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笑道:“爺多慮了吧?如果她真的忘了爺,像她這樣嬌養的小姐,乍然被陌生男子攔住,自然是又害怕又防備的。”
趙明韜搖頭:“不對,這與她本性太不相符。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著她時的情形吧?當時她那個丫頭嚇個半死,她反而泰然自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用馬鞭指著我,表現出來的全是好奇,根本沒有防備厭惡。還有你看她后來的所作所為,哪里有半點害怕忌憚的模樣?這說明她就是什么都記得,所以才不怕我威脅,只是對我起了防備之意,故意在我面前做作罷了。果真是這樣,倒是棘手,也罷……走吧!現在趕路要緊!”
大漢以為他是要放棄:“爺難道就此放手了么?夏家雖非朝中重臣,但也是官家出身,加上夏樹淮財力不俗,身份特殊,交游廣闊,還有宣家那鴻麓書院,門生遍布天下,她的身份做側室綽綽有余,也沒什么心機,正好操控。上次是因為那位在其中壞事,所以才錯失良機。這次這么好的機會,爺為什么……”
趙明韜舉手制止住他后面的話,“你不知夏樹淮的脾氣,若要他服服帖帖的,此事須得從長計議,否則只怕什么也得不到。現在么,反正也沒人去他家提親,著急什么?你安排個人去仔細打聽一下,看看夏家二小姐受傷醒來后都有些什么變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待大漢應了,他回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問:“你說他父女笑我穿布衣卻要戴玉冠,系玉帶?裝模作樣?”
大漢見他喜怒不明,只得輕聲道:“是!”
趙明韜沉思片刻,輕輕一笑:“一言驚醒夢中人啊,我還道父王為何總是罵我虛情假意,原來癥結在此。你們一個個只會吹捧我,沒人和我說真話。你這身華服,不必穿了。”見大漢變了顏色,心知大漢誤會自己怪責他,指著大漢笑罵:“回去就換了吧,大家都把衣服換了。我們需得表里如一才行。”
“諾。”大漢見他并無不悅,松了口氣,低頭行禮。
二人折身走入另一座民宅中,先前在酒肆中的那幾人早等候在那里。趙明韜當真讓人伺候著他把衣服換了,取了玉冠,只用同色青布包頭,又把玉帶換了尋常粗綢腰帶,命其他人換上普通服飾。眾人換裝完畢,便翻身上馬,遠遠繞開夏家的馬車,迅速往京城方向去了。
夏瑞熙不知自己剛剛逃過一劫,也不知她的一番作為俱落入別人眼中。她沾沾自喜地回到車上,只等著夏老爺回來夸獎她機警。夏瑞蓓靠在軟枕上懶洋洋地抬眼:“你又闖禍啦?也就是你,上個廁所都可以弄得雞飛狗跳,一點顏面都不顧。”方才夏金讓人來喊夏老爺時,她已是知道夏瑞熙帶人去砸人家的事情了。
夏瑞熙輕哼一聲:“她膽敢騙我的錢,難道還要我忍氣吞聲不成?左右有爹爹在,我怕什么?”其實她最恨的還是趙明韜算計她,讓她如此狼狽,弄那婦人來出氣罷了。
夏瑞蓓皺皺眉,隨即古怪一笑:“你說得極對。有爹爹在,有什么好怕的?你應該放火燒了他家房子才好。”
夏瑞熙見她話里話外都飽含嘲弄,幸災樂禍的模樣,再聯系到夏老爺瞪她的那一眼,心里開始有點打鼓,莫非自己做錯事情了?犯了什么這個時代不該犯的大錯?有心想問問夏瑞蓓,但那丫頭的模樣著實可惡,只得強忍下心思,自己去胡亂猜測一氣。
這里還沒想透徹,突然又想起了趙明韜那句讓她膽戰心驚的話,一時更是心亂如麻。她苦惱地想,到底是什么事情呢?為什么趙明韜會說她后悔已是遲了,已經沒退路了?這是什么意思?會不會是這個身體已非完璧,和那趙明韜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在古人如此看重女子貞操的情況下,她想嫁個如意郎君的事情豈不是成了鏡花水月?得想個辦法弄清楚這個問題才行,如果是真的如此不幸,就要早作打算把這事帶來的影響減低到最小程度。
且不說她在那里胡思亂想,夏瑞蓓伏在窗前往外看了一會,幸災樂禍地說:“爹爹回來了,想必已幫你出氣了,你不去問問你的金鐲子找回來沒有?”
果然車外響起夏老爺飽含怒氣的聲音:“夏瑞熙,你過來。”
聽得夏老爺聲氣不好聽,夏瑞蓓笑得更歡:“你還不去?爹爹叫你過去夸獎你呢。”
到這個時候,夏瑞熙心里也明白了,自己肯定要受責,躲不過去,只得硬著頭皮下了車。
等她下了車,才發現婉兒早跪在地上,臉上還有鮮明的兩個巴掌印,身子瑟瑟發抖,見她下來,可憐巴巴地瞟了她一眼,卻不敢出聲。
夏老爺的臉陰沉得可怕,從牙齒縫里冷森森地對著婉兒擠出幾個字來:“滾!仔細你的皮。”可見他已是忍無可忍,到了爆發的邊緣。婉兒驚恐地抖了一抖,踉蹌著起身往后面去了。
夏老爺嚴厲地看著夏瑞熙:“到我車上去。”轉身一甩袖子就先上了車。
“趕路!”不等夏瑞熙坐好,夏老爺就命馬車夫趕路,沉著臉問她:“你老實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把事情的開始、過程、結尾,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夏瑞熙不敢有絲毫隱瞞,惴惴不安地把包括趙明韜威脅她的話在內都全說了。只聽得夏老爺臉變成了慘綠色,眼睛里冒出怒火來,劈頭蓋臉地指著她的鼻子怒罵:“隨便就和陌生人走,你是蠢的嗎?你可知有多兇險?若是壞人真起了歹心,你早就失了清白了!自己沒腦子還敢去人家里鬧,你知道人家的底細嗎?就那么有把握人家不敢和你對著干?萬一人家是大族,群起而攻之,你就不怕耍橫不成反被打?還拖累得我們大家都走不了?你是小姐還是土匪?我還說你改好了,誰知反而變本加厲,越發無法無天了!有什么事情不會來和我說,由我去處理?你眼里還有沒有我?你的規矩都學到哪里去了?讀的書,學的道理呢?你腦子里是豆渣?”
夏瑞熙經過這一串的質問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太過魯莽了,更是被那句“若是壞人真起了歹心,你早就失了清白了!”嚇得打了個冷戰,可不是嗎?若是趙明韜真的要對她下手,只怕早就得手了,她哪里還有什么以后?不由害怕地說:“爹爹,女兒知錯了,以后再不敢逞強。可我當時真的很急。附近那個地方,實在下不得腳去。還有那婦人太可恨,居然干這種毀人清白的丑事,死不足惜。”她知道她不該隨便和陌生人走,但她當時的生理需要真的很迫切,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趙明韜的手段太陰毒,居然在她的飯菜里做手腳。
夏老爺久經江湖,對這些害人的事情自然耳熟能詳。一家子人吃同樣的飯菜,卻只有夏瑞熙一個人肚子疼,內急難以忍耐,這明顯就是人家做了手腳,而且做得很專業。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到底是防不勝防啊。不由嘆了口氣:“那你也該讓爹爹給你想辦法。至于那婦人,有的是辦法收她,你又何必急在一時?”
夏瑞熙見夏老爺的神色緩和些了,才白著臉說:“女兒知錯了。以前的事情我全忘了,那人說的話讓人害怕得很,我記不得是不是真的認識他,也不知他說的到底是什么事情,他為何說我沒有退路呢?我心里害怕得很,怎么辦啊?”她的話夠明白了吧,不是聽說古代有專門驗身的婆子嗎?最好是安排個人來給她查查,也好防患于未然。
夏老爺又氣又恨,恨鐵不成鋼地使勁戳了她的額頭一下,見她一副可憐樣,氣呼呼地說:“你這會兒知道怕了?為何從前就不肯聽我們的,還偷偷跑出去見他呢?”
夏瑞熙苦兮兮地撒嬌:“爹爹,女兒從前不是不懂事么?再說,現在我也知道他不是好人啦,人家不是乖乖聽你們的話了嘛?”
夏老爺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道:“你現在也懂事不到哪里去!你哪里知道這世上人心的險惡?只要你以后少自作主張,少逞強,守禮慎言,遇事多用用腦子,他再說什么威脅的話咱們也不怕,該怎么過日子還怎么過日子。”
夏瑞熙心里終于沒那么堵得慌了,她覺得自己的話已經夠明白,夏老爺不會聽不懂,他既然說讓她不要怕,那就說明她最害怕的那件事情并沒有發生,她還是完整的,沒少什么。想想也是,假如前身真的做出失貞的事情來,此刻也不會好生生地留在家中,想必早就被送到王府或是鄉下某個地方了,畢竟那是一個家族的奇恥大辱,必須處理掉的。想通了,她也就松了氣,乖巧地回答:“女兒謹記爹爹的話。”
夏老爺點點頭,從袖中取出婉兒的荷包和她的鐲子遞給她,“那婦人我已處理好,以后再不能害人了。這是婉兒的荷包和你的鐲子。”
“呀,婉兒的荷包真是她偷的?我還說怎么這樣巧呢?”夏瑞熙沒注意到夏老爺眼里的憂愁,以為這事兒到此為止了,便接過那金鐲子仔細擦拭干凈,重新戴上。
夏老爺靜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終于忍不住又道:“今日的事情是意外,但你以后也得小心了。趙明韜這個人野心太大,總之,你日后若是再遇上類似的事情,須得萬般小心才是,最好是話都不要和他說,離他越遠越好。”說完見夏瑞熙抬眼望他,他又竭力做出一副云淡風輕,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雖然頂著這張皮,夏瑞熙的內里卻不是十多歲的小孩子,她沒有放過夏老爺隱藏的那一絲憂愁,她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前身和趙明韜之間,并不只是情感婚姻問題那么簡單,應該還與家族利益有著莫大的關聯。
——*——*——*——*——*——*——
對不住,瓦累了,才起床,更新晚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