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天下,自孝武皇帝劉徹起,便施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略。
所謂的儒學,最為本質的中心思想,就是“禮樂”“仁義”“忠恕”“綱常”。在儒家思想里,要求君主“德治”“仁政”,而相對的,則是要求臣子遵守“君臣”“倫常”。
像是逼宮這樣的事,在這個時代里絕對是大逆不道,人神共憤的!誰干扒誰皮!
劉備和曹植,論出身論家世,在這個時代都屬于翹楚一流,君為臣綱的道理在他們的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就算是他們此刻有野心,有抱負,但也都是深匿于心底,不予外漏,更不會在自己的腦袋上扣一頂奸佞的帽子,這頂帽子太大了,足可讓他們被天子士子的吐沫淹死,所以說他們寧可戴綠帽子,也絕不會往自己頭上寇反臣之冠。
他們清楚自己確實算是奸佞,但不會傻傻承認,反而會拼了命的往自己臉上貼金,爭取把自己標榜到忠臣一流。
相比于劉備和曹植,袁尚對于這一點倒是看得非常開。
袁尚在君臣之義這種是非觀念上有點模糊,這是因為他前世所受到的教育的影響,他不會傻傻的為了讓別人說自己是忠臣,而去操心費力的為自己粉飾遮掩,那樣的人活著實在太累了。
別人說自己是忠臣,他會含笑著欣然接受,別人說自己是奸佞,他也可以隨意的聳聳肩一掃而過。活在這個世界上,外人評價自己是忠是奸其實都無所謂,說他是忠臣,袁尚自己不多活一年,說他是奸佞,袁尚自己也不少活一歲。
他強任他強,清風撫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但很顯然。這樣強大的心里修為,劉備和曹植暫時還做不到,作為梟雄,他們足可和袁尚相廷抗禮,但對于世俗標榜的豁達看法上,他們和從小接受現代教育的袁尚顯然不在一個層次上。
沉默了一小會,只聽曹植弱弱的問袁尚道:“請問袁兄,你此番去洛陽,打算如何勤王護駕?”
袁尚抽了抽鼻子,笑道:“很簡單。咱們三人各領手下三萬人到洛陽,憑東,南,北三角,將洛陽城團團圍住,然后在城外設下御寨,請天子出城會見我等,期間咱們三人聯名上書,請陛下冊封我為大司馬大將軍。冊封玄德公為驃騎大將軍,曹公已經是丞相,位極人臣,就加個萬戶侯錦上添花吧。另外提一下有利于各自發展的奏冊,并告訴陛下,朝廷得準許咱們三人日后分別屯兵于中牟,河間。宛城,每三個月派使者進京一次,上奏國事。期間的奏折是陛下是準也得準,不準也得準。”
劉備聞言頓時一陣頭暈目眩,道:“你這,還是逼宮啊!”
袁尚聳了聳肩:“我從一開始就說是逼宮,可你們非說是要勤王,我也沒辦法,只好順著你們說了……”
劉備:
說到這里,袁尚雙目微瞇,道:“二位,事到如今,你們再想裝好人,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陛下自立于洛陽,這其中的厲害關系,想必你們都比我更清楚,我們絕對不可以放任置之!洛陽地處你我三家之中,我三人不齊心,陛下則如困龍入海,猛虎歸山,我三人若是齊心,陛下雖然親政,但朝事依舊在我三人手中把持,這其中孰輕孰重,還請二位細細思之……不干這一票,日后腸子悔青了也沒有后悔藥啊。”
劉備和曹植聞言,皆是抽了抽面皮,不做言語。想夸他兩句,開不了口,想抽他兩巴掌,還怕袁尚不干。
袁尚見二人的慫樣,心下很是怒其不爭。
無奈一嘆,袁尚道:“那這樣吧,只要你們二位支持我,此番去洛陽,逼宮的事情全都包在我的身上,不用你二人出頭,你們還是忠臣,這樣總行了吧?”
二人先是一愣,心中大喜,但仔細琢磨琢磨,立刻變了臉色,出聲更正。
“說清楚,不是逼宮,是勤王啊!”
議記得定之后,袁尚,曹植,劉備各領精兵三萬,共九萬兵馬,從宛洛三關道口向著洛陽浩浩蕩蕩的前進。
而此時此刻,天子和徐庶的兵馬已經是開進了洛陽,掌握了大局。
那神秘侍衛懾退了袁曹兩方聯軍之后,徐庶便轉兵向洛陽,向天子諫言,以荀彧手中的調令賺開了洛陽城門。
一進洛陽城,徐庶,伏完,耿紀便立刻指揮手下士卒掌握了洛陽所有的要府,并以天子之名控制了洛陽的駐留兵馬。
徐庶還派人前往去請當初那幾位一開始便請天子欲招之人。
其他的人地處較遠,不太容易招撫,但盧植師之子盧毓、皇甫嵩之子皇甫酈與皇甫堅壽,朱儁之子朱皓、楊彪之子楊修卻可以旦夕即至。
劉協重整兵馬,提拔隨行的忠臣,以伏完總覽政務,盧毓、楊修輔之,徐庶總覽軍務,皇甫酈、皇甫堅壽、朱皓輔佐,著手布置班底。
徐庶在接受了天子的授意之后,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去見那位幫著自己懾退袁曹敵軍的侍衛。
不想,那侍衛到了洛陽城之后,只是逗留了一夜,就收拾東西出城,連個招呼都沒打一聲。
徐庶聞之之后不由得大驚失色,問清楚情況之后,立刻親自駕馬去追。
從洛陽北門而出,大概追了二十余里,終于看見了那侍衛的身影,徐庶這才松了一口氣,揚聲高喝:“前面的將軍,還請留步!”
那侍衛聽到有聲音,輕輕的一拉韁繩,滿面孤冷的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徐庶幾眼,道:“有事?”
徐庶縱馬來到那侍衛面前,笑道:“將軍這是要去哪里?怎么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連謝謝也不讓庶說一聲?”
那侍衛輕輕地抽了抽鼻子,道:“你這地方我待膩了,想換一換。”
徐庶聞言不由得一愣。道:“天下麾下……還能待膩?”
侍衛淡淡然道:“劉瑤麾下,曹操麾下,張繡麾下,呂布麾下,我都待過,沒一個地方長久的。何得單單獨差天子麾下?”
徐庶聞言,低頭靜靜地思慮了一會,拱手言道:“敢問將軍高姓大名?”
那侍衛尋思了一下,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叫童飛。”
“哦……”徐庶細細的思索了一下,腦中并沒有關于童飛的任何信息。隨即道:“童將軍,當今天下,奸雄四起,漢室傾頹,奸臣竊命,天幸陛下還都洛陽,我朝中興有望,怎奈人才凋零,陛下左右無人。庶今觀將軍本領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實乃將帥之才,告知天子。陛下甚愛之,欲聘為股肱之臣,還請將軍不要推辭,與徐庶回朝。咱們同保天子,匡扶漢室,掃滅群雄。以得名留千古,豈不美哉?”
童飛皺了皺眉頭,道:“實不相瞞,我對投身諸侯之戰并無興趣,我感興趣的只有天下英雄,僅此而已。”
徐庶聞言一愣,道:“天下英雄?那更好了,你且聽我說!”
就在徐庶前往尋找童飛的時候,天子在洛陽接到了袁,曹,劉三家共同領兵前來洛陽的情報。
從伏完的口子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后,劉協有些傻了。
“袁尚,曹植,劉備一同起兵來洛陽?國丈,你不是在騙朕吧?”
伏完臉色煞白,顫抖著沖著劉協拱手言道:“啟稟陛下,老臣之言千真萬確,袁尚、曹植和劉備確實是領兵來了,袁尚領兵陳列與洛陽之北,劉備在洛陽之南,曹植在洛陽之東,三方各憑犄角下寨,鋒芒直逼洛陽啊!”
劉協聞言,勃然大怒,使勁的拍打著桌案怒吼:“這些個叛逆賊子,忤逆太甚……袁尚和曹植也就算了,怎么連劉備也跟他們攪和在一起了?他們這算是什么?逼宮嗎……他們想怎么樣?要造朕的反不成?”
伏完面色苦楚,嘆氣道:“還請陛下消雷霆之怒,袁曹劉三方此來,其勢甚大,咱們初來洛陽,腳跟不穩,根本無法與其等對抗,還請陛下小心處理此事,以免釀成巨患啊!”
劉協的臉色抽了一抽,深深的出了口氣,問道:“他們有多少兵馬?”
伏完長聲一嘆,道:“營連營,寨連寨,旌旗遮天蔽日,三方兵馬加起來……唉,看不清楚啊。”
劉協頓時神色大變。
“似此如之奈何?朕的親軍加上洛陽整編的士卒,最多不過五千余眾,又都是久不經戰陣之兵,如何能夠與逆賊的虎狼之徒匹敵,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徐庶!徐庶呢?現在何處?”
伏完無奈道:“右將軍出城,說是要去追一個要緊的人,此刻不在洛陽……”
“什么?這么關鍵的時刻,徐庶不在洛陽?這……這怎么辦?”
伏完臉色苦楚,搖了搖頭,不知如何作答。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少府耿紀匆匆忙忙的跑入正殿,對著劉協深施一禮,道:“陛下,袁尚派來信使,呈書致于陛下!”
劉協聞言一驚,忙問:“袁尚的信……書信何在?”
耿紀忙道:“就在臣手中。”
劉協一指耿紀:“念!”
耿紀擦了擦頭上的汗,急忙將手中的書信展開,清了清喉嚨,高聲念道:
“近聞陛下承天應命,還師舊都,旄麾西指,各方束手,司隸之民,望風歸順。大振漢家天威,臣為陛下喜之甚深,望南恭心朝拜!臣思慕陛下久矣,旦夕不敢忘報國恩,今為社稷計,特統合四方諸侯,領雄兵一億,上將十萬員前來洛陽…………”
“停!”
劉協猛然開口,擋住了耿紀的話頭:“袁尚……說他領多少兵來?”
耿紀低頭仔細地瞅了瞅,確認自己確實沒有念錯。
“一億……”
劉協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道:“袁尚匹夫,糾結曹植、劉備逼宮不算。竟把朕當傻子糊弄……還領一億兵來?我大漢朝八輩子的兵加起來都沒這么多,他這是要把天吹劈了嗎?”
伏完嘆了口氣,道:“陛下就別較這小真了,不管袁尚領一億人還是十億人來,反正他兵就是比咱們多,還是聽聽他到底要干些什么吧。”
劉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擺手道:“把一億人這段畫上……繼續念!”
耿紀咽了口吐沫,繼續道:“……今臣欲與陛下會獵于洛陽郊外,把酒言歡,坐觀天下。同持朝政,以表忠心。望陛下幸勿觀望,速賜回音……”
“放肆!”
劉協面容扭曲,起身踢開桌案,怒氣沖沖的言道:“袁尚小賊的膽子也太大了,他把他自己當誰了?啊?與朕平起平坐?還要與朕會獵于洛陽,共持朝政!這、這簡直是大逆不道……他這是要獵誰?獵朕嗎……太放肆了,簡直比曹操還可恨!比董卓還囂張!”
伏完聞言道:“可是陛下,事到如今。我等若是不去會他,他們一旦攻城,我們也是防不住的啊,倒不如……”
劉協轉頭看他。問道:“倒不如什么?”
“倒不如應了袁尚的邀請,出城與其相見,說不得還有轉機……”
劉協雙眸一閉,細細地沉思良久。少時,方才緩緩的開口問道:“國丈啊……”
“臣在!”
“你是袁尚派來的奸細嗎?”
伏完聞言頓時大驚失色。
“陛下,何出此言啊?”
劉協猛然睜開雙眸。眼中精光爆閃。
“朕好不容易脫離了曹植的掌控,你卻讓朕出城去會袁尚,這不是送朕入虎口嗎?你是何居心?袁尚給了你什么好處!”
伏完聞言,額頭上汗如雨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陛下,臣冤枉啊!臣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著想!陛下不出去,袁尚等人便有了進兵洛陽的理由,咱們城內的兵馬不足五千,無論如何也是抵擋不住的!反之,陛下若是出去見他們,雖然看似兇險,但袁,曹,劉三人俱在,他們若是起了歹意,想要劫駕,卻是把陛下劫往何處?許都?鄴城?襄陽?去誰那,另外兩個只怕都不會愿意的!陛下,一人來應付難,三人來應之易啊!”
劉協聞言一愣,點頭喃喃道:“這話,也有些道理……”
伏完泣拜道:“陛下,此行雖然兇險,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陛下出城后隨機應變,看看三人有甚話講再做定論,如此周旋說不得還能保得自身安全,若是龜縮于孤城之內,反倒是沒有求生之路啊!”
劉協咬緊牙關,仔細的思慮了良久,方才轉頭看耿紀道:“袁尚的使者說沒說,他邀請朕會獵,定在何時?”
耿紀小心地看了劉協一眼,道:“袁尚的使者說了,陛下若是答應,現在便請出洛陽東門,袁,曹,劉三人已經在東門設好了行營,安排酒宴,等待陛下圣駕蒞臨。”
劉協咬著嘴唇,仔細地思謀良久,終究是一擺手,無奈地嘆氣道:“也罷,朕就堵這一次,擺駕更衣,你等隨朕出城會會這三廝!看看這三個究竟想做什么!”
洛陽東門外,袁尚,曹植,劉備三大巨頭此刻盡皆等候在此,他們的身邊皆有精銳甲士保護。
袁尚身后跟著的是大戟士營,曹植身后是虎衛軍,劉備身后則是白耳軍,三家兵馬依次陳列,靜靜的等候著天子駕臨。
少時,便見洛陽城東門的吊橋緩緩落下,城中塵土揚起,但見天子儀丈緩緩而出。
前方是六騎開道,往后瞧是八名朝中大夫的二馬拉車,左列依次有人舉著青龍旗、五岳旗、五方龍旗、紅門神旗、朱雀旗、六桿皂纛。右面則是白虎旗、五星旗、五鳳旗、紅門神旗、真武旗,隊伍正中乃是劉協的御用龍墀隊,闋中保護的是天子所坐的六駕馬拉車,神威凜凜,頗顯漢家天威。
眼看天子圣駕前來,曹植的眼中露出了一絲莫名的悲涼神色,而劉備則是滿面通紅,低頭看著腳面,沉默不語。
唯有袁尚抬頭直視著最后一闋車上的天子,心中頗有感慨觸動。
少時,車駕行至眾人面前,袁尚還沒有動作,卻見劉備一方的所有人已經是“噗通”下跪,行君臣大禮,叩拜天子。
曹植乃是丞相,昔日在許都就有上殿佩劍卓履,免除大禮的特權,故而只是站立施禮,不曾跪下。
曹植不跪,袁尚自然也不會自掉身價,他也學著曹植的方式,向劉協站立施禮。
劉協在親侍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目光緩緩的在站立施禮的袁尚和曹植,跪拜的劉備三人身上來回流動,他藏在袖子中的手暗暗的攥成了拳頭,但面色卻還平靜,只是淡淡的說了一聲。
“三位愛卿免禮。”
“謝陛下!”
劉備這才站起身來,低著頭,不瞅劉協。
袁尚則是上下打量著一身冕服,頭卓通天冠的天子。
唉,若不是身邊有劉備和曹植這兩個家伙在,自己現在就直接一擺手,讓人上去把天子綁票,捆把捆把直接扛回鄴城,從此挾天子令諸侯。
可惜啊,身邊偏偏有這兩個虎視眈眈的人在……
真他妹礙眼……
想到這里,袁尚不由的長嘆口氣,下意識的直接蹦出一句話。
“狼多肉少,可惜了。”
這話一說出來,劉備和曹植身形一晃,差點沒跌個跟頭,天子的臉則是變得烏黑,咬牙切齒氣的頭頂冒煙。
劉協雙眸噴火的看著袁尚,語氣有些發顫。
“袁愛卿,你口中所言的肉,可是指的朕嗎?”
袁尚面色一正,急忙施禮:“陛下冤枉臣了,臣不敢啊,臣怎么敢說陛下是肉呢!大不敬的!”
劉協重重的哼了一聲,面色稍緩。
“臣的意思是說皇叔和丞相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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