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了,上陽宮提象門的七寶閣里,依舊是燈火通明。
武則天半坐半臥于鳳榻之上,手里正捧著一部書,津津有味閱讀。在鳳榻旁,點著一支雕龍大蠟,火苗子差不多有七八公分的高度,蠟油順著蠟燭,流落到燭臺上。
而在榻前,則跪著一個男子。
這男人看上去大約在五十左右,膚色倒是很嫩,顯然平日里非常注意保養自己。
他長得也是眉清目秀,年輕時當時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一部美髯及胸,更襯托出他非凡的氣度。只是這時候跪在地上,臉色煞白,臉上更流露出痛苦之色。他低著頭,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心里面砰砰跳個不停。
而在一旁,還端坐幾人。
為首的,便是太子李顯。
他看上去很疲憊,眼皮子一個勁的打架。
而在他下首,則正襟危坐一名男子。他身著便服,卻顯得精神抖擻,閉目凝神,一言不發。這男子,就是李顯的弟弟,前睿宗皇帝,如今的相王,名叫李旦。
坐在李旦對面的,是一名女子,手里也捧著一卷書,看得非常入迷。
這七寶閣里,三男兩女,卻姿態各異,彌漫著一種詭譎的氣氛。
有內侍走上前,想要把蠟燭熄滅。
不過武則天抬頭看了他一眼后,他又連忙弓著身子退下,雙手置于身前,戰戰兢兢。
“太平。”
“母親有事嗎?”
坐在李旦對面的女子,正是太平公主。
她戀戀不舍把目光從手里的書上挪開,笑瞇瞇朝武則天看去。
“這西游也是一部好書,只是不知道那楊兕子,會不會像書里的孫猴子那樣,也要做齊天大圣呢?”
“嘻嘻,那不過是孝子胡鬧罷了。”
“朕也是這樣認為,不過呢。朕有些擔心,有人會想要戳哄著他,來一個大鬧天宮。”
一雙鳳目,閃爍著冷意。
武則天把書合上,放在了桌上,朝李旦和武三思看了一眼。
對太子,武則天已經覺得厭煩了。
你看他那樣子。哪里有君王氣象?才不過是熬了一個晚上罷了,就在那里昏昏欲睡。
但是。也只有這樣的人,武則天才最放心。
太平公主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就算那楊兕子有七十二變,可這洛陽城里不還有母親在嗎?母親可是東來佛祖轉世,論道行不必如來佛差,還怕只猴子翻了天?”
李旦則顯得有些茫然,露出疑惑之色。
“母親,你們在說什么?什么猴子,什么七十二變。什么齊天大圣?”
這時候,李顯驀地醒了。
他聽了武則天和太平公主的對話,也是茫然不解。
不過與李旦不一樣,李顯是不知道就問,而李旦則把疑惑埋藏在心里,準備回去后在弄明白。
“太子,你也太不關心你那準女婿了吧。”
太平公主很無奈的曳。“你那準女婿所著的書籍,你居然不知道嗎?”
李顯看了太平一眼,“他竟然著書了?”
武則天狠狠瞪了太平公主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武三思的身上,突然間嘿嘿冷笑起來。
“梁王,累了嗎?”
“臣。不累。”
“既然不累,那就繼續跪著,好好想清楚,朕為什么要你跪在這里。”
武三思忙低下頭,匍匐在地,再也不敢說話。
看著平日里張狂跋扈的武三思,此刻卻好像一只鵪鶉似地趴在地上。太平公主頓感一陣快意。她討厭武家人,哪怕她的母親也姓武,也無法阻止她對武家的反感。不過,她不會把這種情緒表現在臉上。即便武則天知道,她也不能表現出來。
這是一個面子問題。
知道歸知道,可是必要的臉面還要留著。
就在這時,七寶閣外傳來內侍的聲音:“啟稟圣母神皇,上官姑娘回來了。”
“婉兒回來了嗎?讓她進來。”
話音落下不久,就見一個身穿月白色宮裝的上官婉兒,從七寶閣門外走了進來。
“婉兒,都安排妥當了?”
“回稟大家,已經遵照大家旨意,把他安置于歸義坊銅馬陌,隨時聽候大家相召。”
銅馬陌?
太平公主聞聽,眼睛一瞇。
“銅馬陌,據我所知那里空置出來的宅子,好像只有霍獻可的那個宅子。”
“回真人,就是霍獻可的那個宅子。”
“那宅子不是鬧鬼嗎?怎地把他安排在那里?”
上官婉兒聞聽,便扭頭向武則天看去。
武則天笑道:“那楊兕子既然能得鄭三娘冥中教誨,鄭三娘焉能不傳他滅鬼之術?太平不必擔心此事。若楊兕子能在那里安然無事,便說明冥中傳授確有其事。如果他出了事情,就說明他在說謊就是欺君之罪,那就更不能輕易放過。”
太平公主聞聽,大吃一驚。
武則天這一番話,顯然是已經拿定了主意。
看起來,楊守文這次進京,怕會有不,武崇訓昨晚帶人出城,在香山寺里襲擊了楊守文?”
武則天臉色一沉,有些不太高興。
必須承認,她喜歡楊守文的詩,也喜歡楊守文的書。
可武李盟誓,是她保護武家最重要的一步棋☆顯現在好像是打定了主意,準備履行當年的婚約。這樣一來,武李盟誓的保障就會降低很多。但只是一個武延基和李仙蕙的婚姻,很明顯不夠份量。這樣一來,楊守文的存在就成了大麻煩。
武則天不想換太子,同時又想要推動武李聯姻。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有犧牲楊守文,哪怕她很喜歡楊守文的文采,卻也只能委屈了他。
霍獻可,貴鄉人,是天授年間武則天提拔起來的一個酷吏。
天授二年,在十道存撫推薦的名單之中,霍獻可由懷州錄事參軍被任命為砸,也是當年二十四名御史中的首位。天授三年,霍獻可又升任為殿中侍御史,在當時可算得上是一個非常顯眼的人物。
他的舅舅,是司禮卿崔宣禮,被來俊臣誣告參與了一起謀反案。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