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外一片森林中,是一大片墓地,矗立著一塊塊石碑,每塊石碑上書寫著的名字,都讓岳紅炎、康南華、趙歡刻骨銘心。
他們站在一塊塊墓碑前,全部陷入沉默,久久不語。
不遠處,汪林、楊清、周云從三人站著,也沉默看著眼前的墓地,這種時候,一切言語都是多余。
雖然早就知道岳紅炎、康南華和趙歡當年的遭遇,但當他們親眼目睹這片墓場,還是感到沉重。
對于岳紅炎和趙歡來說,埋葬在這里的人們,都是當年朝夕相處的伙伴,親人,同胞。
楊清想起了自己昔年親手為云水洞眾人建墳立碑的事情,一時間也不由得悲從中來。
汪林同樣沉默,他恍惚間想起,當年自己的家鄉面臨元嬰后期修士屠戮,若非自己和楊清拼死一戰,那他恐怕也要面臨同樣撕心裂肺的一幕。
周云從一貫冷厲的面容,此刻微微柔和,目光望向遠方天際,顯得有些空洞,竟然是少見的微微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趙歡來到兩塊并立的墓碑前,徐徐跪倒,這里葬著的人,是他的父母雙親。
“紅炎姐,康先生,謝謝你們讓我爹我娘入土為安。”
趙歡的眼神中滿是悲傷,自他拜師以來,一直稱呼岳紅炎“師父”,這些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換了兒時對岳紅炎的稱呼。
岳紅炎和康南華都搖了搖頭,岳紅炎雙拳緊握,一字一頓說道:“張。烈!”
康南華的臉色有些蒼白,明亮的目光此刻看著眼前成片墓碑。光彩漸漸變得黯淡。
待幾人拜祭過昔日烈風會眾人后,汪林徐徐說道:“將墳全部挪回玉京山吧。”
岳紅炎沉默了一下后。點點頭:“好。”
他們已經接到了玉京山上洛輕舞的傳音,得知玉京山竟突然顯形,降臨大千世界,都感到驚詫。
蕭焱等人的推斷,雖然有些小心謹慎,但并非沒有道理,所以汪林他們也都決定,減少在外停留時間,盡快返回玉京山。
雖然講究人死之后。入土為安,但岳紅炎、趙歡也都同意挪墳,這次若不是因為他們要來拜祭,汪林、楊清他們接到洛輕舞傳音的第一時間,就索性返回了。
再說他們挪墳,和當年朱易挪孟冰云的墳一樣,連同這片土地,這片森林一起挪走,不會損壞墳冢分毫。
康南華手一伸。法力卷起,就將這片森林聯通墓地一起收了。
做完這件事,幾人便準備返回玉京山。
但剛剛動身,汪林便目光微閃:“好濃重的死氣。”得了他的提醒。眾人神識紛紛向遠方延伸,然后就感覺到一股濃郁死氣凝結,在前方沖天而起。
“新死的人。而且不少,像是……屠城!”楊清眉頭蹙緊。幾人對視一眼,破開虛空。瞬間到了地方,果然就見一座城池出現在眼前,死氣沉沉。
城池雖然不大,但人口也不少,只是往日里喧鬧繁華的城池,此刻卻寂靜無聲,仿佛城中一切生靈都消失不見,徹底變成一座死城,充滿了不詳的味道。
在汪林等人眼中,等清楚看見,一道狼煙似的黑色死氣沖天而起,凝聚不散。
黑煙中,似乎有無數冤魂在凄厲哀嚎,一張張扭曲的面孔密密麻麻擠在一起,觸目驚心。
城中生靈,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此刻已經全部死絕,見不到任何一個活物。
只是,不見生靈,卻連尸體也都消失不見,在城中地面上,唯有一灘灘白色粉末隨地可見,到處都是。
康南華神識一掃,目光凝重:“這一灘灘白色粉末,就是死者的尸骸,所有生靈,全部都是死于中毒,很烈的毒性,完全不是凡人可以承受,便是修真者,修為低了,也會被毒殺。”
“所以凡人被毒死,連尸骨都留不下來。”
汪林等人都有些詫異,如此劇毒,完全不是凡人能駕馭的,能突破修真者的護身法力,這樣的毒力,凡人想使用,自己就先被毒倒了。
如此說來,便是修真者所為,但若是某個修練毒物神通的修真者,造成如此大規模的屠殺,多半是為了練法,可是此刻余毒遍地,毒殺萬千生靈后,毒力卻又不收集起來,看著不像是練法的修真者有意為之。
“莫非是哪個修真者修練與劇毒相關的道法神通,中途發生了意外,才造成這場慘劇?”
眾人心中正在疑惑,突然一起向遠方天際望去,就見幾道劍光劃過。
劍光五彩繽紛,看上去各不相同,卻都透出一股相似的荒古氣息。
“大荒劍宗的人。”汪林等人點點頭,幾年前,大荒劍宗已經與玄門天宗建立了不錯的交情,雙方經常有來往,彼此間都比較熟悉。
這里地處南荒之地,向西去一些便是大橫斷山脈東端,那里是大荒劍宗的地盤。
家門口出了這種事情,一旦發現了,自然要有人來看看。
誰知情況比玄門天宗眾人預想中還要來得嚴重。
大荒劍宗帶隊之人,乃是一個金丹后期修士,名為乾印真人,見了汪林、岳紅炎和康南華,連忙行禮,又與楊清等人見過禮。
他看向下方一片死寂的城池,嘆息一聲:“這已經是第四座死城了。”
汪林等人面面相覷,照乾印真人這么說,事情并非偶然。
康南華、岳紅炎、楊清和趙歡同時眉頭緊蹙,臉上露出怒色。
對方屠了四座城池,這其中枉死之人,該有多少?
“其他三座城池在哪里?”汪林開口問道。乾印真人連忙說明了位置,玄門天宗眾人聽了。神色不變,但心中同時微微一動。
連同他們腳下這座死城也算上。四座城池基本排成一線,大致延伸方向,居然和他們返回昆侖山脈的方向一致,雖然有汪林、岳紅炎、康南華三個元嬰期修士在,踏破虛空不成問題,但也不可能一步邁出就返回昆侖山。
他們回山,走最近直線距離,現在這四座死城的排列,就與這條路線相近。
“沖我們來的?”汪林幾人心中浮起同一個念頭。
意識到這一點。岳紅炎望向汪林:“三師兄,我們要不要查探一番?”
汪林思索一下之后,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不停留。”
岳紅炎等人都微微有些意外,康南華在旁邊說道:“對方故布疑陣,就是想我們落入他的算計,不理會他,繼續前行,按我們的步調走。反而可以化被動為主動。”
“雖然不知對方謀劃的地勢范圍究竟有多大,但先盡快嘗試脫離,到時候出了他謀劃的區域,他要么放棄。要么追來,那時就輪到我們掌握去留的主動權了。”
岳紅炎、楊清都點點頭:“如此,就按三師兄說的辦。”
眾人也不多做解釋。暗示乾印真人危險之后,便即告辭離開。
但走了沒多遠。楊清突然如遭雷擊,大喊道:“等等!”
汪林等人停下腳步。從虛空中遁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楊清,自從修為日漸增長后,越來越鎮定穩重的楊清,此刻臉上神情分明有些惶急。
“我……我感到了,我方才隱隱感到了太陰真水……”楊清張了張嘴:“跟我同出一源的太陰真水!”
岳紅炎莫名其妙:“跟你同出一源的太陰真水?當初那條真水水脈,不是被你一人獨得了嗎?”
楊清搖搖頭,似乎有難言之隱,不多解釋,只是神識一遍遍掃視四周,焦急尋找。
汪林看了楊清一眼,然后便也將自己的神識放開,鋪天蓋地向著遠方延伸,他對于楊清所說的太陰真水,聯系自然沒有楊清本人緊密,但他神識強過楊清太多。
既然楊清說那真水與他同出一源,那汪林就按照楊清的太陰真水靈氣波動來尋找。
很快,汪林便有了發現,指引者楊清找過去,很快確定方向。
眾人好奇的跟在楊清身后,在空中飛行一會兒,楊清的速度越來越慢,癡癡望著遠方山川。
此時,便是周云從和趙歡也可以清楚看見,起伏的山陵之間,有條條溪水密布。
在其中一條小溪邊上,一個白衣女子正一臉茫然坐在山石上,盯著下方潺潺流水發呆。
女子看上去也已經過了雙十年華,但是眉宇間卻隱隱帶著幾分稚氣,仿佛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女。
她低頭看著水中倒影,睫毛眨了眨,感覺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白衣女子輕嘆一口氣,轉頭看向身邊。
在那里,是一只已經焦黃的草蚱蜢,由人手工折疊出來,因為時日久了,編織的草莖早已經失去水分,但工藝精巧,看上去仍然活靈活現。
白衣女子盯著那只焦黃的草蚱蜢,目光一時間不由得癡了:“楊師兄……”
她遲疑著手指輕輕一點那草蚱蜢,一道微弱的碧綠水流從她指尖涌出,落到草蚱蜢上,草蚱蜢頓時由焦黃重新變得翠綠,并非染色,而是編織蚱蜢的草莖,仿佛重新擁有了生命。
見狀,白衣女子展顏一笑,由衷歡喜。
忽然間心中突然出現隱隱的悸動,白衣女子遲疑著轉頭向后看去,就見一個紫衣青年正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神色無比復雜。
震驚,喜悅,兼而有之,但更多的則是,絕望與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