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夫人問起,況且到最后也是瞞不住的,夏夫人也就不客氣地把和夏老爺商量來的結果一一告知,末了補充一句:“就像娘說的那樣,歐家不比尋常人家,嫁妝薄了只怕入不了他家的眼,陪的東西還得精致,否則也要被人嫌棄。如今咱們熙熙的這份嫁妝,一個是比照著楠楠的來,另一個呢,也綜合考慮了一下,才暫時定做這樣,也不知合不合適,請娘把把關。”
老夫人推辭道:“你們定了就好,我多年沒有操持這些,生疏了。”
夏夫人笑道:“娘吃過的鹽比咱們吃過的米還多,就算是多年不曾操持,也還是比兒子媳婦把握得好。要不,干嘛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
老夫人心里受用了,才沉吟片刻道:“我覺著呢,衣服首飾始終會過時,她也穿戴不了那么多,在精不在多,面上過得去就行,你安排得很得當,這就不必再改了。家具和要帶過去的藥材,人選,這些你也拿捏得當,就不說了。反而是莊子和鋪子的事情,得再好好商榷一下才行。”
夏夫人心里不高興,面上笑得甜:“兩個莊子,一個是現成的,另一個還沒定,初立想定在城南,那邊的溫泉莊子多,咱們也有一個,卻是要留給瑞昸的。不過,這幾年有調往京中的官家,要出手的好幾家,也是極不錯的。本來想說過兩日讓熙熙和她爹一起去瞧的,瞧上哪兒便是哪兒。母親若是身體吃得消,不如到時候兒子媳婦陪著您,咱們一起去和熙熙挑呀?好么?”
老夫人見她只提莊子不提鋪子,心里也不高興,又不好做在面子上,有些話當著夏瑞熙也不好說,便把目光轉到夏瑞熙身上:“熙熙,你昨日才歸家,今日又起了個大早,想必沒休息好吧?不如回去歇會兒呀?”
夏瑞熙明白這是要趕她走了,便把眼角去看夏夫人,夏夫人笑道:“娘不要慣壞了她,她馬上就要給人做媳婦了,到了婆家哪里能由著她這般嬌氣?祖母日日早起,我日日操持家務,都不曾說累。她小孩子家家的,累什么累?就讓她在這里伺候著,熙熙,過去給你奶奶捶捶腿。”
夏瑞熙忙應了一聲,取了美人捶,坐到夏老夫人身邊的柳條凳上,給老人家捶腿,笑瞇瞇地問:“奶奶,輕重如何?”
夏老夫人只得道:“不錯,不錯,比桔子捶得好。”心里卻在盤算,要怎樣才能讓夏夫人打消把永福當鋪給夏瑞熙做嫁妝的打算。繞了兩圈,還是又把話繞到鋪子上去:“咱們家這些年,有多少個鋪子呢?”
夏夫人明知道老夫人在想些什么,偏不如她的愿,認真地扳著手指算了算,抬頭道:“娘,樹淮曾告訴過我,咱們夏家當年被典押出去和賣出去的鋪子一共是五間,房產除了這里外,還有兩處莊子,地有二百傾左右,這些他都一一贖回來了,讓擺著在那里,所有收入,一并入在公中,將來可以讓瑞昸和他三個哥哥分。”
夏老夫人一聽,心里就不舒坦了,二房這是在撇清,哪些東西是公中的,哪些是他們自己的。本來也是,論起來,這個家早給夏大伯敗光了,這份家業要說是全都是二房掙來的,一點都不為過。可夏老夫人總想著要過原來那種,什么都在她一個人手里掌著,按她的意愿平均分配給兩個兒子,兩家都一樣過得好的打算。卻沒有想過,這人都是有私心的,無私只能保持在一定限度里,就算夏老爺愿意拿出來分給大房,也得夏夫人同意,舍得才行。
夏夫人繼續裝作沒看見夏老夫人越來越陰沉的臉:“后來么,樹淮又買進了一些地和鋪子,還有幾個莊子,說是給孩子們嫁娶用,我就不太清楚了。就連說給熙熙陪嫁的三個鋪子,我也只知道大的一個呢,另外兩個小的,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營生,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也不知地段可好,收入如何?是還得再和樹淮商量一下,要是不如意,得換個好些的,就像娘說了的,歐家是大戶人家,不能馬虎。拿不出來也就不提了,若是拿得出來而沒有處理好,被人笑話便是白撿的。”
夏老夫人見她每一句話都是在堵自己的嘴,脾氣也上來了,干脆開口直說:“老二家的,你說的另外兩個鋪子我不管你們怎么換。可是這永福當鋪,怎么聽你嫂嫂說,兩年前樹淮就答應給瑞諸的?”
夏夫人驚訝地道:“有這回事嗎?我怎么不知道?這個鋪子可是從幾年前陪嫁楠楠的時候,她爹就和我說過,將來要給熙熙做嫁妝的距?”皺著眉頭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兩年前不是瑞諸做生意陪了幾千兩銀子么?之后他就一直呆在家里,大嫂就去找我,說不能讓他在家中這么吃白飯,讓樹淮再給他安排一個妥當些,又可以學些本領的差事。樹淮就說,讓他有空時去永福當鋪坐坐看看,瞧里面的掌柜是怎么收東西,鑒別真假,做生意的,將來要實在不行,他可以自家開一個當鋪求生。這不,每月里,樹淮都按大管事的份例給他開工錢呢,一問瑞諸媳婦兒就知道了。”
老夫人剛要開口,夏夫人又掩嘴笑道:“大嫂這話說得,倒像是叔叔侵吞了侄兒的鋪子似的。也是咱們知她素來糊涂,否則樹淮那脾氣,還不得鬧起來,一場好事兒反而惹了一肚子氣,可真不劃算了。”
夏夫人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夏老夫人聽到這里,便知二房是決計不會松口的了,若是夏瑞熙不在,她還可以勸勸夏夫人說,既然地方好,生意好,不如將來留給夏瑞昸,另尋個稍差些的鋪子給夏瑞熙。可夏瑞熙正巴巴地給她捶著腿呢,這話當著夏瑞熙她也說不出來。
但老夫人心里始終向著大房,總覺得二房是有的,不缺什么,大房則不然,她要不管,可就散了架。便道:“那這鋪子給了熙熙,再讓她大哥去做事,可就不合適了。”
夏夫人道:“這是自然,所以,到時候,就讓瑞諸回家,不要再去了。”
“那瑞諸怎么辦?他二十多歲的人了,難不成讓他一天坐在家里帶孩子不成?”夏老夫人本來指望著夏夫人打蛇隨桿上,另給夏瑞諸安排一個豐厚些差事,誰知夏夫人竟然裝暈,這明顯的就是和她做對了,便開始甩臉子,推了推夏瑞熙:“別捶了,骨頭都要散架了。”
夏瑞熙知道自己又被遷怒了,氣都懶得生,笑笑站起身放下美人捶:“沒能讓奶奶舒服些,反而讓奶奶不舒服,都是孫女兒手藝不好。”
夏夫人心里卻騰地躥出一股怒火來,上次夏老夫人為了王氏的事情遷怒夏瑞熙,讓夏瑞熙寒冬臘月里在院子里吹了幾個時辰的冷風,這筆賬她還沒算呢,這次又為了鋪子的事情讓夏瑞熙受氣,別人的兒子是人,她的女兒就不是人,就沒見過占別人便宜還這么理直氣壯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騰地站起身來:“既然娘不舒服,媳婦兒不敢再拿這些事兒打擾娘,您老歇著罷。后日歐家要來納征請婚,媳婦剛才來得匆忙,還有些事兒沒安排好,這就告退了。”
夏夫人也不多耽擱,拉了夏瑞熙行完告退禮就走。
夏老夫人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正要把旁邊的茶盅子揮到地上去,夏瑞熙又笑瞇瞇地跑回來:“奶奶給孫女兒的五彩鸚鵡忘了拿了,謝謝奶奶哦。”從桔子手里接過紫檀木匣子,一溜煙地去了。
夏夫人和夏瑞熙剛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就看見王氏房里的小丫頭,墜兒立在柳樹下,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來,看見眾人,便縮回頭,繞開眾人往老夫人院子里鉆。
夏夫人知道墜兒定是王氏派來打探消息的,她正兜著豆子找不到鍋炒,正好碰上這個自己撞上門來的,哪里有輕輕放過的理?便發怒道:“那是誰呀?鬼鬼祟祟的,見著了主子也不過來行禮?去把那小蹄子給我叉過來!”
墜兒見勢不妙,正要跑,就被兩個媳婦子拿住,先就在她臉上甩了兩記響亮的耳光:“見著主子不去行禮,反而要跑,這是誰教的規矩?”
墜兒被打懵了,任由她們將她叉到夏夫人面前跪下,大氣也不敢出。
夏夫人喝道:“你是哪個房里的?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墜兒實在是怕這位二夫人得緊,抖抖索索地道:“回二夫人的話,奴婢叫墜兒,是大夫人房里的。大夫人讓奴婢過來尋桔子姐姐說幾句話。”
夏夫人道:“我道你認不得我呢,是誰教你的規矩,見著了主子,不來行禮問安,反而鬼鬼祟祟的要跑?”也不等墜兒回答,便道:“拉去讓張婆子打十下板子,讓她長長記性,知道什么是規矩!”也不管墜兒哭喊求饒,仰著頭走了。
夏瑞熙同情地看了墜兒一眼,這便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由此夏瑞熙又記住了一條,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必須占著理,讓人抓不到錯,才能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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