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孟里碰壁
第一百七十三章孟里碰壁
賀濟禮詫異問道:“老太太問這些作甚么?”他是過來人,話剛出口,還沒等孟瑤回答,自己就明白了過來,賀老太太這是有意說親的架勢呢,只不知要說給誰。
他以眼神詢問孟瑤,孟瑤面帶嘲諷地一笑:“老太太說了,她覺著魏姑娘同她娘家侄子正相配,想做個媒人呢。”
賀老太太娘家的幾門親戚,賀濟禮再清楚不過,她只得一個兄弟,也只得一個娘家侄子,就是二妮的小兄弟,今年剛過十歲,比魏姑娘要小五六歲呢,這叫正相配?
賀濟禮將狐疑的目光,投向孟瑤,孟瑤卻把臉調轉開去,道:“我能猜到老太太的心思,卻不敢說,不然你又要發脾氣。”
賀濟禮好奇心盛,拍著胸脯保證:“我絕不發脾氣。”
孟瑤便道:“我猜老太太是想給你兄弟賀濟義說下這門親呢。”
賀濟禮不相信,道:“他娶李氏才幾天,怎會又娶,魏姑娘又不是能做妾的人。再說李氏那般彪悍,老太太和濟義也不敢休了她。”
“誰知道呢,等著瞧罷。”孟瑤不置可否,端起杯子飲了一口,又喚還在池子邊的孟里過來同飲。
三人在池邊吃了一通酒,都帶了三分薄醉,孟里就要告辭歸家,賀濟禮欲送,孟瑤卻將他攆回了房,要親自送一送兄弟。
姐弟倆沒有帶服侍的人,走進夾巷,孟瑤趁著巷中空蕩蕩沒得旁人,同孟里講知心話道:“孟里,你告訴大姐,對那魏姑娘,到底是甚么意思?”
孟里抬頭瞧巷頭盛開的一株藍白野花,裝作漫不經心道:“還成,不似一般女子扭扭捏捏,就是模樣差了些,不過娶妻娶賢,也用不著她那般美貌。”
自家兄弟,是真長大了,孟瑤暗自點頭,嘴上卻忍不住嘆氣,將她先前同賀濟禮的推測,講給孟里聽,道:“我們孟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那幾個族中長老,平日里不管事,可真等到你要娶親,就免不了要插手了。”
孟里嗤鼻笑道:“他們不就是一畏權,二要錢么,大姐你忘了最初大伯要分家,族長是甚么態度;后來娘要嫁給更有權勢的喬家了,他又是甚么態度?”
聽孟里這口氣,是準備一拿自己的官威壓人,二拿銀子砸人了。既然他已有了打算,孟瑤便放下心來,反正他也不缺錢,又難得遇到一個許意的人。
孟瑤將孟里送至夾巷盡頭,孟里讓她留步,自順著一截游廊出大門,回家去了。他心里想的,同孟瑤一樣——難得遇到一個許意的人,于是當天晚上就命人備好了禮,第二日天一亮,便依次去拜訪族長同族中各位長老。
他是族中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族中同各長老都是帶著欣慰和希翼的眼神看他,待他客客氣氣,甚至不拿他當個晚輩看。但只要他一講到魏姑娘的門第家世,卻都是不同意他去提親。
族中看著他,語重心長道:“你還年輕,前頭的路長著呢,這魏姑娘,若你真喜歡,抬進來作個妾室,也就完了,何必非要拿前途當作兒戲?我聽說喬三老爺同喬三夫人,可是給你說了一門好親的……”
這話含義可就深重了,孟里頓覺屈辱,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自認為從考入州學到金榜題名再到官場得意,全憑自己的真本事,沒有那一點是憑借了族中的力量或喬家的勢力,怎么而今到了族長嘴里,就好像他是依附著裙帶關系,才有了如今的成就?而且族長的意思是,若他不繼續倚仗喬三老爺,就沒得前途?
族長將孟里的神情瞧在眼里,猶自嘆息:“還是太年輕了……”
孟里氣得拍著桌子站起來,一句話也沒再說,拂袖而去。
這便是得罪族長了罷,提親之事,一多半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孟里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堵得慌。牽馬的小廝跟在他后頭,見他走錯了方向,忙問道:“少爺,你要去哪里?”
孟里抬頭一看,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已踱到了一間大酒樓前,愁時不買醉,還能作甚么?他索性將袍子一撩,走了進去,吩咐那牽馬的小廝道:“去,到賀府把賀大少爺請來,就說我請他吃酒。”
小廝答了一聲,牽著馬去了,但賀府小廝卻告訴他,賀濟禮今兒在州學上課,不在家。小廝只好又到了州學,找著賀濟禮,千求萬求道:“賀大少爺,我們家少爺今日心情不好,千萬求您去陪他吃一杯。”
賀濟禮猜得到孟里心情不好是為哪般,便告了假,騎上小廝牽的那匹馬,讓他到前面帶路,朝酒樓去。
賀濟禮到了酒樓門前下馬,把韁繩丟給小廝,馬上有肩膀上搭著白毛巾的跑堂伙計迎出來,徑直將他引到二樓包間,看來是孟里早就吩咐過的。
孟里已在包間里喝上了,面前六盤下酒菜,寸金鮓、野味臘之類;另有十碟子點心果子,是澄沙團子、宜利少、并羊脂韭餅之類,賀濟禮走到桌前,自己坐下,拿起孟里手邊的酒壺聞了聞,感嘆道:“你這一壺酒加上這一桌子菜,吃去多少人家一年的花銷。”
孟里已是把自己灌得半醉,睜著朦朧的眼睛朝桌上看了看,并不覺得奢侈,于是把賀濟禮的話歸結為“小氣”,道:“姐夫放心,今兒我請客,不消你掏錢。”
賀濟禮笑道:“你以為我真是在感嘆這一桌子酒菜?我是心疼你今兒送出去的那些禮,事情沒辦成,東西卻收不回來了。”
孟里一聽,笑起來,撐住腦袋,偏著身子道:“既然這樣,那我就命人去把禮給收回來,如何?只不知這樣做,寒磣不寒磣。”
賀濟禮擊掌道:“甚好,有甚么寒磣的,他們既然作梗你的親事,就不用給他們面子。”
孟里舉杯大笑,與賀濟禮斟滿一杯,碰了一下,一同吃了,喚進門外伺候的小廝,吩咐道:“去,到族長和長老們家,把我們早上送出去的禮,一樣不落地收回來。”
小廝猶豫了一下,見孟里神情堅定,賀濟禮也沒有要勸的意思,只好去了。
孟里還從來沒做過這等“小人”之事,覺得新奇有趣,突然間心情大好,與賀濟禮你一盞我一杯,吃了個大醉還不肯走,趴在賀濟禮的背上,猶自叫著“上酒”。
賀濟禮心中無愁事,比他略清醒些,想叫小廝送他回去,又怕他在家中無關管束,還要繼續吃酒,于是只好同小廝一起把他扶上馬背,慢慢牽著到了賀府。
他們還沒走到門前,早有機靈的小廝見著,一溜煙地進去稟報了。等到賀濟禮同個婆子一左一右攙著孟里進到第二進院子時,孟瑤已接到了門口來,旁邊的知梅手里,則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
賀濟禮接過碗,就站在門口,把湯灌進孟里嘴里,一碗酸梅湯下肚,孟里馬上扶著門框吐起來,院門前一片狼藉。
賀濟禮抬頭沖孟瑤笑道:“還是你有經驗,曉得他一喝這個就吐,吐了就好了。”
孟瑤卻笑不出來,命知梅替了賀濟禮,先把孟里攙進西次間羅漢床上去躺著,再同賀濟禮一起進屋,邊走邊問道:“族里不同意孟里去魏姑娘家里提親,他才喝成這樣?”
賀濟禮點頭道:“還能為了甚么,他已是氣得命人去把早上送出去的禮,又重新收回來了。”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廳門口,孟瑤一腳踏在門檻上,回身斜瞥于他:“送出去的禮又收回來了?這是你的主意罷?”
賀濟禮一眼被看穿,訕笑著上前打起簾子,道:“我也是想幫他省幾個錢。”
孟瑤奪過簾子,一把甩到他臉上,氣道:“胡鬧,這樣一來,連個回旋的余地都沒有了。我看你就是在報你自己當年的仇,根本不是為了孟里。”
賀濟禮不敢否認沒有這個原因存在,但他摸著被珠簾打疼的臉,卻嘴硬道:“你族里的族長同那些長老,是甚么性子你還不知道?就算孟里不把禮收回來,他們就能同意了?雖然我是極愿促成這一樁親事,但依我看,就算是岳母,都不一定同意孟里娶魏姑娘。”
賀濟禮講的是實話,孟瑤默然,誰讓當朝商人的地位低呢,哪怕是個食不果腹的農戶,都比商人要強些。孟里與魏姑娘中間,隔的距離,不是一點半點。
夫妻倆都沒了話說,默不作聲地進到廳里,孟瑤去西次間瞧孟里,賀濟禮坐下吃茶解酒。
過了一會兒,守院子的小丫頭匆匆跑進來,稟道:“大少爺,老太太來了,奴婢已把花盆都收起來了。”
賀濟禮不知為何賀老太太來,就要收花盆,詫異看了她一眼,道:“請進來。”孟瑤聽見聲音,走了出來,想說“怎么又來了”,但看了看賀濟禮,還是把這話吞了回去。
一陣風吹過,廳前珠簾噼啪作響,賀老太太一頭撞過簾子,走了進來。她今日穿了身整齊衣裳,洗得干干凈凈,腳上的布鞋也不曾沾泥,臉上更是掛著笑,打扮神情,都與往日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