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殿中的姬象必須死,這座殿也必須無人看顧,才能讓計劃順利實施。
畢竟那座大殿本來就是為供奉真武大帝而設立的,本名是叫做玄極寶殿的。
如今真武神像雖然不在殿內,換上了三清的木胎泥塑,但那座殿依舊有鎮壓神鬼亂象的本領,只要有人祭祀打掃,殿就能生出神異。
畢竟這座大殿,是唯一一座在紫禁城中設立的祭祀地點,是嘉靖皇帝時所修建的重要設施....當然,后來的隆慶皇帝似乎并不認為這座寶殿有什么作用,所以才把它擱置不問了。
朱袍人表示,白日人多不方便出手,夜晚則有宵禁,閑雜人等都被隔絕在紫禁城外,是動手的最好時候。
而且今夜,朱袍人他們這些火神的尊主,那位最初見到朱常洛的火君,她就會出現在內城里的火神廟中。
朱常洛有些驚訝:“她會來?”
朱袍人點頭:“為了您的大業,我們的尊主,又怎么能不來呢?”
朱常洛看著朱袍人,皺起眉頭:
“火神廟在內城,皇帝雖然修繕了它,但是其中供奉的火神,并不是你們的尊主吧?”
“你們這些小火神,火精,火怪....都是靠著皇帝修繕火神廟時,讓人祭祀了一下大小十方火神,于是你們借此機會,鳩占鵲巢才得了國威認可,才能在這紫禁城里自由活動。”
“但那什剎海火神廟里,供奉的主神,終究是火德真君,容許你們這些小火神竊取香火,得了祭祀,難道還能容許你們那位尊主來搶香火,做壞事嗎?”
朱常洛發出一聲詭異的笑:“眾神雖都是木胎泥塑,但香火祭祀之下,亦有靈性,這些功果位業,在沒有得到廟宇主神認可,亦或是相匹配的實力時,是頂替不了這些大神的神位的,只能封鎖起來。”
“而如果能夠頂替的話,除非....她已經得到了火德真君的位置,名正言順。”
“萬民香火,你們那位尊主受得起嗎?縱然她出現在內城,她怎么進來皇城,又怎么進來紫禁城呢?”
朱袍人搖頭:“您應該還記得當初,尊主與您第一次相見,那時候,尊主是怎么進來的呢,難道您沒想過么?”
朱常洛眼神凝實,盯著眼前的茶盞,目不轉睛:“我當時以為,是我誠心祈禱,而把她招來的,我本以為她是正神,但沒想到似乎并不是。”
朱袍人笑了笑:“其實那時候,她確實是正神,正是因為是正神,而且是正神中的正神,所以她才能在紫禁城中出現在您的面前。”
“萬民香火,她當然受得起。”
“只不過這里當時沒有祭祀火神的廟宇,火君來到了這里,就如同無根浮萍,是不能長久顯化在此的,她被您的祭祀呼喚而來,這件事也是純屬巧合。”
“但或許,也是天命早已注定?”
“這皇城之中,正神位業眾多,但也就像是您說的,沒有人去成為神,這些位業,這些神的功果,放在這里,也都是木雕泥塑,或有靈性,但終究不是真正的神。”
“死物行事,呆板僵化。”
朱袍人側目看向窗口,他和朱常洛交談了許多話,此時太陽逐漸西下,已然快到了要動手的時候。
“太陰生光,普照圣火。”
......
萬歷二十五年六月十八日,戌時一刻,一更天
一夜分有五更,每更又有五點,一點相當于二十四分鐘。
順天府的四座城里,都出現了無數的“打更人”。
這個時間點,到了打落更(晚上十九點),也叫起更的時候,城中的更夫敲起銅鑼,提起燈籠,鑼聲一慢一快,連打三次。
“咚!——咚!”
如此三次重復,這夜幕下的順天府,不再是普通民眾可以走動的地方。
外城,有紅鋪七十二座,每一鋪設有官軍十人,夜巡時,共有銅鈴七十六個。
內城至皇城,有紅鋪四十座,每一鋪設有旗軍十人,晝夜看守,共有銅鈴二十八個。
每一日會輪一位都督帶崗,其中有帶刀的錦衣衛千戶或者百戶一員,領申字十七號令牌,于皇城內值宿,點清各門衛軍士。
天色猛暗。
咚咚咚咚....比起鑼鼓聲更為弘大的鼓聲出現了。
順天四城全部聽得清楚。
這就是暮鼓。
銅鑼聲,鼓聲。
隨后,出現的是清脆而詭異的鈴聲。
“叮鈴鈴.....”
銅鈴猛烈搖晃的詭異清亮聲音,讓周圍的百姓關起了門窗,鎖死了大門。
此時此刻,不論是奄豎、縉紳,還是婦女、男子,亦或娼妓、良家,又或乞丐、商賈....又并土人、戲子,醫生、藥老,文人、武士。
能避則避,能走則走,能藏則藏,即使那些開門做生意的風塵之所,也都關起了大門,但屋內依舊燈火通明。
正陽門外,正西坊。
“傳鈴開始了,快快,都進來,關門了。”
從這一刻起,順天府這座巨大的四重城池,似乎變成了一只張牙舞爪的古老兇獸,天空中忽然星辰閃爍,在紫禁城上方垂落下萬道星光。
“這么急干什么?”
客棧的老板急急忙忙讓外來的客人們進入客棧之中,然后關緊了大門。
這些客人,有些是來自于偏遠地區來做買賣的,有些則是小地方的人士,沒見過宵禁,畢竟宵禁并不是在所有地方都實施,嚴格執行的地方,除去京城之外,就只有邊軍重鎮。
現在大明朝的很多制度,都已經廢弛了。
客棧老板笑著對那些外來的客人道:“夜禁了,一更時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時敲響晨鐘后才開禁通行!”
“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五十;在一更夜禁后、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四十下!”
“除了重病的將死人,生產的孕婦,出喪的真死人,任何人都不能在夜律期間出門!”
那些客人頓時咂舌:“哇,順天這么嚴的嗎?”
有人接過話頭:“這個更時以后出去的,要么是去找樂子的,要么就是去偷盜的。”
“傳鈴是什么?”
有人開口詢問了。
但回答的人,大明的官話口音不太標準,一看服飾,居然是個朝鮮人。
“外城中,每更初,見內城外城所交界之地,是長安右門,為第一鋪發鈴,軍士提一鈴搖至第二鋪,出正陽門,就這樣相續傳遞,至長安左門第一鋪止,從西北到東南,繞內城外圈一周。”
“朝鮮人?”
“朝鮮人怎的?”
這朝鮮人紅色戎服,雉雞羽毛奓檐帽,胡子漂亮。
客棧老板的笑聲打斷客人們的交談,對這朝鮮人道:“朝鮮官,怎么穿著戎服出來,大晚上不在禮部休息?”
這朝鮮人笑了笑,小胡子抖動:“我來客棧,就是為了等傳鈴啊,在皇城里的禮部睡大覺,可看不到這傳鈴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