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實話
第一百九十七章實話
二妮見賀濟禮看她,忙澄清道:“我確是不曉得有這回事,現在連我也糊涂了。”
賀濟禮冷笑連連,道:“傻姑娘天天住在你店里,你卻推說不曉得?若真是甚么都不曉得,倒也罷了,我只問你一句——既然甚么都不曉得,為何要一口咬定傻姑娘肚里懷的是我的兒?”
二妮漲紅了臉,開口時明顯中氣不足:“我也是聽傻姑娘說的……”
“光聽她的一面之詞,你就準備讓我戴上這綠帽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作你表哥?”賀濟禮怒吼一聲,發起脾氣來,伸手朝外一指,道:“你給我出去,以后無事莫要踏進我家家門。”
二妮眼淚汪汪地,求助似的看向孟瑤,孟瑤倒不似賀濟禮這般激動,但也有些埋怨二妮,既埋怨她行事莽撞,更埋怨她沒把傻姑娘照管好,竟在她店里鬧出這樣的丑聞來。于是她裝作被屏風遮擋,沒看見二妮的眼神,二妮無法,只得垂著頭,轉身去了。
屏風前跪著的葛二和傻姑娘,無論賀濟禮如何盤問,說辭都是不一樣,把賀濟禮給氣得夠嗆。孟瑤遞過一盞涼茶去,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再開口向傻姑娘道:“若葛二講的話屬實,我愿與你備下妝奩,風光送你出嫁。”
傻姑娘仍舊垂著頭,不作聲。
孟瑤問道:“你不信?”
傻姑娘微微抬頭,扯動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笑容,道:“大少夫人,我雖然愚鈍,但也曉得,通房丫頭做出這等事情,是要被浸豬籠的,您別哄我。”
“既然曉得要被浸豬籠,你還敢做出這等丑事?”賀濟禮一拍小幾,怒道。
傻姑娘馬上又垂下了頭去,但還不忘講了一句:“我沒做甚么丑事。”
孟瑤嗔怪地看了賀濟禮一眼,道:“傻姑娘,我向來是個言出必行之人,不然你想一想,自從你進賀家門,我可曾哄騙過你?”
傻姑娘思索一時,搖了搖頭。
孟瑤微微笑道:“以前我沒騙過你,今次亦不會騙你,若你真與葛二情投意合,我愿意成全你們。”
傻姑娘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掃了孟瑤一眼,又飛快地垂下頭去。
賀濟禮眉頭一皺,又要開口,孟瑤連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切莫作聲,道:“反正傻姑娘在家也只是個擺設,要來有甚么用,還不如送給愿意要的人去,倒成全一段佳話。”
這話不假,一來傻姑娘的確是孟瑤買回來裝點門面的;二來歷來那些風流才子,相互間贈與美姬,是一件極風雅有臉面的事。但賀濟禮心中忿忿不平,暗道這葛二只不過是個身份卑微的伙計,而傻姑娘相貌丑陋,絕非佳人,送丑妾與一個伙計,算甚么佳話,丟人罷了。再說傻姑娘偷瞞著他懷上了孽種,完全是在挑戰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即便他與傻姑娘并無夫妻之實——這要是傳出去,他這張臉朝哪里擺?只怕滿城的人都要笑話他戴了綠帽子。
賀濟禮越想越氣惱,正想吩咐知梅喚人牙子來,把傻姑娘賣掉,卻聽孟瑤溫言向傻姑娘道:“我再問你一句,你是否真與葛二情投意合,若是,我備妝奩送你出嫁;若不是,便將你交由大少爺處置。”說罷又道:“我只問你這一次,若錯過機會,可就別怪我們賀家心狠手辣了。”
傻姑娘望向屏風后的賀濟禮,眼里閃過一絲畏懼,隨即垂下頭去,過了一時才又抬起來,咬了咬下唇,似是下定了決心,道:“葛二說的沒錯,我肚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賀濟禮聞言,深覺受辱,咬牙恨道:“我賀家待你不薄,你何至于如此?”
“不薄?”傻姑娘眼中亦有恨意,更有淚光閃爍,“我名為通房丫頭,其實不過是家里的一件擺設,不,連擺設都不如,若為擺設,大少爺還有把玩的時候,而我,大少爺卻是從來不拿正眼瞧的。”她說著說著,眼中落下淚來,哽咽道:“我也是人,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幸而有陸娘子招我去店里幫忙,才能打發些時光,但我又不是姑子,為何要一輩子做個老姑娘?我遇見葛二,懷了他的孩子,從不后悔,今兒大少夫人開恩,愿意送我出嫁,我感激不盡,妝奩就不必了,若葛二是為了妝奩而娶我,那我不嫁也罷。”
葛二馬上道:“我自然不是為了妝奩才要娶你。”
賀濟禮雙手緊攥,握成了拳頭,只差沖出去打人,他恨恨地道:“你們作出此等茍且之事,反倒引以為榮,做出副情深款款的樣子來,真是不知廉恥,叫人惡心。”
相比賀濟禮的氣憤,孟瑤卻是心生愧疚,說到底,傻姑娘如今這處境,她也有責任,因為她當初為了報復賀濟禮,也為了自己賢惠的名聲,確是沒考慮過傻姑娘的心情。于是她扯了扯賀濟禮的袖子,輕聲道:“濟禮,都怪我,把她放在屋里當作木頭人,卻忘了她也有七情六欲。要不就饒了她這回,悄悄嫁了算了。”
賀濟禮卻不這樣想,道:“你有甚么錯,作甚么要怪你?就憑她這副長相,與人做粗使丫頭,恐怕都沒人要,不然當初那人牙子怎么肯那樣便宜就把她給賣了?你肯買下她,讓她衣食無憂,乃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她如今做下此等無恥之事,乃是她自己貪心不足,與你一點關系也無。”
孟瑤細細一想,覺得賀濟禮講的也有道理,傻姑娘如今是能干,能幫二妮照料店鋪,可當初若不是她將其買下,以傻姑娘的相貌,如今還不知道輾轉在哪里呢。只是稚子無辜,傻姑娘現今已懷有身孕,若一個處理不當,就是兩條人命,她實在是不忍心,于是與賀濟禮商量道:“我也曉得傻姑娘做下這種事,實在是丟臉,但她肚里的孩子卻是無辜,不如照我剛才說的辦算了。”
“不行。”賀濟禮斬釘截鐵地道。
孟瑤見他態度堅決,只得退而求其次,道:“那就拿傻姑娘當個普通丫頭看待,她生下的孩子,就是咱們家的家生子,這樣倒也不怕別人曉得了。”
孟瑤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知道賀濟禮從未近過傻姑娘的身,認為賀濟禮與傻姑娘毫無關聯。但她卻忽略了,賀濟禮身為男人,自有男人的臉面,只要傻姑娘的身份是通房丫頭,無論她有沒有與賀濟禮同過房,做出此等事,都是狠狠打了賀濟禮一耳光,讓他面子上下不來。
賀濟禮覺得孟瑤作為妻子,卻偏著個傻姑娘,心里很不舒服,于是也不同她商量,就吩咐知梅道:“去找個人牙子,叫她晚上來領人。”
只要饒得傻姑娘性命,孟瑤倒沒甚么想頭,于是沒有出聲阻攔。
知梅看了孟瑤一眼,見她無甚異議,遂應聲而去。
傻姑娘一驚,猛地抬頭:“大少爺,你要把我賣掉?”
葛二卻是歡喜滿面:“你別怕,等賀大少爺把你賣掉,我轉頭就把你買回來,與你結為夫妻。”
賀濟禮馬上冷哼一聲:“你想得倒美。”他環顧廳內,見一旁立有兩名婆子,乃是孟瑤陪嫁,他心想,孟瑤既然許她們在屋里服侍,必是心腹之人,于是招手叫她們近前,吩咐道:“把傻姑娘拖下去,家法侍候。”
孟瑤的陪嫁,當初都是溫夫人親自挑選,何等通透之人,一聽就知道賀濟禮這是要生生打落傻姑娘的胎,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她們不敢光聽賀濟禮的,于是拿眼看孟瑤。
孟瑤朝屏風后看去,只見傻姑娘已是白了臉色,而葛二正湊在她旁邊,急切地小聲耳語,不知在講些甚么。她思慮再三,終是不忍,勸賀濟禮道:“責罰傻姑娘,無可厚非,只是她的肚子……若傳出去,只怕很不好聽。”
賀濟禮忿忿道:“反正我的臉已經讓她丟盡了,還怕這一出?”說完,一瞪那兩名婆子,道:“還不把傻姑娘拖下去,難道要我親自動手?”
兩名婆子走到傻姑娘身旁,但仍沒動手,等孟瑤示下。葛二一骨碌爬起來,攔到傻姑娘和兩名婆子中間,張開雙臂將傻姑娘護住,朝屏風后苦求:“賀大少爺,您行行好,饒了傻姑娘罷。”
傻姑娘則哀怨地朝孟瑤道:“大少夫人,你才說過,若我是真與葛二情投意合,就贈我妝奩送我出嫁的,原來卻只是誆我。”
孟瑤臉色一滯,不知如何回答。賀濟禮卻得意地笑道:“若不是大少夫人機敏,又如何能使你講出實話?”
傻姑娘不甘心地道:“大少夫人說她從不騙我的。”
賀濟禮嗤笑道:“信守諾言,只是對君子而言,于你這種不知廉恥之小人,難道還要講信用?”
此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孟瑤亦可以給傻姑娘這樣的說辭,但她到底是做母親的人,看了看傻姑娘已有些顯懷的肚子,心里又軟了,小聲同賀濟禮道:“你要把傻姑娘給賣掉,我無甚異議,只是家法一事,還是算了罷,到底是一條人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