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天都沒亮。

黃鸝就起床離開了建行家屬院，興沖沖的跑到市里最好的國營理發店去做了個‘大波浪’的卷發。這是昨晚就在電話里定下的，輾轉托了好幾個人情才讓理發店這么早開門。

‘大波浪’太費時，折騰到八點，黃鸝在理發店里換上自己精心挑選的進口羊絨衫。這是親戚去日本旅游帶回來的，花了上千塊，平時從來不穿，只用于來客人時展示一下。

羊絨衫用的面料都不一樣，叫什么‘開司米’，柔軟貼合，米黃色調偏素淡，適合青春女性，漂亮又不張揚。再來條白色小披肩，配淡藍色長裙和牛皮長靴。

黃鸝在鏡子前打量自己，理發店的阿姨都夸她像電視上的女演員。可她還是不滿意，仔細給自己畫了妝。特別處理眉毛和臉部曲線。

過去一年，黃鸝消瘦了不少。只要想起自己被林婉害的那么慘，她都要哭著入睡。直到那個賤人倒霉，她心情才好受些。沒想到賤人居然咸魚翻身，又來耀武揚威。

“姓林的，你等著。把我害的名聲掃地，老娘絕對要報復你。你能勾搭上‘五億大老板’，我也可以。”黃鸝帶著滿滿的恨意，給自己的嬌唇涂上一摸亮色。

鏡中的女子，時尚，自信，美麗，端莊大方，明媚而不低俗，活潑又不輕佻，實在是不可多得的靚女子。

帶著自己平日從不示人的小坤包，黃鸝特意請銀行的行長用‘奧迪’把自己送到‘機械’的辦公點。她要自己的第一次亮相就俘獲男人的心。

然后......

周大爺壓根沒來上班。

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公司前臺小姑娘倒是態度熱情，卻把黃鸝領到秘書長林婉面前。兩個女人見面就眼里冒火花，恨不能大吵一場。

林秘書把黃鸝上下瞧了一眼，故作不屑的說道：“你還是老樣子，總想著靠別人來向上爬，費了不少心哪。只可惜，你這身已經落伍了。”

林婉隨意扎個馬尾，但發質柔順，皮膚紅潤，輕裝淡抹，略施粉黛便是絕色。她秀手芊芊，指頭好似青蔥般嬌嫩，只隨意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峰巒匯聚便是一景。

等等......

那件高領毛衣似乎不便宜。

黃鸝仔細辨認死敵的衣服，就發現這賤人的衣服看著尋常，實則不尋常。那件黑色毛衣有種說不出的好，尺碼款式非常貼合，不亮不爭，卻完美承托穿著者的自然美。

過去的林婉穿著打扮都很隨意，素面朝天就出門。沒想到這賤人居然也開始臭美了，知道利用自己容貌和身材的優勢。

林婉看黃鸝，心里也是很不服氣。當年要不是這賤人搗鬼，她應該留在魔都甚至去帝都部委上班。怎么會搞得人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不過這賤人今天明顯收斂了許多，換過去她會更張揚的出現，會不把任何不如她的人視作舔狗。今天她打扮的像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反而更具欺騙性。

“林秘書，周總呢？他讓我今天來報道，我希望能給他一個好印象。”

對于林婉的嘲諷，黃鸝忍著怒氣，非常乖覺的放低姿態給辦公室所有人看，公開表明自己想討好一下周青峰——若是沒能討好，肯定是有賤人作祟。

只是話語之下，兩人都在內心罵一句，“賤人，裝什么裝？同學十幾年，我連你姨媽什么時候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周總沒來，公司日常事務由我負責。你的辦公桌在對面，法務部由你組建，周總批給你五個編制。阿琳，把法務部預算表給黃總監。”

林婉公事公辦，讓秘書處的人給黃鸝安排一切，所有待遇都不虧欠，做事滴水不漏。她深知這個賤人的厲害，既然把她引進來就不能掉以輕心。

由于辦公點是舊倉庫改建的，一進門就是寬闊空間，幾十張辦公桌呈方陣擺開。周青峰的辦公桌在最里頭的中間位置。他的右手邊就是林婉，左手邊是鄭教授。

工程部的人要么在冶金學院，要么在南頭鄉的機修廠，要么在正新建的公司廠房。鄭教授本人很少來辦公點，他在冶金學院有自己的辦公室。

公司的人越來越多，辦公點的空間越來越有限。聽說公司要建法務部，鄭教授把自己的辦公位置讓出來。黃鸝得以坐在了周青峰的左手邊。

剛剛坐下，后勤部的人就給黃鸝送來了一部移動電話，卡和號碼都是預先辦好的。桌面上已經裝了內部電話，可以同時撥外線。

甚至有一臺電腦配給黃鸝。哪怕是DOS時代，辦公，財會，工業設計等等軟件就已經很豐富。頂多是沒有中文版而已。

周青峰專門招聘了兩名懂電腦的教師，還資助冶金學院開辦計算機系，培養專業人員。公司內部所有管理層都需要接受電腦應用培訓，不懂電腦的人就得不到晉升。

再加上打印機，復印機，傳真機，辦公用品盡可能的現代化。簡單估算，光是給一名總監配齊這些辦公設備，十萬塊就沒了。

黃鸝又心驚，又疑惑。她所在的建行行長都沒這個待遇。她側臉看向近在咫尺的林婉，就發現這賤人是真的忙，秘書處的人負責協調公司內幾個部門，林婉相當于常務副總裁。

感應到目光，林婉百忙之中也偏頭瞥了眼自己的死敵。她壓根沒多搭理，隨手在一份編制表上簽了個字，就讓手下給黃鸝送過來。

“黃總監，這是法務部的月度預算表。您過目一下。周總吩咐過，法務部必須盡快建立起來，您最好現在就開始物色人員。您可以配一個秘書，四個專業職員，搭起架構。”

組建法務部是為了跟政府簽協議，收購國企不良資產。黃鸝是銀行的人，學的又是法律。周青峰希望專業人員的加入能縮短這個過程，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扯皮上。

九十年代是個爭分奪秒的時代，這十年里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差個一年半年，很多肥肉就吃不上了。實際上，周青峰已經盯上好多肥肉，可他就是吃不到嘴，饞死了。

掃了一眼預算表，黃鸝的心情就無法平靜。她實在按捺不住，起身走到林婉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姓林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別以為這樣討好我，我就會領情。你當年害我那么慘，我幾乎被你搞的身敗名裂。這個仇，我絕對是要報的。”

“你害我就不夠慘嗎？”林婉惡狠狠的一橫眼，“你別想太多，我才不會討好你。我只是想讓我哥來公司當個司機而已。可周總偏讓我舉薦個能用的仇人。

為了向周總表現我的大度，我舉薦了你。再跟他提我哥的事，他笑笑就答應了。這件事，我做的滴水不漏。”

隨口講了幾句‘舉親舉仇’的事，林婉就不再搭理。

可黃鸝卻低聲搖頭，冷面喝道：“死賤人，你這話只能蒙小孩子。我認識你二十幾年，太清楚你的性格了。

你不謀劃則以，有謀劃必然很深，給我這么大好處，肯定有別的想法。這不可能僅僅因為你哥要當個司機。”

林婉還是嗤笑，“有又如何？我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比你喜歡玩弄的陰謀強多了。看看，下餌才半天，你這賤人不就來了么，乖乖的落在我的算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