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溝以東的山林里,是王斗麾下的人馬,眼下這伙所謂的馬賊因為無事可做,反倒是在林地前的空地練習起了墻式沖鋒。
王斗神情莫名地看著豐子溝的方向,神情竟然有些幽怨,明明說好這回能讓他大展拳腳,可到最后二哥還是親自下場把那些百戶們給收拾了。
“我不是更憋屈,陪著你在這里鉆林子,再說不是還有那勞什子紫面天王嗎!”
楊大眼在邊上忍不住說道,實在是王斗那怨婦般的模樣太寒磣人了。
“三爺,有人來了。”
就在楊大眼和王斗說著話的時候,底下有嘍啰喊起來,接著兩人同時抬眼看去,只見有數騎朝他們這里過來,這時候底下正練著的馬隊也發現了來騎,很快便集合成了戰斗隊形,隨時能夠進攻。
“這些馬隊練得不錯。”
馬背上,高進提著韁繩放緩了速度,然后饒有興致地看著對面的馬隊整隊后占據林地高坡,做出整備沖擊的姿態,不由感嘆起來。
“是二哥。”
這時候王斗身邊,楊大眼已自看清楚了高進一行,他的話頓時讓王斗興奮起來,二哥親自過來,難道是終于有大戰能輪到他們了?
王斗揮手間,示意手下嘍啰們的馬隊原地解散休息,然后和楊大眼迎向了二哥他們,他手底下那些嘍啰可不知道他和二哥的關系。
不多時,兩邊會面,王斗壓根就沒忍住,直接道,“二哥,可是大戰將起,我愿為先鋒。”
看著求戰心切的王斗,高進忍不住微微搖頭,伙伴里就屬王斗人如其名,最為好戰,哪怕他如今已是這神木縣上有名的綠林道魁首,本以為他能沉穩些,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從馬上下來,高進看著滿臉期待的王斗,只是道,“阿斗,耐心些,這接下來大敵當前,這戰事少不了你的。”
王斗雖然有些失望,不過他也知道二哥向來說話算話,于是他又振奮起來,“二哥,那些百戶都給你收拾了,那紫面天王算什么東西,也配稱大敵,是不是太看得起他們了?”
高進見王斗輕敵,不由眉頭皺了皺,然后將魯達打探到的摩天嶺虛實全數講給王斗,“阿斗,那紫面天王原是豪強,又是漕軍出身,在黃河當過水匪,劫過官銀,并不是什么無名小卒。”
摩天嶺這種山地,不熟悉地形,便和睜眼瞎沒兩樣,王斗麾下那些嘍啰固然被操練得不輸家丁,可終究沒有經歷過戰火錘煉、大戰磨礪,搞不好一場大敗就會直接崩掉,所以高進才這般正色肅容和王斗說道。
“二哥,我知道了。”
王斗也收起了心里的輕慢,再回頭看自己手下那群嘍啰,發現自己要是不知深淺地一頭扎進摩天嶺,怕是要落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高進來找王斗,除了給王斗提個醒以外,也是因為他帶來的兵馬全數在豐子溝,封鎖消息,如今他能動用的兵馬唯有王斗他們。
單英要去神木堡做死間,身邊還是要帶幾個家丁隨從,否則僅以身免,容易叫徐通這多疑的老狗起疑心,另外他也要布置后手,以防萬一。
“二哥放心,我自會盯死那老狗。”
王斗重重地點了點頭,二哥要他帶兵馬去神木堡附近潛藏行跡,若有萬一,甚至可能需要他打著那紫面天王的旗號奇襲千戶府,這托付可不輕。
“阿斗,大眼,神木堡那邊屆時便交給你們了,若萬一事有不偕,若有人拿這令牌找你們,你們便聽來人的吩咐。”
高進從懷里掏出枚被分作兩半的令牌,取了半塊給了王斗他們,這神木堡死了四個百戶,不是輕易能糊弄過去的,這徐通必須得死,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辯解。
看著手里半塊令牌,直到馬蹄聲遠去,王斗才朝身邊的楊大眼問道,“大眼賊,你說還有半塊令牌會在誰那里?”
“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二哥向來算無遺策,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楊大眼一邊答道,一邊招呼起了那些嘍啰,王斗也只能把令牌收好,準備出發前往神木堡。
傍晚前,一路換馬的高進趕在傍晚前先到了神木堡,他要對付徐通,自然要拉上劉循一起,眼下劉循雖然搭上了那位大公子,可這延綏鎮治下不論那些虛銜,實封的千戶百戶那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不是你想升遷就能升遷的。
徐通賴在神木堡,不愿意挪窩,便是他升遷去了神木衛,上面的官兒太多,何況自打河套蒙古或者說鄂爾多斯部分裂后,神木堡撤了守備參將后,這千戶就是最大的官了,說是土皇帝也差不離。
劉循眼下是神木堡的副千戶,他要往上爬,那必須做到實封千戶,對高進來說,他也需要劉循來做擋箭牌。
入城前,高進他們早脫了身上甲胄,只扮做普通的行腳商進了神木堡,等天黑了后才前往劉府,畢竟徐通經營神木堡多年,這城里他的眼線可不會少。
“誰啊,敲什么敲,大半夜的……”
劉府的偏門,正打著瞌睡的門禁子口中罵罵咧咧地開了條縫,但隨即他就一屁股被嚇得坐在地上,這忽然冒出了兇惡的疤臉光頭,換誰不怕。
魯達直接推開了門,高進跨步而進后,一把拉起那門禁子道,“速去通報劉管家,就說河口堡故人來了。”
“高爺,小的認得您老。”
這時候那被放下的門禁子唯唯諾諾地說道,然后飛快地直接穿過前院去了,高進帶著魯達就在原地等了起來,不多時便見那老管家匆匆忙忙地趕來了,見到他后臉上笑開了花,“原來是高爺來了,老爺這兩天正念叨著您那!”
這時候劉府后宅,劉循正從小妾的肚皮上爬起來,七手八腳地穿起了衣服,那小妾忍不住吃味道,“這高百戶也真是的,哪有大半夜上門……”
“閉嘴,還不趕緊幫老爺我把衣服穿了。”
劉循那是把高進當成自家的希望的,他去歲冬天在駱駝城待了兩個月,可謂是嘗遍人情世故,冷暖自知,曉得在那位大公子眼里,要不是他和這位高老弟有交情,那是壓根不會正眼瞧他們劉家的。
片刻之后,劉循在書房里見到了高進,“高老弟,這么晚來找我,有什么事,只要是老哥我能幫得上忙的,絕不推辭。”
“不瞞劉兄,我這次確實有事相求,不過這件事對劉兄來說,也是樁大好事。”
高進坐下后,示意老管家把門關嚴實后,才和劉循說了起來,當聽到他夜襲豐子溝百戶府,把神木堡其他九個百戶砍了四個時,劉循和老管家已經嚇呆了。
關墻邊地,有些地方彼此間有世仇,有時候也會因為爭水爭地,實封地方的百戶們會刀兵相向,甚至鬧出人命的也不是沒有,可像這樣一個千戶所下面死了四個實打實的百戶,那就是驚悚了。
“老弟,你這,……這……,真是……”
劉循話都說不完整,這高閻羅是把神木堡的天都給捅了個大窟窿啊!
“劉兄,徐通勾結摩天嶺,私下召集我等百戶,欲脅迫我等從賊,幸虧有單英百戶!”
高進忽然間一本正經地說道,然后跟在他身后的斗笠客摘去了黑色面紗,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劉循先前還奇怪高進怎么帶了個藏頭遮面的隨從,眼下看到這單英便全明白了。
“單百戶?!”
對于單英,劉循自然不陌生,神木堡下面十個百戶里,若說呼延平最能打,那這單英便是做事情最狠辣的那個,而且這單英貌似還是徐通的心腹。
“劉副千戶,正是下官。”
單英沉聲答道,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顯得極為冷酷。
聽完高進的來意,劉循也不由呼吸急促了起來,神木堡死了四個百戶不是小事情,必須得有人來背鍋,確實沒有比徐通更合適的了,而且先前田安國可是剛剛被徐通拿下換上了他的親信,徐通一旦倒了,那時候他就是神木堡里資歷最老的副千戶,只要大公子那里打點好,拿下這神木堡的千戶職位簡直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高老弟,你就對這千戶官職沒……”
劉循有些躑躅,不禁有些猶豫地試探著問道,他身后的老管家也是盯著高進,說實話徐通這廝眼下就是個眾叛親離的局面,弄死他來背鍋沒有十成把握,也有八成。
高進要劉循做的事情無非是落井下石,可以說他劉循完全就是坐享其成,這讓劉循難免有些不確信。
“劉兄,我才剛當上百戶不久,而且年紀資歷都不夠,真叫我來當這個千戶,那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高進神色清明地說道,接著他說出來的話,才讓劉循真正放下心來,“我就和老哥你實話實說,徐通死了,這千戶自然是老哥你來當,但是兩個副千戶里我要個名額,另外這神木堡里我也不插手,但是下面空出來的四個百戶,我全要了。”
聽到高進開出的條件,劉循和老管家相視而笑,這樣才對嗎?不然他還真不敢接這神木堡千戶的位子,“高老弟,你說吧,要老哥我怎么做?”
在邊上看著三言兩語就讓劉循這個副千戶言聽計從,單英心里知道自己這回終于跟對了人,算命的說他,“狼顧鷹視,妨主害親。”,可這世上還有比閻羅更硬的命格嗎!
高進將半塊令牌交給劉循,然后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倒不是他信不過那老管家,實在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循聽罷,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事關自家的仕途和前程,他自然不會心慈手軟,那徐通不死也得請他去死了。
看著這一幕的單英,心里清楚這位劉副千戶應該就是高爺留出的后手,不過他暗自發狠,絕不會讓這后手用上,因為這也關系他在高爺手下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