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到的時候,邢夫人親自在門口迎接,態度無比恭順謙卑,素年如今是國公夫人,也當得起,于是她姿態擺得很高,慢慢地在邢夫人和其他女眷的簇擁下進入了府內。
邢府的擺設并不高調,大都一眼看上去十分樸實,但只有對這些十分有研究的人才會發現,就是邢府里一張花幾都十分有考究。
從入了府素年便一直防備著,將自己請來不會只是炫耀邢夫人有多好的人緣吧?可是賞花宴卻是順順當當地進行,在水榭里,前來的女眷圍坐著,習習的涼風伴著清新的花香,別有一番滋味。
宴會行進到一半,素年的衣裙又被小丫頭不小心潑上了水酒,素年都無奈了,小說里想要讓人中途離席不是有n種高大上的法子嗎?怎么到她這里就只有破臟了裙子呢?!還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
邢夫人立刻站起來,連聲詢問,又要將小丫頭拖下去打死,素年黑線地說不礙事,只要去換洗一下便好,小丫頭便顫抖著自告奮勇要帶她去。
讓素年詫異的是,邢夫人竟然沒有跟過來,難道不是她想要跟自己私底下說說話?那么,想要見自己的究竟是誰?
前頭的小丫頭早已沒有了之前的驚慌,鎮定地在前邊兒帶路,珊瑚往素年身邊跟緊了,手心里都是汗,她想著若是有人打算對夫人圖謀不軌,自己袖子里藏著的匕首就有用武之地了。
三人也沒有走太遠。估計時間不允許,在離水榭不遠的一所小院子跟前停住了,小丫頭貼心地為素年主仆推開門。然后低著頭退到一旁,在院子門口守著。
從打開的院門,素年瞧見了一個挺熟悉的男子背影,她想著是不是這人覺得用后背對著別人十分有范兒?
幽幽的冷香再次飄到素年的鼻尖,她用指甲掐了一下手心,慢慢地,鎮定地走了進去。
少言聽見了聲響轉過頭。瞧見是素年以后,陰柔的面龐上揚起了笑容。“國公夫人您來了。”
“這不會就是邢夫人說要給我的驚喜吧?”素年在離他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住,臉上也是跟他一樣帶著笑。
少言聞言笑容加深,“自然不是,少言等夫人很久了。夫人再不來,這壺茶怕是要涼了呢。”說著,他伸手拎起面前的茶壺,給他對面位置上的一只青瓷的茶杯斟滿茶水。
“多謝,只是我已經很久不喝茶了,今日也沒有那個心情,不知少言公子將我引來此處是何用意?若是我沒記錯,少言公子和我在丞相府見過,那時。公子還是丞相的幕僚,這會兒卻出現在邢家……”
少言請素年坐下,才慢慢地說:“良禽擇木而棲。少言只是個普通人,既然得到大人賞識,那就是少言的榮幸,夫人不必為此困惑,今日請夫人來,少言是想送夫人一份大禮。還請夫人笑納。”
素年但笑不語,大禮?自己跟他只有一面之緣。何談送禮?所以這份大禮,素年覺得自己不一定會喜歡。
少言拍了拍手,院子里僅有的一間屋子的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了,從中走出了三個人,確切來說,是兩個人,拖著一個渾身是血,幾乎要面目全非的人出來。
素年就算再淡定,看見眼見的慘狀也是大吃一驚,她掐著手心讓表情不出現任何變動,一旁的珊瑚卻是臉色瞬間就白了,一點血色都不剩。
好在,珊瑚雖然驚恐萬分,卻沒有倒下去,素年在心中暗贊一聲,自己沒有看走眼,珊瑚的心理素質比阿蓮要好數倍,今日若是帶了阿蓮來,小丫頭這會兒估計已經在地上了。
“公子這是何意?”素年冷著臉,“這是何人?我來這里是為了賞花宴,家中更是有稚兒,沾染上如此血腥氣,請恕我不奉陪了。”
素年說完就想走,豈料少言立刻起身賠罪,“夫人請留步,確是少言考慮得不周到,少言這就將功補過,”他伸手一揮,一旁走出個端著水盆的人,盆里是滿滿的清水,那人面無表情地走到滿身滿臉血污的人面前,劈頭蓋臉地將盆里的水澆下去。
“啊……!”一聲慘叫,只見那人剛剛似乎還是昏迷的,這會兒被一盆水淋得全身痙攣,痛苦萬分地在地上滾著。
“嘖嘖,不過是水里加了一些鹽而已,這都忍不住?”少言似乎很失望,而素年的臉也白了許多。
那人臉上的血污被鹽水沖刷掉一些,露出原本的面目,素年看著有些眼熟,可他到底是誰呢?
“夫人是否覺得少言有些心狠手辣?”少言揚著眉毛,表情居然有些俏皮,素年覺得真是瘋了,她心里居然會用這么小清醒的詞匯去形容一個瘋子的表情?
少言自說自話地搖了搖頭,“夫人您一會兒就不會這么想了,這人您應該是認識的,蕭司放,說起來,他還要喊您一聲嫂嫂呢。”
素年心頭一震,蕭司放?他不是說已經逃離京城了嗎?在蕭司權打算扛起蕭家欠下的所有債務時,這人早就帶著他全家沒影兒了,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素年看著還在地上掙扎的人影,是了,她想起來了,確實是蕭司放,自己雖然有些不太認人臉,但有提示她還是能想起來的。
“夫人您知道他是怎么回來的嗎?他是跟遼國人一起回來的,那些自稱是受到平定國公外祖家的托付,要將平定國公接回遼國的使臣,就是因為他,那些人才知道平定國公的一切,包括他手里的東西。”
少言看見素年的眼神,忙笑了笑:“夫人您別這樣看我,我只是稍微審問了一些,蕭司放就什么都說了,他說,他和遼國人打算將平定國公騙出京城之后就殺掉,他則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平定國公的財產,怎么說他也是蕭家人,豈能讓蕭家的財產落入外姓人的手里?”
“至于平定國公手里的東西,他說的也含糊不清,估計知道的也有限,可是有限的訊息對于我們來說也夠了,平定國公手里的東西既然讓遼國人那么趨之若鶩想要據為己有,想必定然很重要,國公夫人,我將這人交給你,這算不算一個驚喜呢?”
素年深吸了兩口氣,蕭司放,竟然是他將蕭戈和眉若南的事情透露給遼國人,幸好蕭戈從來沒有想過要隨遼國人回去看看,可如果他那時有那么一點打算呢?后果不堪設想!
再去看地上掙扎著的蕭司放,素年一點可憐的心都沒有了,有一種人,是完全讓人無法同情的,因為他的每一個痛苦,都是罪有因得,素年覺得自己有時候還挺小白花的,不過她不打算將這種弱弱的潛質發展下去。
“勞煩少言公子了,不過這人我帶回去也沒用,該問的,公子剛剛都已經說了,所以這份驚喜,素年只能心領了。”
少言從剛剛蕭司放出現之后就一直不著痕跡地觀察素年,這會兒聽了素年的話十分感興趣地將手肘撐在桌上,“國公夫人,少言真的是很想知道,您怎么能做到這么冷靜淡定的?若是普通女子見到這個場面,定然花容失色驚恐萬分,可您竟然無動于衷?是不是您遇到什么事兒都能泰然自若?”
素年臉色雖然蒼白,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公子過獎,誰能保證永遠鎮定呢,素年自然也有方寸大亂的時候,只是素年并不想這種情況出現,眼前這人確實讓我震驚,可除了震驚,他也不會帶來什么更壞的情況不是嗎?”
“嘖嘖,我就喜歡夫人這份冷靜,既然夫人不想要將他帶回去泄憤,那他留著也就沒用了。”少言微皺了眉,還嘟了嘟嘴,站起身從桌子旁邊隨手拿起一柄長劍,走到倒在地上的蕭司放面前,面不改色地將劍捅了下去。
“啊!!!!”珊瑚終于還是堅持不住失態地驚呼起來,素年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那股冷香漂浮在鼻尖遲遲不散去,讓她有些呼吸不上來。
少言將劍又拔出來,從懷里掏出一塊絲帕將劍身上沾染的血跡擦掉,隨手扔在了蕭司放已經不動的尸體上,少言低頭看了看自己被血浸染的鞋子,皺著眉嫌棄地嘀咕了幾聲,很想現在就脫下來換掉一樣。
素年覺得不舒服,蕭司放身體里流出來的血還在往外蔓延,那一片刺目的紅色刺激著素年的眼睛,她不是沒有見過死人,被病痛折磨得身體機能停止,躺在那里沒有了生命特征,她見得多了,可是這種,被人用利器殺死的場面,她活了兩世,記憶中就只有師父柳老躺在她面前的樣子。
極度不好的回憶浮現在素年的腦子里,讓她的頭一陣一陣暈眩,素年猛咬了舌尖,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些。
“我身子有些不適,從花宴上離開的時間也太長了,再不回去會引起別人猜疑的,那么告辭了。”素年站起身,竟然還能記得該有的禮數,只是她轉過身之后,眼睛卻緊緊地閉上,等了幾秒,硬是將那陣子眩暈壓制下去,才能睜開眼睛,慢慢地帶著珊瑚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