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道:“二妹妹,都是我家青瑾不好。他已經被重罰了,先是被老太爺在眾子弟面前打了二十鞭,勒令跪了三天的宗祠,又被禁足。這不,現在還在禁足期呢。我家夫人本來要親自來看你的,但都被他給氣病了,你也知道,老人家年齡大了,禁不得氣。等她們好些了,要親自來看你的。”
人家已經說了,老人家年齡大了,又氣病了,夏瑞熙還敢勞人家大駕么?她忙半欠起身子推辭:“不敢當,不敢當。府上太客氣了,這件事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我這病將養著就得了。怎么好驚動夫人她們呢?因此事讓老人家身子不舒泰,這讓我怎么過意得去?”
“沒事兒。”白氏輕輕拍著她的手,很真摯的說,“事情是我們家青瑾犯下的,我們自然應該做點什么才行。否則這心里,真的是過意不去喲。這不,老太爺吩咐了,讓我們妯娌三人來服侍你呢,你哪天好了,我們哪天走。”
夏瑞熙險些要暈過去,這歐家,雖然說是有名的大善人家,名聲第一,但這也太夸張了吧?她一個黃毛丫頭,要勞動這幾位尊貴的少奶奶來侍疾?只怕傳出去,人人都要夸他歐家知禮守禮,而她夏家不知好歹,得寸進尺。她擔當得起嗎?
歐家這是算好了,他們根本不敢留下這幾個人啊。對方姿態已經做足,以后她就算是有個什么,對他們家名聲的影響都不大,對歐四少最多也就是個頑劣而已。說不定,連頑劣都說不上,就憑他那杰出青年,廣大女青年夢中情人的身份,人家還要同情他運氣不好,攤上她這個粗野丫頭呢。
夏瑞熙看著笑靨如花的歐家三位少奶奶,心情變得極度的惡劣,連帶著對歐家的印像也變得極度的糟糕。演戲么,誰不會?她好歹是看過那么多書,那么多電影電視劇的人。
她已經知道這幾個人夏家是絕對碰不得的,只要她還死不掉,這件事情就應該到此為止了。她掙扎著爬起來,氣喘吁吁,滿臉感動和惶恐地對三位少奶奶說:“我慢慢兒地養養就好了,哪里敢驚動幾位少奶奶,這叫我怎么消受得起?”她也沒說自己好了,有沒有后遺癥,只是說要慢慢地養養,這樣夏夫人就是說點什么難聽的給歐家聽,也說得過去的吧?
她的惶恐和感動讓三位少奶奶很滿意,夏夫人得到消息也趕了回來,一家人好說歹說終于推掉了這個讓人痛苦的好意和歉意。也是大張旗鼓,言笑晏晏地把三位少奶奶送出了夏家大院。
第二日,夏夫人又帶了無數珍貴的藥上門去探歐二夫人的病,歐二夫人拖著病身,率了兒媳親自把她送出了門。一來二去,兩家人都很好地保持了詩書傳家,禮儀之家的名聲,一場糾紛,居然成了西京城里津津樂道的佳話。夏夫人和歐夫人,果然把一場壞事變成了好事。
正當歐家和夏家的這場雪團傷人事故成為西京城里茶余飯后的談資時,苦主夏瑞熙被家里人強令躺在床上,舊病還不曾養好,新病又被睡了出來。
這天,在她憤怒地砸了一個藥碗之后,終于得到了可以自由活動一個時辰的允許。這是冬日里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天空湛藍,陽光燦爛,沒有一絲風。她在院子里遛了一圈之后,坐在雕花窗前曬著太陽,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婉兒和新來的純兒、良兒聊西京城里的八卦,煩躁的心情和睡得酸痛的身體終于得到些紓解。
回家看望妹妹的夏瑞楠在幾個婆子丫頭小心周到的扶持下走進雪梨小筑時,正好看見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夏瑞熙的身上,少女雪白的臉上線條柔和精致,絨絨的汗毛散發著淡金色的光芒,猶如柔美的精靈。夏瑞楠油然生出自豪感來,她的小妹妹,終究是長大了啊,野猴子也變成美少女了。
純兒最先看見門口站著的夏瑞楠,她是后來的,不認識夏家大小姐,只是忙忙地站起身來行禮問好。
夏瑞熙這才發現門口挺著大肚子的夏瑞楠。她歡呼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去扶住她:“姐姐,你怎么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了?你的身子重,不方便,怎么還到處亂跑?”
夏瑞熙是真的喜歡夏瑞楠。她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看到第一個人就是眼睛哭得腫成紅桃子的夏瑞楠,第二個人是報信的婉兒,然后才是夏老爺夫婦。
當她在午夜時候,哭醒過來,第一個趕到她身邊的也是夏瑞楠。夏瑞楠冒著被婆家責罵的風險,硬著頭皮在家陪了她半個月,直到婆家第三次派人來接,再無借口可借,才不放心地回了婆家。之后,隔三岔五就會派人來看看她,自己一有機會也是跑得極勤,直到懷了身孕,才漸漸來得少了。
在夏瑞熙剛剛來到這里的那段時間里,正是有了溫柔耐心,純善的夏瑞楠陪伴,才讓她渡過了那一段可怕的時光。但夏瑞熙知道,夏瑞楠是對她這具身體好,而不是對她這個靈魂好。說不定哪天夏瑞楠知道她不是本尊,還會把她當做妖魔鬼怪就地正法。她一想到自己是偷了別人的愛,就覺得別扭,連帶著對夏瑞楠都會不耐煩。
可是,無論她多別扭,夏瑞楠從來都是溫柔相對,慢慢地她開始設想自己就是真正的夏瑞熙,真心的想把夏瑞楠當做親姐姐來愛。就是為了這個姐姐的愛憐,她也不想讓人發現自己是個冒牌貨。“我要好好活下去。”夜深人靜之際,夏瑞熙無數次地握緊了拳頭悄悄對自己說。
夏瑞楠先拉著夏瑞熙仔細看了她的傷處,這才坐下慢慢問她的病情。夏瑞熙嬌嗲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姐姐,我已經大好了,就是悶得慌。本來早就想去看看你,爹和娘偏偏不讓,悶死我了。”
“二小姐慢些,不要壓著小公子了。”旁邊一個穿著寶藍粗綢褂子的婆子笑得見眉不見眼地提醒夏瑞熙。
夏瑞熙認得那是夏瑞楠婆婆唐氏房里的,叫蘇婆子的。明著說是唐氏派來伺候夏瑞楠的,實際上是監督刺探她的,背地里沒少給夏瑞楠添堵。
夏瑞熙見是她,心里先就生出幾分厭惡來,她就不知道了,她靠靠夏瑞楠的肩膀,怎么就壓著她武家的小公子了。她當下翹起嘴角望向夏瑞楠的貼身丫鬟鶯兒:“這位是?”
鶯兒笑著福了一福,正要回話,蘇婆子便搶先答道:“二小姐不知道奴婢。因為少奶奶大喜,夫人體恤少奶奶,讓奴婢伺候少奶奶起居飲食,奴婢夫家姓蘇。”
蘇婆子在武家原有幾分體面,自然不會認為她正要的做法有什么不妥當的,還在那里笑吟吟地等賞。
夏瑞熙看都不看她一眼,等著鶯兒回話。聽完鶯兒回話以后,她才看向婉兒:“婉兒,帶這幾位下去吃茶,我和姐姐說幾句體己話。”
蘇婆子見她被完全無視,心里不太舒坦,又覺得一起來的幾個婆子丫鬟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好笑,有心要扳回些體面,忙道:“二小姐,少奶奶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累著她的。我家夫人交待了,一定要——”
夏瑞楠張口要訓斥蘇婆子,卻被夏瑞熙拉了拉袖子,她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皺著眉頭:“鶯兒,我姐姐平時在家都不說話的嗎?”
鶯兒忍住笑:“回二小姐的話,自然不是。”
夏瑞熙沉著臉對蘇婆子道:“你喊我什么?”
蘇婆子一愣,下意識地回答:“二小姐呀。”
“你平時都是這樣對主子說話的?”
“是呀。”蘇婆子不明白她什么地方說錯了。
“你在哪里學的規矩?”
“我的規矩,自然是我家夫人教的。”蘇婆子有些不耐煩,夏瑞楠平時就是一個溫柔的慢性子,說什么都是輕言慢語的。她這個以粗野聞名的妹子,也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而已,沒什么可怕的。
“你的規矩?”夏瑞熙冷笑兩聲,“我年幼不知事,但也知道我們家的奴才,主子不問,是不敢隨便開口插話的,更不敢和主子你啊,我的。你學的這個規矩,呵呵——”蘇婆子的規矩不用她來評價,自然有蘇夫人去評價。
蘇婆子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卻也找不到什么話說。轉過身對著夏瑞楠苦著臉就要哭:“少奶奶,奴婢不是那個意思,您看這……”
夏瑞熙一聲斷喝:“你守著你家少奶奶哭什么?不怕驚嚇著小公子么?”抬起手里的茶碗,不管夏瑞楠的暗示,垂下眼皮:“婉兒,我讓你陪幾位出去吃茶,怎么還不去?”
其他幾人都偷偷笑起來,有一個媳婦上前道:“奴婢們謝過二小姐的茶。”拉了還在那里發愣的蘇婆子下去。
夏瑞熙知道,今天的事情必然有人很快就報到武夫人那里去,這個蘇婆子,丟了武家的臉還不自知,以后都休想跟著夏瑞楠出門了。
等婆子們都退出去,只剩下鶯兒和純兒守在門口,夏瑞熙才看向夏瑞楠:“姐姐,你不會怪我吧?”
夏瑞楠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二妹,你長大了。”
夏瑞熙被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錯了。訕笑著說:“姐姐,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就是看不慣這起刁奴,拿著雞毛當令箭,都敢管到主子頭上來了。我若是做錯了什么,你不要和我計較,你教我?”
夏瑞楠低笑一聲:“我教你什么?你如今這樣,我高興得很,又怎會生氣?看來你忘了從前的事情果然未必不是壞事。”
“什么?”夏瑞熙想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嬉皮笑臉地拉著她,要她說說從前的事情。
夏瑞楠微笑著道:“你從前啊,依著你從前的脾氣,必然是不管武家的面子,先就要讓人打這蘇婆子一頓,再攆出去的。”
“我從前有這么厲害么?”夏瑞熙摸摸自己的臉,有些遲疑,自己的這個性子改變太大,會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她有沒有必要變得彪悍一些呢?盡管她如此小心謹慎,假借失憶,裝暈裝傻,到底總會露出些破綻。看來還要再小心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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