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第298章 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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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穗

第298章豎子!

靈堂前少不了人,楊蘸夫妻還要掌管著府內事務,這些日子便幾乎是由永平帶著側妃庶子們守在此處。

下人們去找徐濂,一時不見人影,徐便自行到了王府。

他把帶來的點心遞給永平,被永平一巴掌打翻:“用不著你惺惺作態!”

點心飛到別處,靈堂內外的人全都看了過來。

雖然沒有外人在,但側妃們與王府庶子們目光里都透露出了一樣的興味。

徐掃視了他們一圈,仍然柔聲跟永平道:“你這是怎么了?這些日子衙門里忙,我實在脫不開身,直到現在才過來,你莫不是生我氣了?”

永平早就看透了他的虛情假意,再加上榮王妃又是死在他的手上,他可是殺死了她的親生母親!跪在靈堂前的這些日子,永平已然心如槁木,眼下只恨不得殺了他!

“你給我滾!”

她沖著他怒吼,因為過于歇斯底里,旁邊跪著的人都閃開了。

徐抓住她手腕說道:“你看看你,總是不分場合的胡鬧,你這個樣子,讓濂哥兒日后怎么做人?”

永平掙扎不開,一雙眼睛瞪得血紅。

徐把她放了,然后跪在旁邊,伸手拿了三炷香,點燃之后高舉在額前,插在香爐里。

退出去了的側妃們,站在門外眼不錯珠地看著這一對,一會兒當中就有人給旁邊的婆子使了眼色。

婆子不動聲色地找到了榮王所在之處。

永平夫妻在亡母的靈前爭吵,這總歸是不合體統的。何況如今徐也成了榮王的一塊心病,龍王沒有任何理由置若罔聞。

他來到了靈堂,沉下聲音:“你們怎么回事?斗氣都不看地方嗎?你母親尸骨未寒,你們倆就在他面前撒野?!”

徐道:“王爺息怒,小婿與永平并沒有斗氣,我知道她只是哀傷過度罷了。”

“你閉嘴!”

永平看到他這副假面就禁不住手腳發寒,他瘦的凹下去的臉頰,因為牙關緊咬,又鼓了出來,格外的猙獰。

“你也給我閉嘴!”

榮王厭憎地望著她,然后使喚徐:“你跟我來!”

他已經夠焦頭爛額的了,并不想再分出心力去搭理他們的破事兒。

自從出事以來,沒有一個好消息傳到他耳里。

而這所有的麻煩,卻全都是永平帶來的!

因為是徐攪動了這一切,是他想要得到那把扇子反制王府,才引發了這場禍事!

如果不是他野心勃勃想凌駕于王府之上,榮王妃不會死,他的秘密不會暴露,他也完全不會處在如此被動的境地!

而這所有種種,全都是因為當初永平死活要嫁給這個男人,她這是引狼入室!她自己想要跳火坑,卻還拉著娘家一起跳!

榮王一想到這些,心里的怒火就壓也壓不住,等進了歸元樓,回頭看到徐也進來了,他忍不住把桌子一拍:“你無法無天!竟敢在靈堂前造次!我讓你三日內找回扇子,如今已過去多日,你該給我什么交代?!”

徐道:“那日太子殿下傳王爺進宮說了什么?”

“回答我的話!”榮王又拍起了桌子,這一次戾氣更重,桌上一只筆洗都跳了起來。

徐道:“我沒有交代。我找不到人在哪里。與其逼問我,王爺不如想辦法找找禇鈺的下落?只要禇鈺找到了,那個盜走扇子的人,不就出來了嗎?”

“混帳!”榮王道,“你這是在指使本王做事嗎?!”

榮王真是火冒三丈,他沒有想到徐竟然如此囂張了,他到底憑什么?

難道自己這些年對他的關照,結果促生的是他的狂妄自大嗎?

“你可真是個白眼狼!”

他心里發寒,一句話漫過齒縫,連牙齒也冷了!

徐笑著攏手:“王爺的氣性真是越來越大了,這可不好,你年紀不輕,氣性大很容易引發重病。到那會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這滿身的富貴榮華,豈不是又便宜了他人?”

說完他取下墻上掛著的配劍,然后伸過去:“王爺要是心里憋得慌,不如拿著這個到后院里去舞上幾輪?”

這劍把就遞到了榮王面前,榮王豈甘受這輕言之辱?伸手一抓,再握著劍柄將劍一抽,寒光一閃,這長劍就朝著徐刺來!

徐從前跟著梁寧在西北待過好多年,他曾跟著梁家人習武的事兒不是秘密,雖然說他一心科舉,只把習就的那幾分武藝當成強心健體的本事,但榮王是一點武功都不會的!

他這一次刺出去,本來就沒什么力道,按常理,會些基本武功的徐,也應該第一時間躲避他的攻擊,但沒想到他這一劍刺出來,徐壓根就沒回避!

這一劍堪堪落在他的左臂之上,頓時他的前臂就拉出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鮮血一下就透過他的薄衫冒了出來!

榮王一下愣了!

他又沒瘋,當然知道不能殺人,不但不能殺,連傷也不能傷!

他驀地抬頭去看徐,這剎那間卻從他的雙眼里捕捉到了一絲陰寒!

還沒來得及回味,虛掩著的門一下就被撞開了,只見連冗帶著徐濂出現在門口,他們的身后還有裴瞻帶來的部分宮中禁衛!

“老爺?!”

“父親!”

連冗和徐濂同時驚叫起來,隨后跟在他身后的徐家護衛大聲喊道:“不好了!王爺要殺我們老爺!快來人!王爺因為我們老爺太太拌嘴,他要殺我們老爺!”

護衛的聲音高亢而洪亮,一下子就傳遍了樓上樓下。

人群里許多雙眼睛朝著樓上望來,有他們知根知底的,也有他們不曾見過的。

被連冗他們拉上來的幾名禁衛軍相互覷了一眼,隨即眼觀鼻鼻觀心,只分派出一人快步退了下去。

榮王慌了!

在一切都凌亂如麻的當下,他每天都祈求著不要再出任何風波,沒想到他一念之差,竟然就又著了姓徐的道!

徐一定是故意的,他在使苦肉計!

他竟然如此豁得出去,寧愿挨上一刀,也要給他頭上扣個屎盆子?

“你為什么要殺我父親?!”

孩子沖到了徐前面,揚起稚嫩的臉來大聲質問他的外公。一雙曾經為榮王所深深喜愛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時滿是怒火和敵意。

榮王心一涼,看一下徐時目光里又多了幾分震驚與錯愕!

永平是他的嫡長女,是他最為疼愛的女兒,哪怕如今他生她的氣,厭她,憎她,那也沒有一個兒女能夠代替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所以他愛屋及烏,對她生的孩子也視為親孫子,從小到大百般疼愛,甚至時常因為他姓徐不姓楊,自己無法為他進宮爭取家族權益而遺憾!

可是眼下這個他視為心甘的小外孫,卻因為徐一番心機而把自己認定成為殺父未遂的仇人!

“豎子!你夠狠!”

他哐啷一下將劍丟在地上,指著他咬牙怒罵了一句,然后便拂袖走出了房門!

他是大周聲名赫赫尊貴無出其右的親王,多年來從來只有被人仰望的份,絕對沒有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時候,但如今徐已經明擺著沒把他放在眼里了,他親自認下的這個女婿,如今把自己的臉踩在腳底下摩擦!

要說應付眼前的場面,榮王也可以應付得很體面,但此刻的他壓根就沒有這份心思了,又或者,他已經不想為此費心思!

他忽然覺得累了。

被徐一同攪和,他的日子已經全部亂套了,而他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太子坐在長案后寫字,金寶小碎步走進來:

“殿下,榮王府又出事了。”

太子頭抬了起來。

金寶道:“就在方才,榮王把徐的手臂給砍傷了。據說只不過是徐因為忙于衙門事務,隔了幾日沒去靈前盡孝,徐夫人便當眾向他發難,榮王偏心徐夫人,于是把徐叫了出去,把他砍傷了。”

太子把筆擱在了架上,一會兒之后才說道:“當眾發難,果然是永平能做出來的事。”

金寶把頭低下去:“徐夫人似乎還在因為上回暗算章家和寧家的時候,徐沒有出面撐腰而記恨于他。”

“那他這個王府女婿當的還真不容易。”太子緩聲說道,“章士誠那邊查出來了嗎?”

“五城兵馬司那邊線索斷了,不能確定當天夜里章士誠有沒有份參與。”

“怎么斷的?何時斷的?”

“有關章士誠曾在五城兵馬司就職的那本卷宗不見了,問過兵馬司里許多人,都沒人知道是怎么不見的。”

“那真是好極了!”太子的臉色冷了下來,“一個個倒是把嘴封的比石頭還嚴,愣是不讓本宮有機會探知到一點是嗎?”

金寶屏了屏息,把頭垂下了。

太子站了起來,又道:“徐傷得重不重?”

“皮肉傷,看著厲害,但應該問題不大。”

“去把他請到東宮來。就說,宗人府有些事物亟待處理,如今宗正不在,請他徐侍郎進宮來拿拿主意。”

“是。”

金寶轉身出去。

太子對著窗外斜陽默立了一會兒,然后轉過身,再次提筆寫起字來。

東宮里的傳話到達徐家時,徐剛好在包扎傷口。

聽到旨意,夕陽籠罩之下的他的雙目就驟然亮了起來。

“成功了。”連冗深深的望著他,“果然一點都沒有偏離老爺的計劃。”

徐催促護衛快速把傷口扎好,起身回望過去:“今日你又自作主張了,我并沒有讓你把裴瞻的人引過來。”

連冗道:“屬下只是為了讓老爺的計劃能更加成功。有裴瞻的人在旁看著,這動靜就更大了。”

“你需要做到的只是服從!”

徐放下袖子,繃緊的臉上分不清是怒意還是寒意,“我發現你最近自己的主意越來越多,若是再讓我知道,或壞了我的事,我可不會留什么情面!”

“是。”

連冗垂首。

等到徐跨出門,他才直起腰來,一張平淡的臉上漸漸的也有了讓人看不透的復雜。

徐踏進殿里時,太子筆下的金剛經,剛剛好完工。

“徐參見殿下。”

太子眼睛掃過他紗布包起來的左臂:“徐侍郎這是怎么了?”

徐望著地下:“回殿下的話,臣不小心,摔了一跤。”

“世人都夸你玉樹臨風,風度卓絕,是少有的如玉君子,你怎么也會摔跤呢?”

徐笑了笑:“殿下真是讓臣無地自容,外頭人沒見過世面,幾句瞎傳的話,殿下可萬萬莫要當真。臣自幼顛沛流離,食不果腹,能保住一條命已是萬幸,哪有余力管什么風度?”

太子坐下來,又指了指下方的凳子:“你是皇上嚴格栽培的能成,就別瞎謙辭了,坐吧。”

金寶親自送來了茶水點心。

太子端起茶來抿了一口,說道:“榮王府連番遭遇變故,你怎么樣?和永平怎么樣?”

“回殿下的話,臣依然如是,一日倒有大半時間在衙門,內子早前犯錯,正在領皇上的罰,只是最近這幾日才奉旨出行。”

“永平自幼被驕縱,性格難免刁鉆些,好在你是個好脾氣的人,容納得了他。”

徐沒有吭聲。

太子唇角挑了挑,便又道:“只是再好脾氣的人,容忍也有限度。誰能受得了天天無理取鬧呢?你說是不是?”

徐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又長嘆起來。

太子再道:“說起來,父皇很久之前就屬意你為詹事府詹事,只是陰差陽錯,這事就被耽擱了。要不是永平胡鬧,此刻你已成為了本宮的左膀右臂。”

徐拱手:“臣的福分終究差了一些。”

“那倒也未必。”

太子說完這句之后就開始低頭啜茶。他動作又緩慢又隨意,仿佛剛才的話只是隨口說出。

徐等他喝完了第三口茶,才說道:“殿下高瞻遠矚,定然能看到臣的前程。”

太子把茶盅喝了上來:“既然你說到了前程,那就不兜圈子了。我王叔對你,好像不是那么滿意?”

徐聞言目光黯然:“或許我徐出身寒門,終究難以匹配金枝玉葉。”

太子目光下滑到他傷處:“這傷,是我王叔下的手,還是你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