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傻姑娘
第一百零六章傻姑娘
接下來幾天,賀濟禮只要一回家。就被傻姑娘熱情地“服侍”著,煩不勝煩,這日終于受不了,換了出門的衣裳,咬牙切齒地問孟瑤:“那丫頭,你到底是賣還是不賣?”
孟瑤奇道:“這不是你自己要納妾的么,關我甚么事?”
賀濟禮氣得直跺腳:“我也沒叫你挑個這樣丑的。”
孟瑤委屈叫道:“你也沒事先吩咐我挑個花容月貌的呀。”
賀濟禮同她講不通,只得甩袖子出了門,他舍不得花錢上酒樓吃悶酒,便背著手,滿大街地瞎逛。正逛得心浮氣躁,忽有一人高坐酒樓之上,自窗戶里探出頭來,朝他打招呼:“賀先生,怎地好幾日不見你?快些上來。”
賀濟禮一看,原來是前些日子剛見過面的好友,也是他曾經的學生的家長,家中做著大生意,人稱容老板。這容老板為人最是大方的,此時既然叫他,想必是要請他吃酒。有免費的酒吃,賀濟禮如何不高興,馬上應了一聲,進了酒樓,爬上二樓去。
容老板已點了一桌子的酒菜,見賀濟禮上來,忙叫店小二另加一副碗筷,又親自替他斟上酒。兩人對坐吃酒,賀濟禮因心中煩悶,難免多吃了幾杯,容老板看在眼里,笑道:“賀先生在煩惱些甚么?前幾天你說有個美妾要賣與我,難道是臨時反悔,不想賣了,所以在此犯愁?”
賀濟禮嘆了口氣,道:“容老板,不瞞你說,這個妾,我是十萬火急地想賣,只是怕你不收。”
容老板奇怪道:“為甚么?若真如賀先生講的那般才貌俱佳,我又怎會不收?”
賀濟禮當初為了好出手,把那還沒影兒的妾夸了個天花亂墜,此刻聽見容老板這樣講,就有些臉紅,連忙又吃了幾杯,借著酒勁來掩蓋。他放下酒杯,向容老板解釋道:“世事難料。哪知我那娘子趁我不在家,給我挑了個最次等的妾,生得是又黑又丑,還不會打扮,想來是賣不了了。”
容老板聞言哈哈大笑,拿筷子敲著酒杯,笑話賀濟禮道:“原來賀先生家有醋壇子。”
那送酒上來的酒保聽言,也來湊趣,笑道:“這位老板有所不知,如今懼內的官人多著哩。”
容老板聽了,笑得愈發大聲,賀濟禮本就好面子,哪里還坐得住,隨便尋了個借口就出來了。他重回大街上,直覺得滿大街的人都是在笑話他,根本逛不下去,只得低著頭,匆匆回家。
回到家中,他仍舊覺著氣惱難當,卻又舍不得砸東西來泄憤,只得獨坐書房生悶氣。飯時。傻姑娘來請,他一瞧見,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欲轟她走,卻忽地變了主意,心想,他一見傻姑娘就生氣,豈不是遂了孟瑤的意了?不如將計就計,反氣一氣孟瑤,也順便平平他懼內的名聲。
想到此處,他起身開門,示意傻姑娘進來。傻姑娘見狀大喜,忙提起裙子,兩三步邁進去,撲到賀濟禮面前行禮,口中叫道:“大少爺,我可算見著你了。”
賀濟禮雖說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兩步,傻姑娘緊跟而上,挽起他胳膊,道:“大少爺,咱們去吃飯。”
賀濟禮忙甩開她道:“先不吃飯,我要寫字,你來替我磨墨。”
“哎。”傻姑娘歡快地應了一聲,奔到書桌前,取了一張玉水紙,拿手在上頭使勁抹了兩抹,接著又倒了滿硯臺的水,雙手握住墨。攪個不停,口中還喊著:“大少爺,快些來寫呀。”
賀濟禮瞧見這情形,正躊躇,突然瞧見小桃在外張望,想起這丫頭是孟瑤指給傻姑娘的,想必能通風報信,于是微笑就浮上了嘴角,幾步走去書桌旁,提筆寫了斗大一個“斗”字。
傻姑娘不識字,看不懂,但還是拍著巴掌,高聲叫好。賀濟禮看了看門外的小桃,想了想,扯過傻姑娘,叫她站到自己身前,虛握住她的手,裝腔作勢地大聲道:“愛妾,我來教你寫字。”
小桃是知道孟瑤的心思的,被賀濟禮這舉動唬了一跳,忙一個轉身奔去第三進院子,氣喘吁吁地向孟瑤稟報了一番。
孟瑤不相信賀濟禮能看上傻姑娘,鎮定地吩咐小桃繼續去盯著。但她這飯,卻是怎么也吃不下了,接連遣了幾個小丫頭去探消息。不多時,一小丫頭回稟,賀濟禮還在教傻姑娘寫字;另一小丫頭回稟,賀濟禮笑得挺樂呵;又一小丫頭回稟,傻姑娘捏不好筆,把墨濺到賀濟禮身上了,但賀濟禮沒有生氣;最后一小丫頭回稟,賀濟禮說要歇覺,讓傻姑娘留下伺候。
孟瑤再也坐不住了。呼地站起身來朝外走,但才走到院子里,腳步卻慢下來,心道,這番去了該怎么說?傻姑娘雖說是專門挑來氣賀濟禮的,但名義上卻是她給賀濟禮選的妾,不好明著生妒的。她琢磨一時,腳下轉了個彎,到廂房抱起小囡囡,帶著她一起朝書房而去。
到了書房前,門卻是掩著,里頭傳來小桃的聲音:“大少爺,傻姑娘,奴婢勸你們吃了飯再來。”
孟瑤聞言深感欣慰,這丫頭倒是個機靈的,曉得攔著。
屋里賀濟禮帶著氣性的聲音傳出,呵斥著小桃,叫她滾出去,不好壞了他的好事。小桃大概是被推攘了一下,跌出門來,一眼瞧見孟瑤,急急叫道:“哎呀,大少夫人你怎么才來。”
孟瑤沖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噤聲,隨后拍著小囡囡,教她沖著房內叫爹爹。小囡囡才幾個月,又是早產先天不足的,教了好幾遍,她也只會咿咿呀呀,叫不出個完整的詞來。
孟瑤便朝自己身上大力拍出聲響,故意大聲急道:“傻閨女,怎地還不會叫人?”
賀濟禮在屋里正豎著耳朵呢,聽見外頭的巴掌響,還道是孟瑤在打孩子,連忙跑出來搶過小囡囡哄著,責備孟瑤道:“她才多大,不會叫人實在太尋常。你沖她急甚么。”
孟瑤見他衣衫齊整,松了口氣,再瞧跟出來的傻姑娘,連頭發都不曾亂,心里就明了了大半,抿著嘴偷樂了半晌。
賀濟禮見她臉上光明媚,心里的氣就又上來了,把小囡囡朝她懷里一遞,道:“你先回去罷,我還要……”
孟瑤打斷他道:“還要作甚么?”
賀濟禮看了傻姑娘一眼,到底羞于出口,跺跺腳道:“叫人把飯給我送到書房來。”
孟瑤十分大度地朝傻姑娘揮揮手,吩咐道:“去,把飯菜給大少爺送到書房來,服侍他吃飯。”說完,抱著小囡囡就走了。
賀濟禮本來以為孟瑤是吃醋來發脾氣的,本想到她卻根本沒當回事,不禁又悔又惱,悔的是早知如此,就不必為難自己教傻姑娘寫字;惱的是,在書房吃飯,還得面對又丑又蠢的傻姑娘。
他無可奈何地深嘆一口氣,走進書房去。傻姑娘早已擺好了飯菜,熱情招呼他來吃。賀濟禮面對著她,突然就沒了胃口,推開飯碗道:“我不餓,你端下去吃了罷。”
傻姑娘又驚又喜,問道:“大少爺,你這是看我服侍得周到,賞飯菜給我吃嗎?”
賀濟禮懶得應對她的誤解,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把她趕了下去。
傻姑娘端著食盤回到第三進院子來見孟瑤,道:“大少夫人,大少爺賞了我飯菜。”
孟瑤問道:“大少爺可曾吃過了?”
傻姑娘老實答道:“不曾,大少爺說他不餓。”
孟瑤笑道:“很好,他既不餓,你就吃了罷。”
傻姑娘應了一聲,端著食盤回耳房去了。賀濟禮在書房待了整整一天,晚上終于撐不住,回了臥房,對孟瑤道:“我明兒要去州學,要換件直裰,不然才不回來?”
孟瑤裝傻,奇怪問道:“你為甚么不回來,咱們又沒吵架?”
賀濟禮張口結舌,狠狠瞪了她好幾眼,指著外頭道:“你弄了這么個兇神惡煞的通房丫頭在屋里,我還敢回來?”
孟瑤裝作無比驚訝,道:“兇神惡煞?這從何說起?傻姑娘每次見你回來,可是熱情得很,再說你不是挺喜愛她的,不然今日也不會特特叫她去書房伺候,還親手教她寫字,還叫她伺候你歇覺。”
賀濟禮聽她把“親手”、“歇覺”倆詞咬得重重的,不禁暗樂,原來她終究還是吃了醋,只不過不好意思講出來。他這一樂,心里的氣就去了大半,繼續裝樣子道:“她有時看來,還是有可愛之處,待我慢慢發掘。”
孟瑤氣結,欲同他理論,賀濟禮卻已脫了大衣裳,上床睡覺去了。兩人各懷心思,一夜無眠,第二日早上起來,都是黑眼圈,打呵欠,卻偏生都忍住不問,不說,裝作若無其事。
丫頭們擺上早飯來,賀濟禮料得傻姑娘又要來伺候他吃飯,食欲頓時少了一半,忙稱要去街上吃,拔腿跑了。他剛走,傻姑娘就來請安,見他不在,沒了活兒做,只得枯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