊。”花二娘見花小麥也在桌邊坐下了,便笑呵呵地招呼道,“鄉里街坊的,那樣講究做什么?今天的飯菜,可都是我家小妹做的呢!”一邊說著,就得意洋洋地斜了孫大圣一眼。

“哦?”孟郁槐似是也有點驚異,偏過頭來朝花小麥的方向望過去,卻沒有直接看她的臉,只瞟了瞟她面前的碗筷,隨后便拿起一個麥餅咬了一口,眉毛倏然一挑,眸子里光芒大盛,咀嚼的速度變得非常慢,似乎要將口中那麥餅品出個子丑寅卯來。

“這是你做的?”他有點不可思議地望向面前那不過十四五歲的女孩兒。

“是啊,怎么?”花小麥對于廚藝向來自信,歪了歪頭道。

孟郁槐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跟著勾了勾嘴唇,輕輕點了一下頭:“很好吃。”

然后他就看見花小麥眉眼一彎,唇角一翹,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里霎時流光溢彩。

花小麥也是此時方知,自己做出來的菜被食用的人夸贊,會讓人從心底里產生一種膨脹的滿足。這種感覺,無論是以優秀的成績從廚師學校畢業,還是進入了五星級酒樓實習,都無法比擬。

“真有那么好吃?”孫大圣留心觀察孟郁槐的表情,伸手也抓了一個麥餅,啊嗚啃了一大口,立時贊不絕口,“哎喲,還真不是蓋的,蔥香肉味蝦鮮,樣樣俱全哪!哎我說小妹子,你這麥餅里的雞蛋不是直接拌到餡兒里的吧,怎么這樣嫩滑?咱們火刀村還從沒有過這種吃法哪!”

說著又咬了一大口,拍拍景泰和的肩:“兄弟,往后你可算是有口福嘍,花家小妹廚藝如此了得,你再不用跟從前似的……”

不等他把話說完,坐在他對面的花二娘就咳嗽了一聲,警告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嘴皮子一掀,冷聲冷氣道:“孫大哥,我聽你話里的意思,是覺得泰和從前吃我做的飯,受了委屈了?”

“沒有沒有,我哪兒敢?”孫大圣打了個寒噤,忙不迭地擺手,“誰個不知你花娘子是出了名的心靈手巧?我……我不過是覺得……”

花二娘哼了一聲,施施然瞪他一眼,那邊廂,景泰和捏起酒杯與孟郁槐碰了一下,臉上帶著一抹不自在地笑容道:“郁槐哥,今日多虧了你和孫大哥幫忙,那磚頭錢,等過兩日我手頭寬松點,再還給你成嗎?”

一車磚塊不過一二兩銀子,但在火刀村,這卻相當于一戶人家兩三月的嚼用,別說景泰和現在壓根兒沒有那么多錢,即便是有,要一氣兒拿出來,也難免會肉疼。

孟郁槐似乎并沒將這事放在心上,淡淡道:“幾塊磚罷了,不值得什么,等過些時候你方便了再給我不遲。不過……”

他看向景泰和的臉:“你最近日子過得緊張?”

“悖裁皇裁礎!本疤┖娃限蔚卮曄鄭熬褪欽舛問奔洌稱躺飫淝辶誦液投锪礁鲇置揮刑锏兀浴p“唔。”孟郁槐點點頭,“我若記得不錯,你每個月還得往你爹娘那兒交一二百文,如今又多了一個人吃飯,生活拮據些,那也是有的,讓我想想。”

他用手指頭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忽然想起來什么,猛地看了看花小麥,試探著對景泰和道:“我們那連順鏢局最近走了廚子,兄弟們一日三餐沒個著落,東家也正在發愁。你這小姨子廚藝如此了得,若愿意前去一試,或許能賺些錢鈔也未可知,那時你和花娘子的日子也能寬松許多。”

花二娘先前聽他話里話外,似有埋怨花小麥是個拖油瓶的意思,心中已十分不滿,只因他在火刀村還有兩分聲望,便強自忍下,算是給他個面子。眼下見他竟然想讓花小麥去給鏢局做廚娘,一下子便炸了起來,生怕景泰和也動了心思,忙一拍桌子高聲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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