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第046章 誰給你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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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筠倏地頓住,連冗也跟著說道:“傅大人,侍郎大人有請,您請進吧。”

說完他將房門推開半扇,依舊笑著看過來。

傅筠心跳如擂鼓,嗯哦應下之后,便肅正冠帶,隨在他身后進了門。

屋里不怎么亮,兩邊窗戶都關著,看起來沒有猜錯,方才屋里人定然是在小睡中。

傅筠進內之后便慌忙站定在門下,不敢再近前。

一聲輕笑自屋中碩大的書案后傳過來:“傅大人站那么遠作甚?”

另一邊,連冗已將窗戶打開,天光一經泄入,屋內所有便盡現于眼前。

長案后半倚靠地坐著個二十出頭的男子,一身正紫官服十分熨貼,腰間扣著鏤花金腰帶,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隨意地置于案頭,把玩著一枚扇墜。

他的手旁放著摘下來的烏紗帽,因此,沒有妨礙他把頭發散下來。

不像過去在外間的任何場合,他無時無刻不是衣冠整潔無可挑剔,此刻他身著官服卻又散下了發絲,少了那份精致,卻又多出了一種不想費力氣去掩飾什么一般的狷狂意味。

傅筠順從地走上前,揖了一禮,側耳傾聽著他翻書的聲音。

“前朝老太傅的著作千金應是傅家的家傳至寶,傅大人如何會想到要送給我?”

徐聲音依然是慵懶的,和氣得讓人不敢造次。

傅筠遲疑地看了眼旁邊的連冗,沒有說話。

徐便又笑了,將手中扇墜往上翹了翹,連冗便走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傅筠提起衣擺,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下官近日于治家上有所疏忽,特來請罪!”

他把頭磕到了地板上,頂上卻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漸漸地他后背就有刺癢升起,是連呼吸都不再自如的難堪。

過了許久,傅筠背上都有濡濕感了,一道輕淺的“嗯”才自上方姍姍來遲,隨著書本落桌的動靜響起,傅筠終于也聽到了一句完整的回應:“傅大人誠意可嘉。”

傅筠緩慢地抬起頭,恰對上徐那雙幽亮的丹鳳眼。對方唇角輕揚:“那就起來吧。”

說完,他也自案后站起來,手捧著那本書,漫步踱行在屋中。“傅大人是傅太傅的堂侄孫?”

“回大人的話,下官正是家叔祖的堂侄孫。家祖與傅太傅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那傅大人也是名門之后啊。”

傅筠抹了下額頭:“下官愧見叔祖。”

自己也算是官場老油條了,但在這個年輕人面前,他卻緊張到每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

徐立在窗前,輕笑聲翻著書頁,忽然道:“是誰給大人出的這主意?”

傅筠猛地頓住。只見窗下的他從容自若立著翻書,目光斜都沒斜到他這邊來,仿如方才的問話不過是他的錯覺。

——完了!

死丫頭出的這餿主意,到底讓他給看穿了!

他喉頭發緊,不知該怎么回答。

“怎么不說話?”徐雙目還是落在書頁上,仿佛剛才的問話再隨意不過。

傅筠胸口像被什么勒住,他囁嚅了兩聲,垂首道:“是,是下官自己,自己揣測的……”

即便是在怪罪自己,面前的青年人卻也還是不動聲色,讓人看不出半點深淺,捕捉不到半點端倪!

攬下這罪責也不是傅筠想維護傅真,他倒是恨不得把那死丫頭給推出來認罪,可她是他女兒,她認這個罪跟他自己認這個罪有什么區別?回頭不都得算到他上嗎?倒更坐實了他治家不嚴的罪名!

傅筠心下無比晦氣,一面氣惱傅真,一面又暗罵自己愚蠢輕信于他。

卻也不能干等著被降罪,他當下再度提袍跪下地去:“下官莽撞,請大人恕罪!”

一會兒,窗畔傳來疑問:“恕什么罪?”

傅筠頓了下,驀地抬頭,只見徐地正挑眉看著自己:“傅太傅賢名遠播,他的才德令當今圣上都稱贊不已,傅大人肯送名臣的親著予我,這是一份厚禮,何罪之有?”

傅筠愣住了!

他竟不是生他的氣?

是他想多了?

正滿腦子念頭亂躥時,徐已經緩步走了過來:“傅大人只需如實回答我,這主意,是否當真出自你?”

他目光直直地投下來:“平日衙門里公務甚忙,一直未顧得上與傅大人說話,我想,此刻你應該不會有所保留才是。”

傅筠心在胸腔里亂跳!

他挺直腰道:“是!……正是下官誠心誠意想要獻給大人!”

又怕他不信,繼而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家中無長輩引領,大小事都須親歷親為,斟酌行之。

“下官因仰慕大人才華已久,自覺不配擁有這些藏書,早就想尋個機會獻給大人,故而此番,就斗膽為之了。”

徐勾唇,負手走了兩步。這短短的兩步,讓傅筠感覺長久得猶如他走了兩里路。

“可些傅大人有這份才智,竟未讓我早些發現。”

說到此處他回看他一眼,臉上又有了那淺淡的笑容:“起來吧。”

傅筠頓了半刻,才戰戰兢兢地起來。

徐斂色:“日前之事念在爾乃是初犯,便不予追究。今日之后,還望傅大人能多些心力在內宅之事上,勿要再出類似風波,貽笑了大方才是。”

傅筠慌忙行謝:“多謝侍郎大人不罪之恩!”

徐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茶水下喉,杯盞落下,他看過來一眼道:“去忙吧。”

傅筠連聲稱是,畢恭畢敬地走出房門。

無人處他長吁一口氣,抬袖擦擦額角,這才快速地跨步出衙!

廡廊下連冗回到房內,只見徐已回到座中,仰靠著椅背,翻閱著手上那本書。

書封上寫著《盛世春論集》。

連冗方才在廊下翻過,是傅子鈺生前多場位于御內杏花林中講學的集錦,收集的都是彼時朝中名士之語錄,的確是難得的官場寶籍。

斜陽穿過窗戶,照在徐身影上,把背朝著門口的他的整個臉龐都淹沒在陰影里。

那一束束垂落在官服上的烏發,便變成了潑于這紫色衣衫之上的濃重的墨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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