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守則
知梅應了,到前面通知林森,叫他悄悄跟著賀濟義去。此時賀濟義早已出府,林森生怕辦砸了差事,趕忙追去,離著四、五步遠的距離,一路尾隨。只見賀濟義斜穿半個城,熟門熟路地行至孟府門首,抬眼朝守門小廝里一掃,拉出其中一名來,道:“我要見孟老爺,勞煩通報則個。”
那小廝正是孟兆均的人,接待過他好幾次,當下也不多問,徑直進去通報。孟兆均正與鐘姨娘兩個,忙著清點箱籠,聽說賀濟義來了,不耐煩地擺手道:“我這兒正忙著呢,他來添甚么亂,叫他回去罷。”
小廝應了,出門將他的意思,轉達給賀濟義。賀濟義一聽,急了,扯住小廝不松手,道:“你家老爺明明答應我,等尋回箱籠,就把七小姐許我的,如今怎么說話不算數。
小廝并不知這其中的關節,只聽他這口氣,事關自家七小姐的名譽,于是不敢怠慢,重新進去向孟兆均稟道:“老爺,那廝不肯—走哩,嚷嚷著說要娶我們家七小姐。”
鐘姨娘聽說賀濟義把此事嚷了出來,急得滿臉通紅,力勸孟兆均道:“老爺,月娘雖說是庶出,可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您不能把她許配給一名白丁,咱們丟不起這人。”
孟兆均橫去一眼:“還要你提醒”他心里很清楚,以他三品京官的身份,孟月是萬萬不能嫁給賀濟義的,若這門親事真成了,被族中尊長責怪事小,在同僚中抬不起頭來事大,說不準還會被人揪住小辮子,參他一個不遵禮教,胡亂處理兒女婚事的罪名。鐘姨娘見他也犯了難,在一旁嘀咕道:“都怪老爺當時口快,許了這門親。”小廝還在冂口呢,孟兆均聽見這話,下不來臺,當即給了鐘姨娘一嘴巴,怒道:“我何時許過這門親可有人證可有媒憑”
鐘姨娘挨了這一巴掌,反而高興地笑了,連連點頭道:“妾身糊涂,還是老爺英明,婚姻大事,空口無憑,他說咱們許了他月娘,就真許了美不死他。”
“孺子可欺。”孟兆均滿意頷首,吩咐小廝道:“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去告訴賀濟義,若再胡說八道,就直接綁了他送到官府去”
小廝應了,再次到賀濟義跟前,把孟兆均的話轉告,道:“賀家二少爺,我勸你還是省省罷,為了你這捕風捉影的事,我這兩條腿都快跑斷了。”
賀濟義把手伸引懷里摸了摸,掏出一只香囊來,遞到小廝面前,急道:“你說我沒得憑證,我怎么沒有,這不是憑證是甚么”說著將香囊翻開,露出里頭一個小小的月字來。
小廝此時已完全領會了自家老爺的意圖,根本懶得再跑一趟,粗魯地推開賀濟義的手,道:“不就是一只香囊,能證明甚么?再說了,這天下閨名里有個月字的女人多了去了,你憑甚么說這香囊是我們家小姐的”
賀濟義也不笨,聽出了些味兒來,攥著香囊的手止不住地微微發顫,問道:“你家老爺想悔婚?”
小廝趕忙去捂他的嘴,罵道:“紅口白牙的胡謅甚么呢你與我家小姐從未有過婚約,何來悔婚一說別白白污了我家小姐的名聲。”
賀濟義此時已是完全明白了,登時大怒,一把扯開小廝,揪住就打,一面打,一面高聲罵道:“孟兆均,你背信棄義,明明說好把七小姐嫁我,如今卻又反悔,虧得你還是個官,居然拿兒女婚事開玩笑,真真是不要臉…”
這話太過震撼,聽得另幾名小廝愣神,一時竟沒想起過去攔他;更是聽得一眾路人圍攏來看熱鬧,笑嘻嘻地指指點點。
賀濟義自幼在鄉下廝混,力氣大得很,沒幾下,那小廝就被他揍掉了一顆牙,吐出一口血水來,圍觀的人群中爆出一陣驚呼:“吐血了,吐血了。”
檐下立著的幾名小廝這寸回過神來,一個進去報信,剩下的幾個上前勸架。進去報信的小廝,聽命于溫夫人,因此沒去西院通知孟兆均,而是直奔東院,將外頭的情形講給溫夫人聽。
溫夫人卻道:“這是西院的事,我不管,你只告訴大老爺去罷。”
小廝應了,又一路跑去西院,知會孟兆均。
孟兆均聽說賀濟義在他家門首大放厥詞,還打傷他小廝,登時火冒三丈,親自點了三名手腳上有功夫的小廝,命他們去將賀濟義堵了嘴,往死里打。那三名小廝得令,奉拳擦掌來到門,分協作,兩個反剪住賀濟義的胳膊,另一個則拿破襪子堵住賀濟義的嘴,再舉身碗口大的拳頭,一下一下,結結實實地搗向他的胸口和肚子。
躲在人群后偷看的林森見狀大急,連忙擠進去大喝:“住手,住手!”
圍觀的人全來勸他,道:“他們身上有功夫,你斗不過的,趕緊回家報信是正經。”
城南距城東,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林森知道該回去報信,卻又怕這一去,賀濟義被打死,了,只好隨手拉住一人,托他去賀府送信兒,自己則沖去賀濟義身前,攔腰抱住打他的那人,死命朝后拖。
林森并不會功夫,那小廝輕輕松松就把丟到了一旁,令伙半晌都沒爬起耒。
賀濟義沒了救他的人,繼續吃痛,拼命掙扎,卻掙脫不了背后鉗制他的兩人;想開口大罵,卻被堵住了嘴,出不了聲;欲將兩條腿踢向打他的那人,卻被反踹了回來,疼得他臉色慘白。
饒是賀濟義身子結實,也經不住這樣的打,眼見得他漸漸沒了那撲騰勁兒,一小廝趕忙進去向溫夫人報信。溫夫人道:“他行事可惡,挨打是該的,但罪不至死,你們且勸一勸罷。”
小廁領命,出得門去,叫上另幾名同伴一涌而上,隔開打人的和被打的,笑道:“罷了,打死人要吃官司哩,替大老爺攬來麻煩事,你們負責?”
看門小廝的簧級都不高,但打人的小廝卻知道,這些都是溫夫人的人,輕易得罪不得,于是只好賣了面子,丟開了手。
賀濟義軟塌塌地歪到在地,竟是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先前被他打落一顆門牙的小廝見機會難得,忙尋來一塊板磚,照著他的嘴狠砸下去。眾小廝連忙去攔,卻已是遲了,扒開賀濟義的嘴一看,血肉模糊,門牙少了兩顆。
落牙的小廝張著嘴,豁著風,哈哈大笑:“連(兩)顆,我賺了。
眾小廝,連著圍觀的人群,俱仰首大笑,樂不可支。在旁躺了許久的林森,趁機捂著胸口,忍痛爬起來,將賀濟義連拖帶拽,扶出了圈子。正好去賀府報信的人也回來了,帶來一輛馬車,將他們帶了回去。
賀濟禮料到賀濟義此去要吃閉門羹,卻萬萬沒料到孟兆均會動人,他趕到門口看了看賀濟義的傷勢,倒抽一口氣,忙命人去請郎中,又叫人將他抬回歸田居,并吩咐:“走夾道,別讓老太太看見。”
孟瑤得到消息,趕到歸田居,見賀濟義遍體鱗傷,一面可憐他,一面又恨他,暗道,這才叫自作自受呢,吃里扒外的人,合該是這樣的下場。
賀濟禮心里大概想得差不多,除此之外,還有幾分內疚,讓他臉上神色很是復雜。
歸田居的幾個丫頭,在知茵的帶領下出耒服侍,見到賀濟義的傷,有兩個當場就哭了起來,被孟瑤一通好罵,罰到院子里跪著去了。
知梅看了看那幾個丫頭,向孟瑤道:“少夫人,都這時候了,叫齊姑娘耒伺候罷。”
孟瑤一拍手,道:“是我急糊涂了,濟義受傷,自當他的通房丫頭來伺候,快,去叫齊姑娘出來。”
齊佩之早就在角門處侯著了,只是膽小,無人喚,不敢挪步,此時聽得孟瑤一聲吩咐,連忙跑了過來,一臉急色掩也掩不住。
孟瑤輕輕拍了拍她的房,示意她鎮定,道:“這幾日你受些累,守在這里,夜里就在屋里打地鋪罷。”
知茵忙道:“侍候病人是個力氣活,齊姑娘一人恐怕忙不過來,奴婢同她輪班罷。”
孟瑤張口欲斥,想了想,卻忍下來,答應了她的請求,命她二人輪流值班,另四名小丫頭打下手。
剛安排妥當,郎中至,孟瑤回避,賀濟禮上前接待。郎中是甄家醫館的人,知道賀家是老主顧,替賀濟義按過脈后,就并未夸大其詞,照實道:“都是外傷,不礙事,但胸口卻被打得狠了,不好生將養,恐留下禍根,還是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足一個月再起來。”
賀濟禮聞言稍稍放心,情他到偏廳吃茶,開藥方。
待郎中走后,孟瑤一面安排人去煎藥,一面問賀濟禮:“整整一個月哩,瞞得過老太太7是告訴一聲兒罷。若是怕老h家著急上火,就叫小言去慢慢地說。她服侍老太太也有幾個月了,知道她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