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怎么了?”
羅成正在下廚,鍋里紅燒竹鼠,聽到小妹叫她,回頭望去。
廚房很大,這個廚房是專為皇帝所造,就在皇帝的御書房后面,有時皇帝也會自己下下廚。做為皇帝,羅成想吃什么都有人做來,可他還是喜歡有時自己下下廚,尤其是遇到一些煩心事的時候,自己忙碌著做幾個小菜,似乎煩心事也消散了許多。
不過今天倒不是又遇到煩心事了,而是小妹進宮來了。
廚房里,小妹永嘉長公主正在剝蒜,剝著剝著突然流淚了。
“哥,突然想到那年,阿爺和兄長們都去做役了,家里就我和阿娘、嫂子還有小六哥,家里的糧都交了租賦,地里又沒收成,青黃不接,饑荒了。最后沒辦法,娘把三姐和四姐都嫁出去了,收了幾斗谷子做娉禮,卻連點嫁妝都陪不起,靠著那點谷子,我們娘幾個總算沒餓死。五哥你挖河回來,帶我去三姐家,三姐夫打獵捉了竹鼠回來,五哥你煮了竹鼠還有兔子,那天,我吃的可高興了,到現在都還一直記得。”
羅成鏟動了幾下鍋里的竹鼠,笑著到小妹身邊,“傻丫頭,你還記得那些呢,不過怎么還哭了?”
“沒哭,就是眼里進了點沙子。”
“傻丫頭,你如今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怎么,是不是杜伏威讓你受委屈了?你告訴哥,哥給你做主,扒了他杜伏威的皮。”
“沒有。”小妹笑笑,“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情,總感覺跟做夢一樣。”
那時候的家里窮的很,人又多,當時還小的她記憶里總是吃不飽,于是各種野果子啊小蟲子啊總成了充饑的小零售。
那時的她總是面黃饑瘦的,似乎一陣風吹來,隨時都會吹跑。
而如今,她卻是皇家的長公主,丈夫也是國公,有百里的實封地,甚至她自己也有百里的公主湯沐邑。
居住的是豪華的府邸,有別墅莊園,出入前呼后擁,家里奴仆婢女無數,再不用擔心吃的。
“杜郎對我挺好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給我,我知道杜郎有時也犯渾,可對我是真心的。現在一切都好,只是常常會想起阿爺阿娘,會想起阿兄們。今天來宮里見阿兄,想不到阿兄居然還記得竹鼠,還親自為我下廚。”
羅成扭頭鏟動了幾下鍋里的竹鼠肉,感覺鼻子沒那么堵沒那么酸了這才回過頭來。
“其實,若是你愿意,可以一直留在洛陽,什么時候想入宮都可以。”
小妹笑笑。
“可是如今不比從前了啊,嫁了丈夫,生了兒女,總得圍繞著他們轉了。再說,就算我留在洛陽,可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六哥他們也不在京,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他們也都隨姐夫們在外,一家人終究不能像從前那般,齊齊整整了。”
羅成也是嘆了口氣。
是啊,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
如今再回來,已經是走親戚了。
一眾兄弟姐妹,如今雖然都說富貴了,可卻都分散四邊,一年也難得相聚一兩次。
“以后過年時常回京,咱們兄弟姐妹都能聚一聚。”
小妹點頭。
起身,走到灶邊,看著鍋里已經炒的金黃的竹鼠肉伸手拈了一塊吹幾下就往嘴里放。
“當心燙!”羅成笑道。
“阿兄做的竹鼠肉還是那么好吃,就跟頭一次吃時一模一樣。”
“那是,阿兄做菜是有秘訣的。”
竹鼠做好,兄妹倆就坐在那里吃著,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阿兄,杜郎想出來做事了。”
杜伏威早前一直鎮守淮南,后來因牽連輔公祏之事也受了些沖擊,再后來,杜伏威又被御史彈劾有貪污等事,雖說最后皇帝沒深究,但也還是免去了他的實職,給他實封,讓他就藩之國去了,實際上就是免職了。
算來,杜伏威也閑了有一年多時間了。
“哦,那他有沒有說想去哪?”羅成拿筷子給小妹挑了幾塊帶皮的竹鼠肉,這種帶皮的最好吃,皮Q彈,肉鮮嫩。
“杜郎說隨便去哪都行,就是想做點事,不想任那閑職,職高職低都無所謂的,哪怕就是當個郡尉也行,實在不行,縣尉也行。”
羅成呵呵一笑。
郡尉專管統兵,而縣尉過去是分管諸漕事務,現在則專管治安捕賊率領鄉團民兵,也是武職了。
可說來,杜伏威做為凌煙閣功臣,曾經的八大節度使之一,若是讓他去當個郡尉,那就說不過去了,更別說縣尉。
若說起來,安排杜伏威重回淮南比較合適,可現在淮南到襄陽漢中一帶,是由皇帝的三位義子闞棱、王雄誕和西門君儀任職鎮守,他們三雖曾是杜伏威的部下,但皇帝認為若是杜伏威回去了,會對淮南的局勢并無幫助。
“要不去云南如何,朕授他為云南道左都督指揮使兼昆明郡太守,再調輔公祏去任云南道麗江郡太守。正好老四在那邊近來動作不少,他上奏說要對洱海一帶的蠻人開戰,需要朝廷增援,估計云南接下來一段時間會有不少戰事。”
云南一帶,在北周和隋朝時,最大的勢力是爨氏部族,到隋時已經分為東爨和西爨,東爨又稱為烏蠻,西爨則稱為白蠻。
而到如今,圍繞在洱海周邊,形成了六個勢力較大的邦國。
洱海北岸為三浪,邆賧、施浪、浪穹,這三浪是河蠻人建立的邦國。
而洱海西岸一帶,則為蒙嶲、蒙舍,他們是哀牢人建立的邦國。
洱海東面的越析,則是磨些人建立的邦國。
河蠻人與磨些人,又是隸屬于白蠻,哀牢人建立的兩國則隸屬烏蠻。
這六國,夷語稱國王為詔,因此也稱六詔。
其中蒙舍國在諸部南面,故又稱為南詔國。
從早前的爨氏聯盟,到如今漸分為烏蠻白蠻的六詔,云南的局勢在迅速的變化,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有中原勢力的重新進入撐亂局勢。
曾經的爨氏,已經無法再真正掌控云南,現在變成了洱海一帶的六詔,以及昆明一帶的朝廷郡縣,和麗江一帶的存孝等諸侯封國勢力。
昆明一帶的郡縣不斷的在修路筑城,而麗江一帶的諸侯更是主動出擊,與那些蠻人們摩擦不斷。
局勢已經十分緊張,一場戰爭不可避免。
羅成清楚知道老四在麗江不甘寂寞,其實在不斷的搞事情,蠻人也是有些忍無可忍了。
但對于此,羅成雖然通過錦衣衛和皇城司洞察分明,可卻沒有半點阻止的意思。
朝廷對于云南,其實是跟對嶺南一樣的態度,絕不會甘愿讓這些蠻人自治,不可能接受羈縻郡縣的,既然蠻人不甘愿改土歸流,最終便還是得通過戰爭征服。
杜伏威和輔公祏兩個雖都有些污點,可畢竟只是小節有虧,而且兩人都是比較能打的人,且兩人搭檔許久,十分默契。輔公祏娶的妻子便是杜伏威的妹妹。
有句話就使功不如許過。
杜伏威和輔公祏兩個被皇帝冷落了許久,也都有些憋的慌,這個時候讓他們去云南,二人肯定會很賣力。
至于說謀反之類的,羅成是相信不會的。
輔公祏曾經反過,但那次失敗的經歷相信他會永遠牢記。
“又要打仗了嗎?聽說今年中原將會有大蝗災啊,大災之年打仗,不合適吧?”小妹勸說道。
“今年中原旱災是肯定的了,但蝗災未必。如今你也看到了,洛陽城里到處都是賣蝗蟲吃食的,燒的烤的炸的都有,還有磨成粉的,你若是沒吃過,我建議你可以嘗嘗,味道還不錯的。”
僅僅是單純的旱災和蝗災,就算再嚴重,一般情況下,只要官府救援得力,也不至于會出什么大問題,關鍵還是在于朝廷和地方官府有沒有作為。
“朝廷做過調查統計,可能發生災情的地方,百姓手里多數都還有存糧,雖說不是人人能夠撐半年,但是加上朝廷的開倉放糧,其實是足夠撐過災情,甚至,不少地方僅僅縣里的社倉和義倉糧,就足夠渡過這場危機了,只要沒有災民受饑流動起來,不出現流民滾動,就不會出現更大的麻煩。”
最怕的就是饑民變成流民,最后流民跟蝗蟲一樣滾過,走哪吃哪,本來有些地方的糧食是可以救濟本地災民的,可大量流民過境,往往就會把當地脆弱的救災糧食吃過搶過,最終把官府的救災計劃安排打破,使的更多的百姓加入了流民隊伍之中,滾雪球似的不斷壯大,最終如蝗蟲過境一般沖毀一個又一個地方,使的官府救援不及,束手無策。
因此,只要不讓災民流動起來,那么救援起來就要容易的多。
朝廷現在已經基本上能夠確信,這次的大旱雖無法改變,但大蝗災卻將難以出現,或許會有些郡縣出現蝗災,可災情將小的多,更不會席卷中原。
各地糧倉都已經全都清查過,雖也發現了一些貪污挪用的倉鼠,但都不算嚴重,各地也及時的補充了糧食,大的轉運倉、儲備倉已經全都嚴陣以待,甚至皇帝早有嚴令,一旦出現災情,各地可不經請示,直接開倉放糧。
“杜大想做點事,就讓他去云南吧,你就留在洛陽,至于輔三,讓他也跟著杜大去云南。”
“好想小六哥,聽說他去了極北之地,那里常年冰封呢?”
“嗯,北方萬里之外,盡是冰天雪地,小六倒是越來越喜歡北國了。”
“小六哥過年會回來嗎?”
“你今年過年沒趕上,小六年前回京可是帶回來許多北國的稀罕物,各種珍貴皮毛呢,可惜他前腳離京你后腳才來。等過年吧,過年他肯定會進京的,到時讓他多送你些皮毛。”
老四存孝在云南麗江要對洱海六詔動手,而小六士信卻忙著率領冒險船隊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尋找蠻子部落,向他們宣示大秦天威,通商貿易。
羅成則在洛陽,與小妹一起在御書房后面的這間天子私廚里爆炒竹鼠,吃肉正歡。
“上次士信送來幾條哈士奇長毛犬,我給阿爺送了一條,結果整天拆家,阿爺煩的要死,你要是不嫌棄,我回頭讓人給你送府上去,若是你也不喜歡,告訴我一聲,哪天我來把它宰了,咱們兄妹倆燉鍋狗肉吃。”
小妹一臉無奈樣。
“阿兄,你現在可是皇帝,億萬子民的天子呢。”
“天子也是人嘛,又不是不用食人間煙火,我跟你說啊,這北國來的哈士奇啊有狼的血統,這要是一鍋燉了,絕對美味。”
“阿兄,你是不是已經吃過了?”
羅成點頭承認,“士信送來的哈士奇本來我也養了一條,可這死狗居然吃掉了朕好幾本奏折,朕豈能饒它,當然是一鍋燉了,味道確實不錯,連你嫂子吃了都連說好呢。”
小妹聽了不由的噗呲一笑。
“回頭我就告訴六哥,說你把他送的禮物給吃了。”
“告訴也無妨,我前幾天還給士信去了封信,說下回過年進京時,多帶幾條這哈士奇來,挺好吃的。還有啊,北國有那全身白毛的北極熊,皮毛最是上乘,另外那肉聽說也是極品,我讓他到時也帶幾頭回來,老實的,就養到正籌建的洛陽皇家動物園里去,不老實的,就宰了嘗鮮。”
士信去年又新開拓了不少交易點,新增了許多個部落締結了交易關系,大批的北方皮毛沿著大海,搭著商船抵達青島、蓬萊、廣陵港,雪貂皮、海貍皮、海豹皮甚至是鯨魚皮等等許多珍貴的皮毛抵達,一時間讓整個大秦的貴族豪門他搶瘋了。
絲綢雖然也能制成各種名貴的衣冠,可哪有那些皮毛更吸引人,倒不是說皮毛做成的衣冠更好更保暖,可物以稀為貴。
對于那些貴族豪門來說,尤其是那些貴婦人來說,絲綢綿緞制成的太普通尋常了,北地來的皮毛才是流行的,誰都不甘于人后。
而對于羅成和士信兄弟倆來說,士信運來這些皮毛,大賺了一筆,而羅成也同樣大賺了一筆。
市舶稅收以及他也通過內侍省和買了大部份,然后再加工成各式奢侈的皮草出售,風靡長安洛陽,賺的盆滿缽滿。
上次士信離開時,羅成可是給他送去了大把的皇家制度的緊俏商貨,甚至還派了一支商船隊跟著士信啟程北上。
羅成跟士信合伙做起了北方皮草貿易,其它的商人們還沒有嗅到這里面的巨大商機,皇帝卻是馬上就開始帶頭搶占先機了。
從北地每帶回來一件雪貂皮,那么他羅成就能多武裝一個士兵,每帶回來一船的皮毛,那么他就能新武裝一個團,錢不是萬能的,但就算是一個強大的帝國,一樣離不開錢。
錢能變成武器裝備,能訓練士兵,能開疆拓土!
洛陽的貴婦人們購買的每一件雪貂大衣,每一頂海貍帽,都為大秦做出了卓越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