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兆均大概是因為分家氣著了,還沒等到溫夫人的婚禮就動身赴任了。臨行前,很是起了一番爭執,為了誰跟孟兆均去任上住,吵鬧個不休——因孟兆均被貶,京城里的一群妻妾兒女也回鄉了。
以往孟兆均外放,正室夫人石氏是一定要想方設法跟了去的,但這回孟兆均乃是去窮鄉僻壤,她心里就另外打起了小算盤,想留在家中,守著剛分到的這點家產。
她這樣想,另外幾個妾也是這樣想,個個都想留在家里,無一人愿意陪孟兆均赴任,將他氣了個半死。
最后還是正頭娘子占了上風,點名讓鐘姨娘陪孟兆均赴任,鐘姨娘萬般不肯,卻礙著妾的身份,到底不敢狠鬧,委委屈屈地應了。
一群妾都來賀她,稱“鐘姐姬這幾年管家辛苦了,且去散散”,把她氣了個夠嗆;還有些沒生過兒子的年輕妾們,見她一副不惜不愿的模樣,出言尖酸刻薄,說她此后能霸占老爺幾年還不樂意,分明心里沒有老爺,這話傳到孟兆均耳里,沖過來又是一頓猛揍,讓鐘姨娘很吃l些苦頭
如此吵鬧了好幾天,孟兆均終于帶著鐘姨娘出了門,等他一走,石氏馬上關門訓妾,再把幾本賬冊,幾箱子金銀器皿,全搬到了自己屋里去,大房名下的幾個鋪子田莊,也讓自己生的幾個嫡子前去接手。
一群妾見她一手遮天,哀嘆沒有活路,于是結伴到昔日的東院,求溫夫人去勸一勸石氏。溫夫人馬上就要出嫁,正忙著一些準備事宜,哪有閑心管別人的家務事,只一句“分了家了”,就把她們全打發了。
溫夫人婚禮頭一天,孟瑤夫妻就來了,準備送她第二日上了花轎再回。溫夫人一手拉著他們,一手拉著孟里,千叮嚀萬囑咐,要求賀濟禮善待孟瑤,要求孟瑤照顧好弱弟,要求孟里聽孟瑤夫妻的話一…
孟瑤背著人問溫夫人:“娘,我們家老太太到底是把你托付給她的箱籠弄丟了的,可曾登門道過歉?”
溫夫人搖頭道:“不曾,興許是羞于見我。”
孟瑤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道:“先前覺著老太太還好,如今愈發只替自己打算了,心里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個濟義了。聽說她還要張羅著給濟禮再納一個妾呢。”
涅夫人聽了有些傷心,道:“若我在家里,一定打上門去.替你出一口氣,可惜即將遠嫁,再也照拂不到你了。”
孟瑤見溫夫人這樣,忙道:“娘,你別擔心,女兒早想好陽奉陰違的法子了。”說著又嗔怪溫夫人:“娘,你也別老想著打打鬧鬧,女還要在賀家過日子呢。”
涅夫人一怔,望著她有些晃神,良久拍了拍她的手,甚么也沒說,心道,這個女兒,到底性子與自己還是有些不同的。
溫夫人的嫁妝,早在頭幾天就運去了西京,第二日花轎出門,已是輕便,孟瑤夫妻與孟里,直把她送至城門方才回轉,溫夫人遙望一對女,濕了眼眶,待看見賀濟禮對孟瑤呵護備至,才又放下心來。
孟瑤為了督促孟里學業,命他搬到了賀家外書房居住,但每隔幾日都要回家一趟,查視家業,訓導下人,務必要把主人的威嚴立起來,不能讓人覺得他年助,就欺負了去。賀濟禮帶官差搜了趟孟家大房,就讓孟兆均貶謫的事,人人皆知,如今孟里由他照拂,倒是無人敢以下犯上。
孟兆均被貶的事,賀老太太也有耳聞,待賀濟禮夫妻送過溫夫人回來,便喚他們到第二進院子,期期艾艾地問道:“媳婦,你娘家大伯既已被搜了家了,你娘的那幾箱籠可曾搜出來”
孟瑤已是勞累,不欲與她多費唇舌,可又不甘,就此罷了,便扯了個謊道:“搜是搜到了,可全在官府擱著呢,不上下打點一番,想是拿不回來的。”
賀老太太張大了嘴,不相信:“那本來就是我們家的物件,怎么……”
孟瑤急急打斷她的話,道“再不領回來,可就要充公了。”說完瞧了瞧賀老太太的神色,補上一句:“我娘上轎前,留下話了,等過幾天,要從西京遣喬家的人來,幫著孟里查點箱籠呢。”說著,扶腰起身,稱累得慌,要回屋歇息。
喬家有多大的權勢,賀老太太也是聽說過不少,聞言就慌了,忙幾步上前粒住孟瑤,道:“好媳婦,你先別走,好歹給娘出個主意。”
孟瑤道:“這事兒也好辦,娘拿銀子出來,叫濟禮去官府把箱籠領回來,不就甚么事兒都沒了?”
手續的確不繁瑣,但賀老太太猶豫了:“我一個老婆子,哪里來的錢。”說著,眼睛只朝賀濟禮那邊望。
賀濟禮正要開口,孟瑤一個眼神過去,搶先道:“我前兒才查過賬,還有幾個給濟義買老參的錢,既然娘要用,就拿去使罷。”
此時賀濟禮已完全明白了孟瑤的意圖,她這是要敲詐賀老太太一筆呀,一邊是親娘,一邊是挺著肚子的媳婦,賀濟禮天人交戰好一時,還是站到了孟瑤這邊,故意斥責她道:“濟義正是要補身子的時候,怎能挪用買參的錢照我看,那些箱籠不領回來也罷,喬家人還能把娘怎地?左不過責備幾句罷了。”
賀老太太正是怕這事兒傳出去,要被人家戳脊梁骨說她沒信用,聞言就慌了,急急忙忙進屋,取出一手帕子包的銀兩,交與賀濟禮道:“濟禮,這是五十兩銀子,娘只有這些了,本是攢著準備與濟義娶媳婦用的,你先拿去使罷。”
賀濟禮本還有些愧疚,一聽這話,心里卻有氣上來,賀濟義再怎么不是,也是他親兄弟,難道會不與他娶媳婦.老太太這樣偷偷摸摸榜私房錢偏他,甚么意思
孟瑤見錢已到手,忙道:“五十兩銀號恐怕不夠使,若是還差錯,我取幾個嫁妝錢補上罷,只是千萬別說出去,不然被我娘知道,恐怕又有一氣。
賀老太太這下高興了,抓住孟瑤的乎笑道:“媳婦,你賢惠。”
賀濟禮哭笑不得,咳了一聲,扶過孟瑤,道:“我先送媳婦回房歇息,再遣人去官府走一趟。”
賀老太太應了,直送他們出院門。
夫妻倆回引房內,并排躺到羅漢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撐不住笑了。賀濟禮笑了會子,臉一板:“連娘你都敢訛詐?”
孟瑤把那五十兩銀子攥到手里,道:“本來沒想要這五十兩,既然你讓我背了這訛詐的名聲,那我就留作私房罷。”
賀濟禮連忙去搶,難道:“我也有功的,至少得分我一半。”
孟瑤想了想,同意了,把銀子丟給知梅,拿去破開,又叮囑賀濟禮道:“記牢了,打點官府,共花了八十兩紋銀,欠缺的三十兩,是拿我嫁妝銀子補上的。”
賀濟禮白了她一眼,道:“你可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孟瑤哼了一聲,帶著氣道:“我眼里會有這幾個錢我是氣不過老太太弄丟了箱籠,卻連個話也不給我娘遞。”
賀老太太此回辦事,的砩欠妥,連賀濟禮都覺著慚愧。,但到底是親娘,少不得還要替她遮掩幾句:“濟義這一傷,她是亂了陣腳了。”
孟瑤懶得與他爭辯,翻了個身,睡了,賀濟禮拿過一床薄毯,與她二人蓋了,摟著她也進入了夢鄉。
那邊賀老太太沒有歇午覺的習慣,便走到歸田居去瞧賀濟義,與他講一講家里家外的新鮮事。
賀濟義這幾日異常沉默,幾呼不說話,賀老太太不知他心事,只當他是傷根了,摸著他的額頭,心疼道:“我兒,你哥給你預備了買參的錢了,你且安心養傷。”
賀濟義眼簾一動,還是沒作聲。
賀老太太繼續嘮叨:“你嫂子娘家大伯搶去的箱籠,被官府搜去了,我拿了五十兩銀子給你大哥,叫他去領回來一.一.”
賀濟義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有些愧疚,有些憤怒,復雜莫名。那些箱籠的消息,乃是他處心積慮,搭橋引線送到孟兆均面前的,本來他一心想著能娶到孟月,并無太多愧疚,但隨著發現孟兆均是在騙他,那份愧疚就伴著對孟兆均的氣憤,瘋長起來。
賀老太太發現賀濟義臉色有異,忙關切問道:“小二,你怎地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賀濟義不作聲,推開她的手,就要下床。賀老太太趕忙去攔他.道:“小二,你身子還虛著呢,不能下地走動。”
賀濟義哪里肯聽,一面推她,一面道:“你撲(不)管,我要氣(去)找我哥。”
他門牙少了兩顆,漏風漏得厲害,賀老太太愣是沒聽懂他在講甚么,只好大聲喚齊佩之:“齊姑娘,快來扶著二少爺。”
聞聲牟先沖進來的卻是知茵,齊佩之反落在了后面,知茵還是三等丫頭的時候,很攢了一把子力氣,同賀老太太兩人,一左一右把賀濟義夾著,重新掇到了床上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2010.09.17例更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