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南。
袁方坐胯赤兔,腰懸佩劍,駐馬于城門之外,五十余騎精銳的白馬義從,環護在四周。
他目向城內,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不多時,一襲素白的身影,從長安城中緩緩而來,來到了她的面前。
來的是個女子,身材高挑,肌膚雪白,鼻梁高挺,一雙碧眼大老遠就開始盯著袁方。
來者,正是馬騰的女兒,馬云鷺。
“你的傷好了嗎?”袁方淡淡問道,語氣中,并沒有居高臨下之勢。
馬云鷺沒有回答,卻只盯著他,冷冷道:“你把我帶到長安想做什么,該不會終于準備對我下毒手了吧。”
一聲不屑的冷笑。
“如果本王要殺你,一句話的事情,何需等到現在。”
說著,袁方撥馬赤兔馬,迎著晚霞之光,向著長安郊外走去。
馬云鷺秀眉微微一凝,不知袁方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只得心懷著狐疑,在白馬義從的看護下,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離城數里遠。
大道兩旁,開始出現田地,還有一座座的村莊。
只是,那些田地多已荒蕪,所見村莊也多空無一人,道路兩旁的,不時可以看到遺露在外的白骨,放眼望去,當真有一種千里無雞鳴的荒涼。
“長安城乃漢朝西都,三輔之地,曾經是何等的富庶,今日卻人煙稀少,鄉里荒蕪,馬姑娘,你可知這都是誰的杰作?”
袁方忽然開口相問,目光卻不看她一眼,只在荒蕪的曠野上掃視。
馬云鷺身子一震,眼眸動了一動,卻沉默不語。
富庶的關中。之所以會變成千里無雞鳴之地,自然是從董卓時代起,他們西涼人無休無止的戰爭,燒殺搶掠所造成。馬云鷺焉能不知。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令堂就是在你們西涼人的戰爭中,被別的西涼諸侯所殺的吧。”袁方忽又提及了馬云鷺的身世。
馬云鷺身形猛然一震,驀的抬起頭,望向袁方,驚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母親的事?”
兩軍交戰,袁方早就把馬家人的事,探聽得清清楚楚,又豈會不知。
袁方卻不答,正視著她的眼睛。悄然開啟了讀心瞳,瞬息間,無聲無息的侵入到了她的思想中。
潮水般的記憶,涌入了袁方的腦海,袁方將那些無用的信息過濾掉。最終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節。
那是馬云鷺記憶深處,最柔弱,最痛苦的一節。
在那段記憶中,袁方看到了她在母親被殺后,傷心落淚的畫面,看到了她痛恨戰爭,痛恨這無休止的戰爭。害死她母親的畫面。
袁方還看到了,她在父親不知的情況下,偷偷拿了軍中糧草,去救濟那些落難百姓的畫面。
“原來,她不只是一個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的兇殘女人。她的內心中,果然還有脆弱和善良的一面,郭嘉的識人之能,當真是了得……”
心中感慨之下,讀心瞳一收。袁方便退出了她的思想。
他撥馬上前,正視著她道:“你的母親是你們西涼人害死,富庶的關中,數以百萬計的生靈,也是被你們西涼人害死,如果你們西涼軍繼續胡作非為下去,整個關中,遲早要被你們禍害成荒蕪一人的地獄。馬姑娘,如果你不想看到這一切發生,現在是你該做點什么的時候了。”
馬云鷺臉色一變,似乎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被袁方的話深深刺痛,令她產生了極大的震撼。
“你想讓我做什么?”馬云鷺的語氣變得緩和起來。
袁方也不再拐彎抹角,坦然道:“本王只想請你修書一封,向令尊陳清利害,讓他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歸降大齊,歸降于我袁方,結束關中的戰亂,讓這里重歸太平。”
馬云鷺并沒有感到驚訝,似乎她已料到,袁方會讓她這么做。
她卻冷哼了一聲,傲然道:“我父縱橫西涼多年,還從未怕過誰,你以為,他會歸降于你嗎?”
“你父一敗再敗,連潼關都守不住,你以為,憑他現在的實力,能擋得住本王二十萬雄兵輾壓嗎?”袁方自信豪烈,厲聲反問。
馬云鷺的眼眸,瞬間閃過一絲驚懼之色。
顯然,她心中雖乃存著對馬家的驕傲,但眼前的形勢,她又豈能不知。
以袁方的實力,滅了他馬家,絕對不在話下。
“以董卓之威霸,最終也落得個身死名滅,馬姑娘,難道你覺得,你父馬騰,能強得過董卓嗎?”袁方再一次反問。
此言一出,馬云鷺一臉的驕傲,已徹底的被壓制了下去,她低頭不語,開始權衡起來。
袁方知道,她已被勸動,只是馬家人的驕傲心,讓她還存有猶豫。
恩威并重,威脅過后,是時候給她點恩德了。
袁方的臉色緩和下來,淡淡道:“你父兄都是可用之才,倘若你們愿意歸降,我可封你父做我大齊國車騎將軍,你馬家幾兄弟,只要愿為我袁方效力,也依舊可在軍中為將,為我大齊掃平天下。”
聽得袁方的許諾,馬云鷺猛抬起頭,問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我袁方說話,向來言出必行。”袁方鄭重道。
馬騰此人不似曹操劉備之流,并沒有澄清天下的野心,否則歷史上曹操召其入京,馬騰也不會乖乖就范。
若能用一個車騎將軍的虛銜,換取馬騰的歸降,再加上馬超馬岱這等虎將的效命,實在是再劃算不過。
而且,馬騰若是一降,以韓遂和張繡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袁方就能迅速的平定關中,揮師南下去阻止曹操奪取益州,這筆買賣絕對值得。
馬云鷺望著袁方的眼睛,心中權衡著大勢利弊,回想著母親之死。回想著西涼鐵騎,燒殺搶掠的種種惡行。
沉吟許久,馬云鷺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我就修書一封,勸父親歸降于你。”
袁方暗松了口氣,點頭道:“馬姑娘果然是識大局的人,你馬家的存亡,就在馬姑姐這封信里了,希望你能向令尊陳明利害,否則,我就只有揮師掃滅了你們馬家。”
袁方是想招降馬家,但卻不是求著你歸降。最后一句話,他則是向馬云鷺表明,我絕對有武力平滅馬家的信心。
不降,就別怪我不客氣!
馬云鷺心頭深深一震,抬頭再望向袁方。卻見那云淡風輕的英武面容間,卻彌漫著讓人悚然的徹骨殺氣。
數日后,陳倉城。
夜色已深,大堂中,燈火尚明。
馬騰高坐于上,手捧著那道女兒云鷺的親筆書信,蒼老的臉上神情變化不定。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階下處,除龐德之外,馬超諸子,以及陳宮這謀主,心腹盡皆齊聚。
“父帥,你連夜召我們前來。不知有何緊急要事。”馬超狐疑的問道。
馬騰嘆了口氣,將手中書信一揚:“這是你妹妹的親筆信,你們看看吧。”
云鷺之信?
自馬超以下,無不驚奇,皆想馬云鷺明明已被俘。又焉能給他們寫了親筆信來。
馬超等人,只好壓下狐疑,將馬云鷺的親書信,傳閱了一遍。
當他們看過這道,馬云鷺對馬騰的勸降書后,無不變色。
“小妹她竟然敢勸我們投降袁方?”馬超沉喝一聲,驚怒頓起。
其余馬家諸子,也無不驚異錯愕。
他們原以為,云鷺已被袁方所害,卻萬沒想到,馬云鷺不但活得好好的,竟然還親筆修書,勸他們投降袁方。
“云鷺妹妹,莫非是被袁方強迫,才寫這封信的嗎?”馬岱猜測道。
眾人皆猜測如此,法正卻忽然道:“依我看,那袁方也算英雄,應該不屑于強迫一介女子,小姐這封信,應該是自愿的。”
法正出言,大堂中,頓時安靜下來。
“孝直,依你之見,我現在該如何應對云鷺這封信?”馬騰目光望向法正,求助道。
法正輕嘆一聲,緩緩道:“連番大敗,我馬家軍元氣已是大傷,今韓遂虎視眈眈,張繡因前番求和之議,又跟我們已生間隙,而東面還有袁方二十萬齊軍,如此內憂外患之下,想要再扭轉乾坤,只怕已是希望渺茫。”
馬騰身形一震,神色頓時黯然下來。
半晌后,馬騰才又道:“那依孝直的意思,難道是叫我投降那袁方?”
法正點頭道:“袁方挾天子以令諸侯,手握兩河諸州,坐擁數十萬雄兵,無論是大義還是實力上,我們都絕非對手,既然盟主并無爭天下之心,歸順袁方也未嘗不可。
頓了一頓,法正繼續道:“況且,我觀這袁方行事,向來言出必行,倒也是個真英雄,他既然向盟主開出了諸般條件,想來應該不會食言而肥。”
馬騰沉默下來,權衡著法正所說,一時難做決定。
馬超等諸子,雖似有不甘之意,卻也個個悶不作聲,顯然,他們也為法正的分析所動。
至于那陳宮,原本連向袁方求和都反對,今天見馬騰有投降袁方之意,竟然破天荒的沒有出言反對,只是沉著臉坐在那里,不知在盤算些什么。
法正知馬騰在猶豫什么,便道:“盟主若還擔心袁方可能食言,不妨跟他再還一個條件,也算加上一道保險,確保萬無一失。”
“什么條件?”馬騰精神為之一振。
“很簡單,盟主可順勢將云鷺小姐許配給袁方,如此,袁方就成了盟主的女婿,到時候,還怕他食言,虧待盟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