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難從命

第三百八十八章 救出火坑

瑤華蓋著菊花新繡的錦被,這床錦被還是前幾日任夫人讓人送來的,著色的菊花顏色漸重一圈圈直到芯蕊,乍看過去華麗中不乏清新淡遠。

瑤華臉頰只涂抹了淡淡的香粉,尖瘦的臉上如同罩了層皎潔的月光,大大的眼睛中紅絲滿布,梳了高髻顯得下頜格外尖瘦,軟軟靠在床鋪間楚楚動人。

瑤華本是要纏綿病榻,等著任延鳳回來看她一眼,任延鳳看了之后難免會心疼。

卻沒想到任延鳳還沒回來,湘竹卻打聽到這樣的消息。

瑤華用手撐起身體,手掌正好落在菊花上,似是一下子將花瓣全都碾碎了。

湘竹怕瑤華知道急壞了身子,正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瑤華已經等不及,“到底打聽出來什么,還不快說來。”

湘竹這才道:“陶二爺說,大奶奶是舅老爺和舅太太硬要拉的媒,陶家本是不愿意的。”

瑤華聽得這話頭皮頓時一麻。弘哥怎么會突然跑去舅舅家說這種話。

她和任延鳳的親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被弘哥說成這般,瑤華勉強按捺住慌亂的心跳,“還打聽到什么?”

湘竹不敢提陶二爺在李家大叫大嚷的事,“再就沒有什么了。”

瑤華咬緊牙,“再讓人去打聽,”今天弘哥上門,她還以為“纏綿病榻”就能將弘哥打發回去,卻沒想到弘哥出了任家就去了李家,她怎么就沒看出來弘哥還有這樣的打算,瑤華看了湘竹一眼,“讓人去問問,這兩天弘哥是不是去過薛家。弘哥去舅老爺家到底是因為什么。”

湘竹退了出去,瑤華慢慢靠回迎枕上。五妹妹病死之后,弘哥就不再愿意和她親近,怎么會突然關切起她來了,甚至去李家為她抱打不平。

特別是弘哥來到任家,只是勸她多保重身體,別的事沒有提只言片語。那時候她就應該想到,弘哥有今天的舉動不簡單。弘哥在薛家的安排下和沈老將軍習武,又經常進入武穆侯府,和八妹妹尤其親近,要說這件事和薛家沒有關系她怎么也不相信,可是她就是沒有往八妹妹身上去想。

她還以為薛明睿處理樊家和夏家的事應該是無暇分身,容華又有了身子沒有許多精力顧及其他……也就松懈了。再說她在弘哥臉上也沒有看到異樣的表情。她只當弘哥還是那個無憂無慮,不肯上進的孩子。瑤華閉上眼睛,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如果因為弘哥這一趟,她和舅舅家交惡,她請求靜妃幫忙的事如何還能開口?說不定連同這門親事也要成為外面人口中的把柄。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萬一弘哥真的是聽從容華的話有備而來,她要想盡辦法維護自己,不能就這樣輸在容華手里。

陶容華。瑤華攥緊手帕,陶家容華不過是個庶女,在陶家時她沒有用嫡女的身份與她半分為難,現在她飛了高枝,如何能反過來欺辱她。

容華和廖氏分別坐在軟座上,手里都握了掐絲琺瑯的手爐。

薛老夫人看著兩個人臉上有了幾分的光彩,笑著看廖氏,“難為你身子這樣笨重了,還要來看我。”

廖氏不好意思地笑了,“要不是我身子不好,早該常來走動。”

老夫人埋怨,“這就不對了,說起來廖家和我們家真是親上加親,你若還這樣客套,可不是太見外了。”

廖氏方才抿嘴笑了。

老夫人見了廖氏臃腫的身子高興的不得了,“聽說是二月份生?”

廖氏點點頭,“是快了。”

老夫人轉眼去看容華,“等到容華像你這般時,我也就能放下心。”說完話斜著靠在軟榻上,吩咐丫鬟去準備糕點給廖氏和容華吃。

丫鬟們進進出出,將容華和廖氏身邊的矮桌擺了滿,然后才屈膝都退了下去。

屋子里沒有了旁人,容華看看廖氏然后開口,“老夫人,我娘家出事了。”

老夫人驚訝地抬起眼睛看向廖氏,“家里怎么了?”

廖氏道:“我本不想來麻煩姑奶奶,可是家里沒有人做主,我又是這樣的身子做什么都不方便,實在是沒有人商量,這才……”

廖氏說完話,容華接口道:“這件事我前日就聽說了。老夫人一直病著,我也沒來和老夫人說。”說著將陶家賣衣料的事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老夫人果然皺起了眉頭。

容華道:“家里什么情形我是清楚的。那日官兵來抄家也只是封了一些文書,后院的財物不曾動太多。父親的案子尚未有定數,如何就能家敗如此,賣了家仆不說,就連家中的細軟都賣了。”

廖氏在旁邊幫襯著說話,“我也回去過幾次,多數是看望嫂子,也想管管家里的事,嫂子不發話我也沒有辦法插手,二叔和老爺都說不讓姑奶奶回去,只怕會惹人閑話,誰知道事情竟變得如此。”

老夫人嘆口氣,“都是因為親家老太太過世早,否則這個家也就能撐下來。要知道家中繁盛不易,中落卻是一轉眼的。”

屋子里沉靜了一會兒,容華垂著眼瞼思量,半晌才開口,“我已經讓人去問二嬸什么時候回京,可是眼下,我娘家弟弟弘哥年少魯莽竟跑去了舅老爺家理論,雖有三叔父攔著,我還是怕出什么事,就遣了家人去看看,總歸都是一家人,將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容華插手娘家的事,總是怕她會責怪吧!雖然廖氏和容華說的只言片語,她也聽了明白,現在在陶家主事的,恐怕是陶大太太的娘家人。家敗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人起了歹心。

陶大太太的娘家就是見財起意。李家可是靜妃的母家……老夫人抬眼看容華,容華無論何時都是氣定神閑的模樣,可是這次眼睛中多了一絲堅毅。

容華向來是細膩的性子,知道怎么以柔制剛,這一次卻仿佛下定了決心,要挫挫李家的氣勢。

否則容華怎么會選在這個時候。李家在陶家任意妄為不是一天兩天了。

老夫人關切地道:“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容華搖搖頭,“還沒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樣了。”

老夫人寬解容華,“怎么也是親外甥,做舅舅的會寬宏大量,總不至于弄出什么差錯來。”

老夫人的身體尚未痊愈,容華和廖氏不敢讓老夫人太過勞累,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就從老夫人房里出來。

容華和廖氏走了,老夫人叫來李媽媽,一臉的平靜,“去想辦法打聽打聽,少夫人在靜妃娘娘宮里到底都說了些什么。”

李媽媽點點頭,“老夫人好好歇著,有了消息我再向老夫人稟告。”

她是該好好歇著。陶老太太去了才多長時間,陶家就成了這般模樣,如今薛家還有許多溝溝坎坎沒有過去,她就算是死了也比不上眼睛。

容華和廖氏回到南院,不一會兒馮立昌家的進屋稟告,“陶三老爺和陶二爺在李家鬧起來了。我們家的人想進去,怎奈李家家人不準,我們也不好強行登門……少夫人看看可如何是好。”

容華看向廖氏,廖氏已經嚇得臉色蒼白,容華忙安慰廖氏,“京師重地不會出什么事的,”說著看向馮立昌家的,“族里的人還沒有到?快去請陶二老爺。”二叔父雖然在老夫人墳前盡孝,可是家里現在這樣,也得有人出面。

容華娘家的事很快就傳遍了薛府。

錢氏走到側室聽瓏岫將打聽來的消息細細說了。

容華真是聰明,有些事看似和她無關,其實處處能看到她的影子。樊家大太太怎么就能認準了來求容華,皇太后怎么能那么晚召容華入宮,昨天陶二爺來看容華,今天陶家就出了事。

容華看似很少算計,二老爺、二太太加起來都沒算計過容華。想到這里,錢氏捏著簪子的手忽然有些濕滑。

到了晚間,薛明睿回到府里。

容華起身迎過去,剛想問薛明睿知不知道弘哥和陶正川的事,抬頭就看到了薛明睿身后的陶正川和弘哥。

廖氏也愣了,忘記了要向薛明睿行禮。

鬧了一整天,陶正川還是氣憤難平,見到廖氏憤怒變成了關切。

容華抬起頭看薛明睿,薛明睿雖然嘴唇抿作一線,眼睛中卻有暖意,容華放下心來,“我們去側室里說話吧!”

幾個人一起進了側室,廖氏想起要想薛明睿行禮,容華伸手將廖氏拉住,“三嬸身子不便,又急了一天快坐下歇會兒吧!”

錦秀幾個丫頭端了茶水上來,然后一起退了出去。

容華看看陶正川又看看弘哥,兩個人衣衫凌亂,身上倒是沒有什么損傷。

容華道:“侯爺怎么和三叔父碰到了一起?”

薛明睿沒有說話,陶正川這才訕訕道:“多虧了侯爺,不然我們還不知道要怎么脫身。”

陶正川說完話,弘哥從懷里掏了個青花芙蓉花杯子,“姐姐還記不記得祖母房里的十二花卉紋杯?我今日竟在舅舅那里見到了,如何能不質問他,這套杯子是前朝的名品,祖母最喜歡的,我說什么也要搶回來,雖然就搶了一只,那也是好的。”

在李家搶杯子,虧弘哥能下得了手。

容華看向陶正川,“三叔父覺得怎么辦才好?”

陶正川沉吟著還沒有說話,弘哥已經道:“還能怎么樣?李家拿我們家的東西都要還回來,他們不是陶家的子孫,憑什么霸占我們陶家的東西。”

弘哥年紀小顧慮少,心里想什么就說什么。

陶正川看了廖氏一眼,廖氏點了點頭,陶正川這才道:“我不是沒有問過大嫂,怎么家里的東西都讓李家拿了去。大嫂的意思是大哥能不能從大牢里出來,還要李家在外面打理,要不然大哥怎么現在還沒有過堂,都是因為靜妃娘娘幫忙。”

陶正安沒有定罪倒是靜妃幫忙,李立庚夫fù是什么話都敢說。

容華不愿意在陶正川和廖氏面前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陶正川看到薛明睿冷峻的表情,也知道李家根本就是騙人,那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就不了了之。

廖氏道:“我就說,李家根本是用這個做借口,好正大光明地從陶家拿錢出去。”

陶正川清清嘶啞的嗓子,“我如何不知道,可是又不能和大嫂分辯。”

陶家分了家,陶正川和廖氏都是本分人,不可能趁亂去圖陶家的財產,尤其是陶正川膽子小又靦腆,被陶大太太幾句話一堵就什么都說不出來。

容華道:“鬧到這個地步,若是族里再不管,日后母親、大哥、弘哥要怎么生活?祖母這些年攢下的東西總是有數的,只要開了口子很快就會變賣干凈。”

陶正川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

“若是怕有失公允,就請陶家族里的長輩出面。”薛明睿清亮的聲音響起來,“岳父不在,族里不能眼看著不幫忙,弘哥總是嫡子,去族里求助順理成章。”

就是這話。陶正川道:“弘哥去是最合適的,再說今天的事族里人也是親眼所見,并非是我們亂說話。”

弘哥道:“不止是家里的事,二姐也是在常寧伯府受苦,還不都是因為舅舅做的主,將二姐嫁去給常寧伯世子沖喜。若是族里能幫忙那更好了,就將二姐從常寧伯府接回來。”

廖氏聽到這里,詫異地看了弘哥一眼,“瑤華已經嫁去常寧伯府那么長時間,怎么能接回來,這樣豈不是讓瑤華名聲受損。”

弘哥皺起眉頭,似是萬分的委屈,“三嬸是沒看到二姐如今的模樣,二姐瘦了好大一圈,就病在床上不能動彈,任家連娘家都不讓二姐回,哪里是將二姐當作任家的媳fù了。難不成我們真要眼睜睜地看著二姐受罪,見死不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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