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青英三日就帶著幾個強壯機靈的家奴離開西京去尋久不歸家的大少。他被歐二老爺狠狠罵了一頓,就他不避嫌,要壞姑娘家的聲譽,歐青英雖然心中記掛,到底沒再去瞧林輕梅。
王婆子功力果然深厚,把個林輕梅拘得規規矩矩的,根本不得亂走一步。林輕梅也沉得住氣,居然真的去請了一座佛龕,日日地誦誦經書,燒燒香,拜拜佛,還吃起三六九的素來,妝容素淡,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
雖然夏瑞熙很明白她是在裝,但她此舉起了很明顯的作用,時間一長,歐家下人說她怪話的竟然就漸漸少了。歐二夫人自那之后,對林輕梅還是一樣的照顧周到,只是表情淡了許多,也不再提讓她嫁人的話。左右歐二夫人是不急的,年齡越大,急的越是林輕梅本人。
夏瑞熙則做得現周到,隔三岔五,總要讓人送點吃食去,林輕梅如鯁在喉,卻不得不道謝收下,聽著人人都說夏瑞熙的好話,吃到嘴里,好比吃毒藥一樣的難受。
白氏嘴里不說,心里卻是有些感激吳氏的。
又因為和薛氏有點同病相憐的意味在里面,平日里一般也就不再說妯娌們的怪話壞話,大家相處還算融洽。
只是她對夏瑞熙,到底是有了成見的。因為歐青英離家,家里的莊子和鋪子暫時被交給了歐青謹管理,她害怕一朝失權,又聽大家都說夏瑞熙的好,心里老大不舒坦,雖不敢犯眾怒說出來,親疏遠近卻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
良兒和純兒很是郁悶,明明她是間接地得了夏瑞熙的好,怎么偏就盯著夏瑞熙不放?夏瑞熙我行我素,該對白氏的尊敬和禮數可一點也不少,她根本就不打算和白氏走近。
白氏這樣的人,雖然精明,但其實眼光狹窄,脾氣也不是很好,當時如果有氣,出了也就好了,但若是讓她窩著,只怕突然爆發那一天就要嚇死人。白氏和吳氏薛氏,現在看著還好,但時間一長,總是還要扯的,相處得越深,矛盾累積得越多,越吵得兇。
歐青謹體現出了很強的經商管理能力管起鋪子和莊子來頭頭是道,又吃得苦,聽得掌柜和管事們的建議,賞罰分明,和大家的關系相處得也很融洽。他接手的一個月,歐家鋪子里的利潤增加了將近一成,同時他和夏瑞熙的三個鋪子和莊子里的事一樣也沒落下,二人的小金庫越來越滿。
下人們私下里都說四少比三少做得好,夏瑞熙更是阿諛奉承,鼓勵和贊美不絕于耳,誓必要讓他找到自信點和成功點。歐青謹的成功感和虛榮感得到空前滿足,對生意上的事情越來越順手,除了還知道要疼老婆以外,滿腦門子心思想著的都是莊子和鋪子里的事,除了偶爾練字靜靜心,連書也不看了。
白氏又是眼紅又是心焦,只怕歐青謹做事做得好,等歐青英回來,這個肥差再也拿不回來,由此也更恨林輕梅,如果不是這個狐貍精害的,四房哪里會得到這個機會?她絞盡腦汁地想,到底要怎樣才能保住自家的地位,抓回實權。
這日白氏偶爾聽歐信舍兩兄弟坐著閑談,說四叔如今太忙,有學問上的事情要去請教他,去了好幾次都未曾碰上,盡管鋪子和莊子去了。偶爾遇上一次,都在坐著算帳,或是尋了管事的說話,好好的讀書人,如今全身都沾滿銅臭了。
白氏聞言,頓時心生一計。便喚來身邊的蘭葉去打聽一下,如今四少每日讀多長時間的書,讀些什么書?還練不練字,寫不寫文章?
卻說歐青謹這日在鋪子里坐到一半,瞧著天氣不是那么熱,自己也好長時間沒有陪夏瑞熙了,便讓團兒去回歐二夫人,讓花老虎送夏瑞熙來和他匯合,一起去夏家探望夏老爺夫婦,順便吃晚飯。
花老虎駕車,夏瑞熙帶了純良二人出了歐府去歐家鋪子里尋歐青謹。途經夏家在西京城最大的藥鋪時,有人和坐在車轅上的團兒打招呼:“團兒,車里坐的可是你家四少奶奶?”
良兒從簾子縫里瞧去,竟然是夏瑞蓓身邊的丫頭芳兒帶著兩個青衣丫頭站在一輛朱漆四車前,眼巴巴地看著自家的車,便回復夏瑞熙:“四少姐姐,是芳兒。”
夏瑞熙坐起來整整衣衫:“看看她要做什么?”
純兒便命停了車。芳兒一喜,忙碎步過來行禮問候。
芳兒今非昔比,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頭上戴著金釵,宮制堆紗花,耳朵上墜著珍珠耳環,身邊還跟著兩個容顏俏麗的青衣小丫頭,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姐出來逛街。
夏瑞熙瞧著芳兒的打扮,便知道夏瑞蓓過得不錯,微笑著讓芳兒起身。
“你們不在你們夫人身邊伺候,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芳兒笑著回答,夏瑞蓓就在這鋪子里,她是出來到車里拿東西的,誰知道竟然遇上了夏瑞熙主仆。
夏瑞熙便知道夏瑞蓓是親自在鋪子里督促著生意,也不知道她管鋪子管得如何,便問芳兒:“你們夫人還好嗎?”
芳兒略略有些擔憂:“謝四少奶奶的關心,我們夫人很好,就是太忙太累,鋪子里的事,實在太多,又要伺候爺,有時候,一夜里也睡不了兩三個時辰,人瘦了許多。四少奶奶要進去坐坐嗎?奴婢已經讓人進去通傳了。夫人一定很想見到您。”
良兒就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才去了幾日?就通傳了?夫人了?純兒發現,低聲罵了她一句:“小家子氣!做臉給誰看呢?丟四少奶奶的臉!”良兒這才怏怏低下頭。
夏瑞熙沉吟了一下,到底不想進暗地里已經改了姓趙的鋪子,便搖頭:“不必了,我還有事急著要去辦。替我向你家夫人問好,就說,讓她顧惜自個兒的身體要緊,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不要太急。”
夏瑞蓓夸下海口,說自己是夏老爺手把手教出來的管鋪子一把能手,但實際上她以前協助夏夫人學管帳學管家,最多就是知道點帳目上的事情,哪里真刀實槍的管過什么鋪子?
她突然之間把這么多的鋪子握在手心里,又不放心其他人,身邊更沒有得力的人指點幫忙。饒是她再聰明好強,卻也吃力不堪,累不死,她才怪。
芳兒見夏瑞熙不肯進去,這就急著要走,失望地笑了笑:“奴婢一定把話帶到,那四少奶奶,您慢走。”
夏瑞熙點點頭,正要喊花老虎趕車,一抹緋色的影子已經從鋪子的側門飛快地奔了出來,后面還跟著幾個彩衣丫頭。夏瑞蓓三步并作兩步,趕到夏瑞熙車前,眼巴巴地看著她:“二姐……”
一兩個月不見,夏瑞蓓的小下巴變得更尖了,眼里已經有了風霜,雖然穿著緋色的衣裙,妝容精致雍容,始終無法掩蓋她的疲憊和倦意。
身上這重的擔子,雖然很大部分是她自己找的,但到底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女,夏瑞熙心軟了:“我是不進去的,上來說話。”
夏瑞蓓眼睛一亮,臉上都多了幾分生動。丫頭們扶著她上了車,純兒良兒又給她行禮問好。夏瑞蓓很大方的一人打賞一個精致的荷包,事后夏瑞熙聽說里面是二兩的銀票子。
夏瑞蓓看出夏瑞熙有事,也不廢話,直奔主題:“他目前對我還算可以,人前人后還是給面子。可是我現在做得很吃力。原有的那些有點能力的大掌柜,有些走了,有些人還在,心卻不在。
我身邊缺一個得力的大管事和一個信得過的帳房先生,如果有了,我就會輕松許多。爹爹那里有合適的人,但他一直不肯見我,除了回門那日,他就再不許我上門。
這些日子,我日日都好比在油鍋里滾幾遍,心都焦透了。生意剛接手還看不出來,可是遠處的鋪子已經有了些苗頭,但因為現在外面很亂,所以用那個暫時做的借口。但總得想法子解決才行,如果有個得力的,信得過的人幫著,給點時間,我就能學會。要是不行,再這樣下去,我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恐怕是……”
夏瑞蓓難得的傷心哭了起來,可見是壓力實在太大,壓得她堅持不住了。
夏瑞熙嘆了口氣,取了自己的巾帕給她試淚:“別哭了,這才幾日你就熬不住了?以后歲月漫長,你可怎么辦?都瘦成什么樣了?再好看的衣服,也得身材好容色好才能襯出來。回去就好好補補,好好睡一覺,天大的事兒,也要吃飽喝足睡夠了才能有精力解決。”
夏瑞蓓很快就擦了眼淚打起精神:“我身邊沒個可以說話的人,難得見著你,失態了。你是要回家瞧爹娘吧?”
夏瑞熙明白她的意思:“你先回去忙,這事急不得,過幾日我讓人給你回信。”
夏瑞蓓感激地去了,夏瑞熙去接了歐青謹,把這事和歐青謹說了:“你覺得爹出手的可能性有多少?至今我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蓓蓓來。”再生氣,也不能看著夏瑞蓓落入兩難的境地,萬劫不復吧。
歐青謹長嘆一口氣:“我來想法子吧。就算他不肯幫忙,但總會告訴我們誰堪信任,至于三妹能不能求得人家幫忙,那就要看她自己的福氣和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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