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國公府迎來了貴客,素年一早收到消息將一處院落收拾整理出來,等蕭戈帶著眉向仲回府,府里早已經準備妥當,素年特意置辦了一桌席面,讓他們從未見過面的兄弟好好地溝通一下。
“這就是弟妹吧,哎呀可真是個美人,蕭戈你可真有福氣!”眉向仲似乎特別地自來熟,才跟蕭戈見面多長時間就已經自動自發地熱絡了起來。
蕭戈還是一貫的樣子,臉上也帶著笑,素年卻能知道他還在觀察。
“我爹說,這一趟我一定要來,老爺子念叨了若南姑姑幾十年了,有幾次我看到他都偷偷地擦眼淚,蕭戈兄弟,我跟你說,就為了這次要不要來,我跟老爺子差點吵起來!”
眉向仲似乎有些喝多了,“可我不能跟他吵,我怕他氣出個好歹來,我想著待在遼國,守在老爺子的身邊,他已經只能躺著沒法兒動了,我怕我出來一趟,回去的時候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素年和蕭戈對看一眼,眉向仲的情緒有些激動,“我在老爺子身邊的時間原本就不多,還想著最后盡盡孝心,可他說,如果真的找到了若南姑姑的后人,就算他賓天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也算我盡孝了!”
這個時候的眉向仲,一點都沒有之前在朝堂上那么意氣風發的模樣,垂著頭,一杯一杯地喝著酒,接風宴上彌漫著一股異常壓抑的氣氛。
素年讓月娘先將平哥兒抱回去休息。她親手給眉向仲斟了一杯酒,“眉大哥,不知眉老爺子身子怎么不舒服了?您別看我是個弱女子。倒也略通些醫術,素年也希望能幫上您的忙呢。”
眉向仲將酒杯向著素年舉了舉,然后一口氣喝下,“弟妹的心意我領了,遼國也不缺大夫,找了不下數十人給老爺子瞧過,沒有一個不說準備后事的。老爺子在眉家經歷劫難之后,以一己之力重振眉家。那時多風光,遼國上下沒有不佩服的,而現在,只能躺在床上。忍著胸口的疼痛撕心裂肺的咳嗽。”
“胸痛咳嗽?嗓音有沒有變得嘶啞?”
眉向仲一愣,點了點頭。
“發熱呢?人是不是消瘦得厲害?有沒有咳血?”
眉向仲的眼神慢慢變了,他將手里的酒杯放下,定定地看著素年:“弟妹,你這是蒙的還是真的能從我的只言片語的描述中判斷出來?”
“眉大哥,素年說了,素年是個大夫,很奇怪是不是?哪兒有女子做大夫的?可這是事實,所以素年會從你的描述中做些判斷。若是判斷得不對還請眉大哥原諒,畢竟沒有見到眉老爺本人,有些偏差也是有的。”
“不。”眉向仲搖了搖頭,“你都說對了,老爺子會時常發熱,吃下去的藥也沒有作用,咳血,就是因為咳血。那些大夫統統說沒治了。”
“啪!”眉向仲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餐盤杯碟都微微跳了跳。“怎么可能沒治了!我爹明明還活著!還喘著氣!還能扯著喉嚨跟我吼!他怎么可能就沒治了!”
眉向仲興許是酒勁兒上來了,硬錚錚的漢子眼眶竟然有些泛紅,“蕭兄弟,弟妹,你們別介意,在我爹面前,我從來不敢表露出一絲害怕,今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許是見到了親人有些放縱了,這杯酒算我跟你們賠罪。”
說著,眉向仲又喝下去一杯。
素年低著頭,咳嗽,咳血,胸痛,發熱,聲音嘶啞,加上眉向仲如此難受,眉老爺子的病狀必然不容樂觀,素年能想到的有肺結核,肺部感染,縱膈惡性淋巴瘤,或者是,肺癌。
不見到老爺子,素年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她抬頭看了蕭戈一眼,然后又再次低下去,現在不行,眉家人出現了,皇上也已經知道了蕭戈手里的東西,金礦、軍隊,這兩樣不管哪一樣落入遼國的手里,現在說的互利互惠的友好關系就可能會迅速破裂。
麗朝才剛剛經歷過馬騰和阿羌族的洗禮,軍隊需要時間進行整頓和擴充,養精蓄銳才行,若是此時遼國對麗朝出兵,后果不堪設想。
素年不想讓蕭戈看出自己的想法,太冒險了,就算她想要去看看眉老爺子的病,她也沒辦法再任性地不管不顧。
素年剛剛看蕭戈的那一眼,正巧被蕭戈看到,盡管之后素年一點異常都沒有,蕭戈覺得自己竟然已經明白素年的想法了。
“眉大哥,您跟夫君先聊著,素年一個婦人,就不打擾你們的雅興了。”
素年笑著起身見禮,將地方留給兩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兄弟。
回到院子里,平哥兒已經睡下了,這孩子的作息時間特別地固定,晚上到時間就要睡,早上也不喜歡睡懶覺,都是那個時間醒,中午再睡一覺,規律得不得了。
看著平哥兒安詳的睡顏,素年將那些想法搖出腦袋,她不能亂來,不能亂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現在皇上是很相信蕭戈,可那不代表皇上會縱容蕭戈帶著秘密回到遼國。
若是他們有一點地方讓皇上猜忌了,那么平哥兒怎么辦?
蕭戈回來得很晚,看樣子跟眉向仲聊了不少話,以至于回來以后還神采奕奕的,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跟我說了我娘以前的事情,說是他的父親經常跟他說,只要一喝酒必定會拖著他從頭說一遍,說得他都會背了。”
素年幫蕭戈將外衣脫掉,蕭戈笑著,“沒想到我娘小的時候那么調皮,人家到眉家告狀,從來都不是告眉家兒子的,那都是說我娘的不是,也難怪我小時候那么皮實,果然兒子肖母沒有錯。”
“恩,所以平哥兒比較弱,這也不怪他。”素年這會兒還能記得給平哥兒平反,平哥兒才一點點小就透露出謹慎的心性,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小胳膊小腿又細細的,蕭戈恨不得找一根麥管給他吹氣吹粗一些。
坐到床邊,蕭戈看著素年,“或許會很難,但我會試試的。”
素年只感覺滿頭金星在飄,而蕭戈的眼神卻是極為認真,她一下子就慌了,“不要,這樣不行,若是皇上懷疑你怎么辦?若是他以為你當真想要為了外祖的遼國效力怎么辦?”
蕭戈笑了起來,“你的話本里可不是這么寫的,不是說男子之間也是有什么真愛的嗎?”
素年如遭雷劈,呆呆地不知道怎么接下去,“這個……,這個,所以說,它是話本……”
“別擔心,我知道分寸的。”
蕭戈最后將素年傻兮兮長著的小嘴含住,素年茫然地被推倒了。
眉向仲在平定國公府住了下來,接風宴上的失態仿佛是一場夢一樣,他的性子很活絡,見誰都笑嘻嘻的,加上長得英俊不凡,脾氣也十分和善,在府里如魚得水,口碑比墨宋都要好上許多。
墨宋可不管別的,旁敲側擊地去詢問阿蓮對眉向仲的意思,打聽到阿蓮也覺得眉向仲時常笑笑很好,墨宋郁卒的在屋子里對著鏡子苦練笑容。
眉向仲每日也沒有事情,皇上更干脆,讓蕭戈這段日子多陪陪眉向仲即可,至于別的事情,若是不重要,都讓墨宋和他其余的下屬代為辦理。
于是,蕭戈便當真先付在家待客,陪著眉向仲在京城里轉悠,兩人在棋藝上竟然也能一較高下,兩人都大為驚奇,接下來的日子往往是在棋盤面前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動都不帶動的。
素年也不打擾他們,吩咐人照看著,便窩在院子里跟平哥兒玩,這日刺萍來到了素年這里,神色有些慌張,她說巧兒的小皇子病了,莫子騫奉命醫治,可是似乎跟別的太醫的意見有些分歧。
“小皇子病了?”素年皺起了眉頭,那巧兒那里怎么沒有給自己消息?通常巧兒有些什么情況第一時間都會來找自己的。
刺萍點點頭,“慧妃娘娘本想將夫人請過去,可皇上說,子騫是您的傳人,他去看也是一樣的。”
皇上……,“恩,我知道了,既然皇上信任莫子騫,說明他值得信任,意見有分歧的話,只要對了癥,定然也不會有問題的。”
刺萍見素年并不是太擔憂,這才松了口氣,皇上傳旨讓莫子騫去給小皇子瞧病的時候,刺萍有些驚慌,慧妃娘娘的事情,一般皇上都是讓夫人親自診斷的,可這次卻是沒有,難道說,發生了什么事?
素年的表情不變,招招手將平哥兒叫過來,給他喂了些水,然后繼續讓他在院子里瘋跑,小孩子無拘無束地亂跑,對他的發育是最好的,雖然時不時跌倒一下,將膝蓋周圍的衣服磨得黑乎乎的有些讓月娘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