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要把銀元寶換成銅錢,夏瑞熙猶豫了一下,“這不好吧,怕碧痕笑話我,說我出爾反爾呢。”
“不會的,碧痕是個很懂事的丫頭,要不然她也不會在我身邊呆這么久。”
夏瑞熙瞧著歐青謹的神情很認真,看來碧痕給他的印象確實很不錯的,這倒有些棘手呢,她自問不是一個狠心無理的人,但卻不是一個大方到可以把丈夫與別人分享的人。
夏瑞熙不再多言,照歐青謹吩咐的做了,輕聲道:“好多人情世故我都認不得,你要多提點我,不要讓我鬧笑話。”
歐青謹失笑道:“我怎會讓你鬧笑話?剛才你不還說了,你的面子就等于我的面子嘛,這會兒又和我說這個話。”他壓低了聲音:“大家都說你家很有錢,你家送來的嫁妝有那么的引人注目,你千萬千萬莫要太大方了,這個頭,開不得,只怕有些人吃人的還要羞人,而且,你要壓過別人去了,只怕會得罪人。”
他家中三個嫂嫂,要論出身,都不比夏瑞熙低,可要論嫁妝豐厚,卻是趕不上夏瑞熙,送嫁妝那日,有人心中已經有些發酸了,夏瑞熙若是在大手大腳的打賞下人,越過了別人去,只怕人家酸湯都要嘔出來了。
夏瑞熙本來就是這樣想的,凡事有個先來后到,長幼有序,就是從尊重嫂子,盡量和大家搞好關系的角度來看,她也應該不越過她們,做到低調,得體,而且在來之前,夏夫人就給她準備好了給歐家下人的打賞。
她之所以會給碧痕那樣豐厚的賞賜,不過是為了試探深淺,投石問路而已,見歐青謹這樣交代她,她樂得當聽話的小媳婦,眨巴眨巴眼:“那人家說我小氣怎么辦?”
“只要他不當著你說,他說他的唄,新媳婦總要被人指手畫腳的,最多說上幾天,她們習慣了就安生了。現在還早,你和我說說,其他人的打賞你是怎么準備的?”
夏瑞熙忙道:“除了你房里的人,大管事就是剛才那樣的荷包,其他房里的,一等的統統都是五十個銅子,二等的減十個,三等的再減十個,以此類推,你看合適么?”
歐青謹道:“很合適,就按你想得去辦好了,那個房里的見面禮,都準備好了嗎?”
夏瑞熙從袖子里摸出一張單子遞給他,他看了一會兒,連連點頭:“這是岳母擬定的吧,考慮得極周到,又大方又好看,也實用,就這樣辦罷。”
夏瑞熙湊過去道:“這次寫的如何?”她練了許久的字,這日終于該路面了。
歐青謹皺皺眉頭:“一般,恐怕還需再練個十年八年的,才勉強可以入眼。”
夏瑞熙黑了臉,“那你倒是教教我啊。”她知道他的字寫得極好,可是也不用這么鄙視她吧?
“嗯,只要你吃的苦,我教你,包你三年五年就可以了。”
夏瑞熙偷偷說了一句:“大言不慚。”
歐青謹笑笑:“你放心,比你寫字寫得好的人多的是,可我就喜歡寫字不如我的。”
夏瑞熙聞言大樂:“敢情你是要我來襯托你呢。”她知道他說的實話,他如果要尋寫字寫得好的,比她寫得好的人多的是,就比如說那個西京城的四大名媛之一,以寫字出名的楊五,那手字,卻是多少男兒也比不上的,她獨守空閨多少年,不就是一心一意想嫁他嗎?可他卻不曾多看她一眼。
夏瑞熙心中高興了,看向歐青謹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她仿佛突然才發現,他果然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有些人遠遠看著高不可攀,實際上靠近了,也和你我并沒有什么區別,他不是面癱男,也不是冰山,他也會逗人高興,哄人開心。
夏瑞熙瞧著他的衣角有些褶皺,情不自禁地彎下腰去給他拽了拽,順手拍了拍他鞋子上的灰塵,再抬頭,他眼睛亮亮的,盯著她瞧,瞧得她不好意思,“你干嘛這樣看著我?”
他拉了她的手,給她整整釵環,輕聲說:“我以前一向自詡看人頗準,卻原來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夏瑞熙知道他說的是一次拒婚的事情,便撇撇嘴:“那也怪不得你,誰叫我名聲在外呢,再說了,你現在怎么就知道我是你想象的那種,也許你還是看走眼了呢?”
歐青謹笑了笑,“不會,我那時候不是嫌棄你的名聲,只是…”
只是什么?夏瑞熙有些緊張,他卻又不說了,她正要追問,一個衣飾光鮮的婆子帶著兩個媳婦立在門口笑道:“恭喜四少爺,四少奶奶,您們二位起得可真早,奴才們這廂有禮了。”
歐青謹聞言笑道:“王婆婆,你們來啦?進來吧?”
這應該是歐二夫人派來的人,夏瑞熙收斂心思,站直了身子,揚起微笑,努力擺出一副端莊穩重嫻熟的模樣。
王婆子等人進的門,笑吟吟地給二人行禮,分別得了一個一等、兩個二等的紅封,王婆子結果純兒遞上的裝有元紅的檀香木匣子,三人略略瞧了瞧白綢,便瞧著夏瑞熙連聲恭喜,夏瑞熙臉紅耳赤,恨不得躲到歐青謹背后去,王婆子恭喜完了才道:“夫人說了,請四少和四少奶奶直接去打聽敬茶。”
夏瑞熙進了歐家的大廳,一看見那烏壓壓的人頭,無數雙饒有興味的盯著她瞧的眼睛,就嚇得腿腳有些發軟,手足都不知道該往何處放。
這家人太能生產了,把一個諾大的大廳擠得滿滿當當,正中坐著一個白胡子老頭,兩邊坐著五個花白胡子的老頭和五個花白頭發的女人,再往下面,依次站著無數的中青年男女,幼兒幼女,夏瑞熙粗略的估計了一下,大約有百十號人口,那數目只會往上,不會往下,雖然人多卻一點不見亂,也不見喧嘩,靜悄悄的,井然有序,這就是世家大族的氣派和規矩。
這么多人,他要敬多少遍茶才行?她又怎能記住這么多人,難怪得她要嫁過來,夏夫人比她還要緊張,填鴨似的教她,察覺到夏瑞熙的緊張,歐青謹低聲道:“不要管其他人,只要經給上面那幾個老人家的茶,記清他們,還有我們這房的人就行了,其他的慢慢來。”
得了他的鼓勵,夏瑞熙沒那么慌了,茶和茶盤是早就有人準備好的,她只需要按著指點一一敬獻就行。
夏瑞熙走到白胡子老頭面前,跪下,將茶盤高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說:“請爺爺用茶。”
高踞座首的白胡子老頭愉悅的“嗯”了一聲,接過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隨手在茶盤上放下一個紅包,“起來吧,你就是那個被青謹用雪團打暈了的夏二?”眾人聞言俱都輕笑起來。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老頭子要干嘛?夏瑞熙扯起一個燦爛的笑容:“是,爺爺,正是孫媳婦。”
白胡子老頭側過耳朵,“哦?真的是你?現在消氣了沒有?老頭子當時打了這小子二十鞭,罰他跪了三天的宗祠,他到現在還恨我呢。”
夏瑞熙找不到話可說,只能干巴巴的賠笑,還是歐青謹說:“爺爺,您說什么呀?孫兒哪里會記恨您?”
白胡子老頭把一只手放在耳朵上,“什么?如果不是娶了夏二做媳婦,你就要恨我?”
眾人哄堂大笑,夏瑞熙和歐青謹齊齊紅了臉,大約是覺得歐老太爺有些為老不尊,歐二老爺死死憋著一張臉,不滿的看著歐老太爺,“爹,您耳朵不好,青謹是說,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記恨您。”
福兒摸上前來,拉住老太爺的手,嗲聲嗲氣的說:“祖爺爺,您給四嬸什么見面禮呀?”
老太爺牽了她的胖手,讓她坐在他膝蓋上,低聲說:“這是個秘密,你想知道,就等會兒自己去問你四嬸。”福兒回過頭對著夏瑞熙可愛至極的一笑,“四嬸,我好喜歡你啊,等會兒我去找你玩好不好?”那笑容不含一點雜質,笑的夏瑞熙險些忘了她昨日的失禮。
夏瑞熙望著她笑了笑,“好啊。”
福兒看著她茶盤里的紅包:“你不打開看看祖爺爺給了你什么見面禮嗎?”
人家既然是用紅綢抱起來的,就是不想給人看,這孩子是怎么回事?就是想知道,也不能當著別人的面這樣提要求啊,果然是白氏生的,精得像個小狐貍。夏瑞熙微微一笑,和她打太極:“不管祖爺爺給什么,四嬸都會喜歡,福兒要是想知道哦啊,等會兒好嗎?你看這么多的長輩還等著四嬸敬茶,讓他們久等多不好啊?”
夏瑞熙轉過身繼續敬茶,她按著座次,一一挨著敬了茶,所有吃了茶的人都有禮物回贈,都很客氣,轉的她頭暈以外,一切都很順利。
歐老太爺有五個兒子,歐青謹這邊是二房,因為人口眾多,老宅卻是狹小,不夠住,所以除了老太爺和當家的二房以外,其他四房早就另立門戶搬了出去,只會在逢年過夜,有事時,大家才會聚在一起,少一個人,就會少一雙挑剔的眼睛,少一張說長道短的嘴,這到是讓夏瑞熙身上的壓力無形中減少了許多,她只要把公婆和那三個嫂子應付好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