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地里,屠三跪在地上,狠狠抽著自己的嘴巴,啪啪作響,“馬爺,是我豬油蒙了心,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
馬軍面無表情,身后的家丁怒目瞪著屠三,要是讓這賊斯鳥跑了,他們這一隊都要受牽連。
谷地的廣場上,其他官軍俘虜神情復雜地看著求饒的屠三,他們被關在這里已經快兩個月,雖說每日能吃飽喝足,比起堡寨里的苦日子不知好多少,可耐不住思鄉情切,尤其是家中有妻兒老小的。
“董頭。”
家丁們的輕呼聲里,董步芳走到馬軍身邊,高進走時吩咐過讓他和馬軍管好官軍俘虜,也許了他們臨機專斷之權。
“董頭,董頭,我只是思念家中老母,這才一時昏了頭,求您開恩,繞……”
看到董步芳,屠三膝行過去,磕頭哀聲求饒,馬軍那臉上沒有半點人味兒,叫他實在恐懼,董步芳看上去要比馬軍和氣些,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看著磕得滿頭是血的屠三,再環視一圈底下官軍俘虜們的神情,董步芳冷笑起來,他瞧著是比總冷著臉的馬軍要良善些,但他可不是什么軟心腸,高爺走時吩咐過,這官軍俘虜里誰敢逃跑,同隊的人不揭發,還要連坐的。
“怎么抓到的?”
“逃跑時,同行中人有人出首。”
馬軍冷聲答道,這也是為何地上只跪了屠三一人,另外兩人被家丁押在邊上。
“你說怎么處置?”
“殺。”
見馬軍不愿多言,董步芳點點頭,然后看向底下那些官軍俘虜道,“這屠三是什么人,想必你們比我更清楚,他說是因為思念家中老娘,這才一時想不開逃跑的,這話你們信不信?”
木蘭先前為官軍俘虜們做了名冊,除了那些有一技之長的,像是屠三老何這些老兵油子,也是摸清底細記載詳細的。
董步芳接管這些官軍俘虜時,木蘭那本名冊他也看過遍,曉得這屠三的情況,這廝家里兄弟五人,老大、老二死得早,就剩他和兩個兄弟,他那位瞎眼老娘死了有好幾年。
官軍俘虜里,聽到董步芳的反問,本來心有戚戚的人頓時變了臉色,這時候自有老何那幾個機靈的老兵油子道出了屠三家的底細。
被董步芳當眾揭穿,屠三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一片,他是明白人,知道自己怕是沒了活路,不由恨起那兩個出賣自己的手下,“洪阿三,邱老四,你們兩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
被點名罵道的兩名官軍看到屠三猙獰地看著他們,居然都害怕起來,他們和屠三是同村人,屠三家里有兩個兄弟,在村里向來蠻橫,他們過往也常被屠三欺負,這回兩人也是被屠三半是脅迫半是攛掇才跟著逃跑的。
“死到臨頭,還敢耍狠!”
董步芳瞧了大怒起來,一腳直接踹翻屠三,他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倒也看得出些人心變化,那些官軍俘虜雖然安分,但到底是離家日久,有些思鄉念家的情緒,屠三這一跑,便擾亂了人心。
看到董步芳拔刀,要殺那屠三,趕到的李老根一把捉住了董步芳的手腕,壓低聲音道,“七郎,且慢動手!”
看到李老根阻止自己,董步芳不曉得這位老哥哥葫蘆里賣什么藥,這幾日木蘭不在,谷里的大小雜事都是李老根在操持,他也曉得這位老哥哥如今卯足了勁要好好表現,好在高爺跟前掙些功勞。
“老哥哥,何故攔我殺這鳥人?”
“殺人誅心,高爺要你管好這些官軍俘虜,便是要殺這鳥人,也得和大家把話說清楚,省得他們心中生出怨憤來。”
李老根比起直性子的董步芳要奸猾得多,這幾日高爺不在,官軍俘虜們思鄉心切,本就有些人心浮動,這屠三爛人一個,殺了也就殺了,可也要叫大家伙清楚,為什么要殺屠三。
“那你來說?”
耍嘴皮子的活,董步芳向來不擅長,他更擅長直接動刀殺人,以前在李家商隊時,他和李老根之間也是這位老哥哥負責動嘴,他負責動刀。
“行,只要馬爺沒意見就行?”
李老根瞅了眼一旁不吭聲的馬軍,馬軍朝他咧嘴笑了笑道,“李老頭你講的有些道理,我沒意見。”
屠三是什么貨色,馬軍心里清楚,殺人這種事情簡單,一刀下去,人頭落地,可是這人心復雜,那些官軍俘虜大都是河口堡里拖家帶口的,也總不能全殺了吧!
被踹到的屠三本要掙扎,但隨即就被家丁們摁住綁的嚴實,李老根趁著這當口兒,清了清嗓子,朝底下官軍俘虜們大聲道,“老漢曉得你們想家了,高爺走了也有幾日,你們有些擔心,不過老漢得問一句,當日殺張貴那廝時,你們有哪個沒下手的?”
“高爺如今奔波在外,就是要處置張貴的后事,為的也是大家伙的安全是不是?”
李老根幾句反問,叫官軍俘虜們都是回想起當日他們朝張貴這個上官下手的情形,才猛地意識到要是這事情風聲走漏,高進要亡命關外不假,但他們的下場又能好到哪里去。
“這些日子,你們自己說,吃的可曾差了,你們想想除了高爺這般寬仁的,誰會如此厚待你們這些官軍俘虜,你們往日里給百戶府、千戶府做工,當牛做馬累的半死,能吃頓飽飯嗎?更別說還能吃肉見葷腥的?”
看著官軍俘虜里大多數人都羞愧低頭,李老根氣勢越發足了,他挺著胸脯大聲喝道,“這屠三是什么鳥人,你們還不清楚,他要是跑了,萬一去跟官府首告,到時候不但你們都得死,家里妻兒老小也跑不掉。”
“高爺要是真不愿放你們走,直接把你們殺了就是,何必養著你們,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高爺對你們的好,不會痛嗎?”
馬軍在邊上,看著李老根把底下官軍俘虜說得啞口無言,個個面露慚色,覺得這老東西果然有些門道,這嘴皮子功夫端的利索,難怪高爺把他給留下。
屠三被五花大綁,嘴巴里還塞了破布,他聽著李老根在那里說話,再看底下那些官軍俘虜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由掙扎起來,嘴里嗚嗚作響,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天可憐見,自己想逃是不假,可是報官這種事情屠三想都沒想過,他只是想逃回家去,拉上兩個兄弟,趁著河口堡里混亂的當口發財,反正他們三兄弟都是光棍一條,那高進要是真能擺平張貴后事,到時候他們卷了銀錢,跑去別的地方就是。
李老根瞧著掙扎起來的屠三,才懶得管這廝為什么要逃跑,反倒是指著他大喊起來,“大家伙看到了沒,這賊廝鳥被老漢說破心思,做賊心虛了!”
見李老根這般污蔑自己,屠三眼眶都要瞪裂,雙眼赤紅,可他越是如此,反倒叫底下被李老根說得深信不疑的官軍俘虜們更加憤怒起來。
“打死他!”
不知道是哪個喊起來,然后官軍俘虜們都跟著喊起了,“打死他!”
“今日要是董爺、馬爺動了刀,等高爺回來,高爺怎么想?高爺待你們不薄,是要心寒的啊!”李老漢繼續鼓動著官軍俘虜,“這屠三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但是連累大伙,你們說該怎么辦?”
“李管事,您德高望重,您給我們出個主意?”
官軍俘虜里,幾個老兵油子互相對視一眼后,便有人高聲喊道,他這一喊,其他人也頓時紛紛附和起來,“對,您老說了算,給咱們出個主意!”
聽到底下傳來的那句“您德高望重!”,李老根只覺得渾身舒坦,不由精神更加抖擻,朝那些官軍俘虜道,“老漢我舍下幾分薄面,為你們和董爺、馬爺求個情,讓他們把屠三交給你們處置,等高爺回來,就說屠三這忘恩負義的狼心狗肺之徒,想要攛掇你們逃跑,結果被你們義憤之下給打死了。”
李老根一邊說話,一邊看向董步芳和馬軍,兩人瞧著底下那些官軍俘虜群情洶涌,倒是比他們還痛恨那屠三,于是便都點點頭,然后示意家丁們把屠三推出去。
“打死他!”
官軍俘虜里,有曾經被屠三欺壓過的帶頭吼道,沖上前動起手來,很快其他人也都一擁而上,也就那幾個老兵油子沒有擠上去拳打腳踢。他們都是人老成精的,李老根那些話真真假假,能把其他人誑得團團轉,但誑不到他們。
沒多久,屠三就被打得渾身是血,進氣沒有出氣多,也怪他平時向來蠻橫,在軍中開賭,贏了笑嘻嘻,輸了便耍賴使狠,剛才動手最狠的幾個都是和他有私怨的。
“行了,把這廝給拖下去,省得瞧著礙眼。”
董步芳喊道,然后便有家丁把屠三的尸體給拖下去,讓這些官軍俘虜自己動手,確實比他和馬軍下手要好的多,如今這些官軍俘虜也算是發泄了一把怨氣,接下來倒是能太平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