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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張潛和周建良兩人,之所以能成功地將發了狂的長頸鹿從紫宸殿前引走,有一半兒功勞得歸屬于李其帶著一群侍衛和馬夫,在頭前為長頸鹿拆門樓兒。
所以,無論張潛還是周建良,對這位李奉御印象都相當不錯。互相用眼神兒征詢了一下彼此的態度,一起快步迎向了門口兒。
“李奉御速速有請。你能來,張某求之不得。只是最近軍器監奉命搬遷,我這里亂了一些,還請李奉御不要見怪!”雖然年齡跟李其差不多大,官職品級也是一模一樣,但是根據后世網絡中學到的紙面兒經驗,對于李其這位“領導的司機”,張潛還是努力給予了足夠的尊重,拉開門后,立刻笑著拱手。
“張少監不必客氣,李某那邊平時更亂。”那李其甚會做人,立刻側開身,以平輩之禮還了一個揖。同時,笑呵呵地說明來找張潛的目的,“今天,李某也是專門為了軍器監搬遷之事而來!上頭說了,此番軍器監搬入禁苑,任務繁重,讓尚攆局盡力提供支持。李某那邊,別的沒有,就是車多,馬多,人多。什么時候需要用車用馬用人,張少監盡管派弟兄過去知會一聲!”
“如此,就多謝李兄了!”張潛正愁東西多人手不夠用,聽李其居然奉命前來幫忙,頓時心花怒放。趕緊又向對方做了個揖,然后側開身體,邀對方入內,“李兄里邊請,剛好,今日有酒有肉,我等可以吃個痛快。”
“如此,李某就不客氣了!”李其笑著又向張潛還了一個禮,然后邁步入內。周建良、郭怒和任琮的級別都比此人低,少不得要一一上前拜見。而那李其,也不端什么“領導的司機”架子,笑呵呵地都以平輩之禮還了,才在郭怒臨時讓出來的位置,穩穩地坐了下去。
他雖然沒有架子,可郭怒和任琮兩個,卻不敢再像先前面對周建良時那么放縱。一個挪開了自家的銅鍋之后,連忙起身去幫助幫忙布置碗筷,另外一個,則趕緊拿了一大一小兩個銅盞,順手又幫此人在銅盞中倒滿了菊花白。
“好酒!”李其說不客氣,就是真的不客氣。不待張潛把新的銅鍋兒給自己準備好,先端起大號銅盞,報仇般狠狠吸了一大口。隨即,將身體半攤在椅子上,長長吐氣,“真是好酒,這才是給男人喝的東西。京師里什么這個醉,那個漿,簡直都是喂狗的泔水!”
“李兄這話千萬別到外邊去說,否則,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張潛一邊麻利地組裝第五個紅銅小火鍋兒,一邊笑著提醒。
“那當然,你看我像那不穩重的人么?”李其又狠狠喝了一大口白酒,繼續長長地吐氣,“也就是在你這菊花白的主人面前,才敢實話實說。對了,丑話我可先說到前頭,搬遷的事情,包在我尚攆局的弟兄們身上。但此等好酒,回頭你可得幫我預備下幾大桶。李某都跟弟兄們把大話說出去了,告訴他們,軍器監守著煉火藥的爐子,隨便漏一點兒出來,就夠大伙喝個痛快!”
“好,一定。當天大伙管夠!可以敞開肚皮喝,喝完了不過癮,還可以帶一葫蘆走!”聽李其說得毫無掩飾,張潛索性也答應了一個痛快。
對于他這種缺乏官場經驗的人,事情就是這般簡單。對方即便是奉命帶領麾下弟兄前來給軍器監幫忙,也不是欠了他張潛的。所以,該有所表示,他必須有所表示。
而李其能自己主動把條件提出來,反倒讓他省了心思,再去琢磨拿什么回報尚攆局全體弟兄們的好意。
后者全都跟他一樣,根本沒品嘗過茅臺、五糧液之類的優質白酒是什么味道,隨便將煉藥壺提煉出來酒精稀釋到六十度上下,再往里加一些植物精油便能對付。
順帶著,他還能向上頭多報一些花賬,將節約出來的酒精,偷偷讓周建良帶去朔方軍。如此,既滿足了一部分朔方軍的需求,也不至于讓皇宮里的李顯提心吊膽。
“那李某就先替弟兄們,向張少監道謝了!”李其立刻心滿意足,坐直了身體,向張潛輕輕拱手。隨即,就將目光落在了周建良身后的火爐上,“此物也是張兄師門所傳下來的利器么?如何稱之?看起來雖然模樣丑陋了些,卻好生實用!”
不待張潛回應,他已經站起身,繞著爐子反復觀瞧,“屋子里冬天時放一個這東西,可以少受許多煙熏。上面再放一壺湯水,既能隨時解渴,又能給屋子加一些濕氣,免得臉上終日干得厲害。就是不知道造價幾何?尋常人家是否用得起?”
“師門傳下來過冬的小玩意,沒想到也能入得了李兄的法眼。”張潛手指極為靈活,說話間,已經將紅銅小火鍋組裝完畢。一邊用茶壺巢子里的熱水沖洗干凈,一邊笑著回應,“師門那邊,叫此物火爐,做得比這多少精致一些。但是,眼下軍器監做不出薄鐵皮來,所以只能因陋就簡。至于用途,的確跟李兄說得差不多。來,鍋子洗干凈,李兄請慢用。”
話音落下,銅鍋已經放在了座位前的桌案上。隨即,點燃燈芯,調節火焰高度,給鍋子內加滿雞湯,一連串動作宛若行云流水,“師門里的簡單吃法,上不得大雅之堂,李兄湊合著吃一點兒!”
“這叫簡單?”李其雖然見識頗廣,卻是平生第一次吃火鍋。更是平生第一次,見到既不冒煙,又可以隨時調節火焰強弱的酒精爐,頓時,就忘記了再仔細觀察火爐,快步返回座位,兩只眼睛瞪了個滾圓,“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估計也不過如此。”
“那是你沒見過曹雪芹筆下的美食!”張潛不敢接受對方的恭維,在肚子里悄悄嘀咕。然后笑著開始示范涮鍋的吃法。
作為一個文科生,他可不止一次讀過《紅樓夢》。幾乎每一次,都對賈府做食物的仔細程度和奢侈程度,心馳神往。所以,肚子里早就將“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句話,跟賈府美食畫上了等號。萬萬不敢承認,隨便涮個銅鍋,就是食不厭精。
然而,那尚攆局的李奉御,在對待食物的表現上,卻有點兒跟他“大領導的專職司機”身份不匹配。學著張潛的模樣吃了幾口羊肉后,竟然像個軍漢般連聲大呼過癮。隨即,一邊下筷如飛,一邊頻頻舉盞,根本不用任何人勸,自己就吃了個風卷殘云。
看到他胃口如此之好,張潛和周建良等人,頓時也被帶起了饞蟲。紛紛操起筷子,開始涮肉喝酒,一個個,很快又吃得面色潮紅,額頭見汗。
“今天不請自來,叨擾張兄,李某實在慚愧。!”兩斤羊肉下肚,一大盞白酒喝干,李其拿起小盞,主動向張潛發出邀請,“來,我先拿此酒,恭祝張兄和周兄高升!”
“折煞了,卑職何德何能,敢讓李奉御敬酒!”周建良級別低,連忙長身而起,雙手抱著酒盞向對方作揖。
“別扯那么多廢話,張兄招待你,怎么沒見你謙讓?既然同席吃酒,就莫問官職高低。否則,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彼此都不痛快了,大伙又何必往一起湊?!”李其非常不滿意地朝他翻了個白眼兒,隨即,將銅盞中的酒漿一飲而盡。
周建良無奈,只好陪著他喝了。張潛見李其為人爽快,有心跟他交個朋友,也將銅盞中的酒水一口吞下。
二人正準備倒滿酒盞,回敬李奉御。卻見此人已經從郭怒手里搶過的裝酒的葫蘆,先給他自己面前的大盞小盞都倒滿了。然后第二次將小盞舉了起來,笑著補充:“這第二盞呢,就是專門敬張兄的了。李某今天過來,除了公事之外,其實還有個不情之請。等會兒說出來后,還望張兄莫嫌李某魯莽!”
“李兄盡管說就是,只要力所能及,張某肯定不會推辭!”不知道對方的葫蘆里,究竟準備賣什么藥,張潛想了想,舉起小酒盞,用目光示意郭怒幫自己斟滿,同時笑著表明態度。
“也沒啥大事兒!”李其自己先把盞里的白酒干掉了,然后才笑著補充,“肯定不會讓張兄太為難。當然,如果張兄覺得為難,盡可以拒絕。”
“李兄請講當面!”見此人說得認真,張潛也趕緊喝掉了盞中的酒漿,挺直了身體,做洗耳恭聽狀。
“那李某就不客氣了!”李其斟酌了一下詞匯,笑著拱手,“李某有個親戚,姓高,不那么爭氣。讀書不成,種田也不成,所以只好去開了個店鋪賣法燭!東市口上,高家老店,就是他的生意。張兄以前用過法燭么,估計那種尋常百姓才用的東西,你肯定看不上眼兒。就是將長安城內百姓穿破的草鞋,麻衣收攏起來,加上泥煤,鋸末,黃泥等物,壓成的干柴。燒起來味道不太好,但勝在價格便宜,火力也夠足!”(注:法燭這個是歷史事實,非杜撰。)
“啊?”張潛兩眼瞪得又大又圓,嘴巴也遲遲合攏不上。
煤球,居然在唐代就有了煤球,還是綠色環保型的,充分利用了可回收材料!就是不知道,上面壓沒壓出透氣的蜂窩!
‘發明此物那個人,會不會也來自二十一世紀!’剎那間,一道閃電從他腦海中劈過,讓他好生期待。
正準備問一問,發明法燭那個人,是否還活在世上,居住在何處。卻聽見郭怒的聲音,從自己身側響起,“東市的高家老店?敢問,李奉御的那位親戚,可是高守義?前幾年仗義救了竇氏一家,接手了竇家法燭產業的那位高老大?”
“正是!沒想到,郭主簿也知道我那位親戚的名號!”李其笑著接過話頭,將目光轉向郭怒,“救人就算了,他當時也是看上了竇家這份產業有前途,才給了竇家一個好價錢。一個愿意買,一個愿意賣,談不上一個救字。”
“李奉御不必替高老大過謙,竇家這份法燭產業,已經做了三代。后代人早沒有了前輩那種篳路藍縷的心氣。特別是竇公西去之后,撒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全靠著一群故舊的幫襯,才又多支撐了十幾年。”不愧為曾經的長安小霸王,郭怒對市面上的事情,所知甚多。借著跟李其交談的機會,三言兩語,就將此人口中那位親戚的根底,向張潛暗示了個清清楚楚。“如果不是高老大仗義出手,竇家這份產業,能賣上當時的一半兒價錢,都燒高香了!”
而張潛,聽聞法燭生意,已經是第三代人在做,心中未免有些失落。待聽聞第一代法燭的發明者已經作古多年,更是好一陣子提不起精神來。
而那李其,卻沒發現他神態有異。通過跟郭怒的一問一答,做足了鋪墊之后,再度將話頭轉向正題,“張兄,我那位不爭氣的親戚,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得知,六神花露的生意,乃是張兄的家人所開,并且已經接連在長安城內募了兩次股兒。他消息不夠靈通,實力也不濟,前兩次都沒趕上。所以,特地托我來問問,什么時候募集第三次。下一次,可否也讓他跟著搭個順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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