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閨

第二/六六章 其人之道

服侍的丫頭婆子來回無聲地忙碌著,柳若姒就被攔在了門外。不過并沒有讓她多等,邢嬤嬤就快步走了出來。邢嬤嬤告訴柳若姒,蘇氏病了。

“昨天還好好的。”柳若姒忙就問道,“這是怎么了,是什么病癥,嚴重嗎,可請了太醫來看視?”

“這兩天王妃身子就不大舒坦,不過是強撐著,怕王爺和大家伙擔心。……昨夜里下了場雨,王妃受了點兒寒,一股腦全都發作出來了。已經請了太醫在里面看視。”邢嬤嬤忙就答道,據邢嬤嬤說,蘇氏這還是老/毛病,不過這次卻又添了新癥候,那是非常嚴重了。

“王妃吩咐,三太太年輕,侯爺又不在家,走前還囑咐了又囑咐的。這里紛亂,請三太太暫且回去,等王妃略好些,三太太再來。”邢嬤嬤就又說道。

柳若姒微微皺眉,這話怎么越聽越覺得怪異那。再看邢嬤嬤的神態,似乎有那么幾分的不自在,目光也有些躲閃,剛才說話的語氣也比平時僵硬了許多。柳若姒心中剔透,一下子就明白了。邢嬤嬤是被人吩咐了這樣說了。

這哪里又是什么好話那。原本柳若姒還有些擔心蘇氏,不過聽了這番話,再細一琢磨,心中就有了決斷。蘇氏真病假病不好說,畢竟蘇氏有老病根,但是蘇氏要借機拿捏整治她,這卻是一定的。如果她這個時候轉身走了,不僅辜負了蘇氏的一番“美意”,而且還會授人以柄。

“嬤嬤說的什么話,母妃病了,我正要去探望,服侍。是母妃嫌棄我太年輕,不會做事,病中不愿意見我,嫌煩躁?”柳若姒就笑著問道。

柳若姒的話說的親切的很。且又將分寸拿捏的極為恰當,滴水不漏,邢嬤嬤心中暗贊了一聲,面上卻不敢露出來。只忙說蘇氏并不是這個意思,既然柳若姒有這個孝心,自然要請柳若姒進屋去。

邢嬤嬤在前面帶路,柳若姒走上臺階,進到了屋子里。迎面就見王府的二爺榮成翔領了個年老的太醫從蘇氏的臥房內出來,正要往一邊的屋子里去寫方子。

柳若姒忙放慢了腳步要回避。

可是榮成翔卻一眼就看見了柳若姒,他竟不避嫌疑,主動招呼柳若姒。

“三弟妹來了。”

自從進了王府,除了在一家子見禮的時候大家見過面,再有兩次在蘇氏這里遇見之外。柳若姒極少見到榮成翔。榮成翔雖然只是掛了個閑職,但是卻并不常在家里,每天斗雞走狗,與一班狐朋狗友廝會。好在榮成翔還心里極怕老王爺,并不敢將這些人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回王府中來。

另外。因為之前在芷亭的事情,柳若姒也有意地避開榮成翔。

但是此刻榮成翔主動說話,柳若姒也不好不理睬。

“二爺。可給母妃診過脈了,母妃情況如何?”柳若姒就問,一面不動聲色地查看榮成翔和那太醫的臉色。太醫院的人她也認識不少,但是這位太醫卻眼生的緊。

“哦、哦,”榮成翔的眼神飄了一飄。繼而柔聲道,“母妃是老/毛病了,弟妹不要太過心焦。”

“如此,我也放心多了。侯爺不在,母妃跟前,還多勞二爺。”邢嬤嬤說的蘇氏病的極嚴重。可榮成翔說的卻是另外一番話。而且看榮成翔的樣子,確實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樣子。蘇氏那樣疼寵榮成翔,如果蘇氏真有事,榮成翔不會是這樣的形容。柳若姒心念數轉,就福了一福說道。

“應當的。應當的。”榮成翔聽出柳若姒話中的意思,卻又徘徊了兩步,這才慢吞吞地領著太醫往一邊的屋子里去了。

“三太太隨我來。”邢嬤嬤并沒有攔著榮成翔和柳若姒說話,這個時候才催了柳若姒一句。

邢嬤嬤在前面挑起簾子,柳若姒進了蘇氏的臥房。臥房內,蘇氏躺在炕上,身上蓋著銀紅錦被。一邊有小丫頭來回伺候,而蘇晴暖就坐在蘇氏的炕下,正低聲不知道跟蘇氏說著什么。勞氏并不在,世子妃更是不見人影。

邢嬤嬤忙就上前,向蘇氏稟報,說是柳若姒來了。蘇氏和蘇晴暖就都扭過頭來,看到了柳若姒。

柳若姒忙就上前,給蘇氏行禮,并問候蘇氏的病情。

“老病根了。”蘇氏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說話的聲音似乎也有氣無力的。

“三嫂沒看到,剛才姑母的樣子才嚇人。”蘇晴暖在一邊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別嚇壞了你三嫂。”蘇氏就道。

姑侄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一會的工夫,柳若姒就知道了,原來蘇氏這次老病發作,加上染了寒氣,竟是全身疼痛,冷汗都浸/濕/了衣裳,剛才已經換過兩回衣裳了。

“這可怎么是好?”柳若姒慌道,“可讓人稟報了父王知道?世子爺?要不要打發人通知侯爺?”

“不過是老/毛病了,吃了藥,慢慢熬過去吧。他們父子都有正事,為國盡忠,不可因此去攪擾。”蘇氏就道,一貫的賢惠顧全大局。

榮成翰是在城外,近幾天不能回來的。偏巧今天城外練兵到了要緊處,老王爺帶了榮成翊也去觀看練兵了,今天也未必能夠回來。

蘇晴暖卻又附和柳若姒的話,勸蘇氏打發人去送信。

“姑母病的這樣厲害,若有什么閃失可怎么好。”蘇晴暖一臉的關切和焦急。

“不可。哪個要是去送信兒,我絕不饒他。不過是熬一熬就過去了。”蘇氏說道,一面又對柳若姒道,“你回去吧,我這里病氣、苦藥味道,別累了你。再有我這渾身疼痛,心里也不大自在……丫頭婆子們我都不讓她們在跟前服侍……”

不讓丫頭婆子們服侍,那能讓誰來服侍那。縱觀王府內院,也不過就是這么幾個人選。

“三嫂回去吧,這里自有我照料姑母。”蘇晴暖也道。

這兩個人這樣說,柳若姒是分明不能這樣離開的。

“母妃說的哪里話。”柳若姒就笑著道,“母妃病了,我心里難過的很。侯爺不在家。正該是我替侯爺盡孝道的時候。”

蘇氏聽了,卻又推辭了兩回,柳若姒堅持說要服侍,最后蘇氏也就答應了。

“你有孝心。那就辛苦你這兩日了。”蘇氏說道。

柳若姒點頭笑了笑。

如此,柳若姒就在春暉堂內留了下來,一面盡心服侍蘇氏。蘇晴暖也沒有走,陪著蘇氏說話,但有服侍湯藥、端茶遞水、脫換衣裳等事,蘇氏就只指使柳若姒。將近晌午的時候,勞氏過來,原來勞氏不在,卻是被蘇氏打發去別的府里頭吃酒聽戲去了。

勞氏給蘇氏請安,知道蘇氏病了。并看見柳若姒在旁邊服侍,就說也要留下來服侍蘇氏。蘇氏卻搖頭拒絕了勞氏。

“我病了,這一家子上下諸般事情,正要你操勞。你這里服侍我,府里出了什么錯漏。王爺和世子爺又都不在,可怎么好交代。”蘇氏告訴勞氏,讓她盡管專心一意地去管理家務,至于這里服侍的事情。

蘇氏就指了指一邊剛熬好了藥,端了來服侍她的柳若姒。

“這里有老三媳婦,還有你七妹妹,也就夠了。”

勞氏瞧了瞧蘇晴暖。又看了看柳若姒,就低下頭應了一聲是。

“你去吧,我病了,不耐煩,有什么事你斟酌著辦,也不用過來了。”蘇氏就打發勞氏離開。

柳若姒服侍勞氏到傍晚。幾乎連坐一會的空閑都沒有,反觀蘇晴暖,卻是被蘇氏拉著坐在炕邊,只要陪蘇氏說話。此刻,蘇氏又要喝藥。只是這藥卻并不好熬,蘇氏擔心小丫頭們不識字,不認識草藥,將藥熬壞了,因此支腳柳若姒親自熬藥。柳若姒也沒說什么,只拿了藥包出來到廂房熬藥。

她一進廂房,就有邢嬤嬤忙從她手中接過藥包,另有小丫頭早就備好了爐子,立刻將藥熬了起來。邢嬤嬤忙又搬了張椅子,讓柳若姒坐,一邊六月和臘月兩個丫頭送了熱茶和熱毛巾來。

“三太太今天是辛苦了,晚飯還沒有吃。”邢嬤嬤陪笑著說道。

“為母妃盡孝,這點兒算什么那。”柳若姒拿毛巾略擦了擦手,一面喝了熱茶。

這個時候就聽門外有小聲說話聲,接著看門的丫頭就將門打開。柳若姒扭頭去看,卻見勞氏親手提著食盒走了進來。柳若姒見了勞氏,忙就站起身。勞氏沖柳若姒笑笑,示意柳若姒不要聲張。

“我打聽著弟妹還沒吃晚飯,餓壞了可怎么辦,就讓我那小廚房準備了幾個清淡的小菜,還怕不和弟妹的胃口。”勞氏笑著過來,六月和臘月忙將食盒接了過去,就在旁邊桌子上將飯菜擺好。

“多虧還有二嫂惦記著我,足感盛情。”柳若姒笑著向勞氏道謝,一面請勞氏坐下。

“弟妹快些趁熱吃了吧,一會怕還有事。”勞氏就道,用眼神往上房的方向示意。

柳若姒明白,也不肯卻了勞氏的美意。勞氏干脆就陪著柳若姒一起坐下,原來她也沒用晚飯,不僅特意帶了飯菜來給柳若姒,還陪著柳若姒一起吃了。吃過了晚飯,勞氏也不敢多留,又和柳若姒小聲說了幾句話,就匆匆的走了。

勞氏剛走,蘇氏就打發了小丫頭來催湯藥。

那邊六月忙將熬好的湯藥倒出來,用托盤端了,跟著柳若姒從廂房出來。到了上房門口,丫頭們卻不讓六月進去,只得柳若姒自己端了湯藥進去服侍蘇氏。

蘇氏卻并不立刻就喝,而是跟一邊的蘇晴暖說話。

“你一大早就到我這,也在這里伺候了一天了,年輕的姑娘家,這本不是你該做的事情,讓你爹娘知道,是我這個做姑母的不好。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歇著了吧。”蘇氏讓蘇晴暖回去休息,卻讓柳若姒端著藥碗在一邊服侍著。

蘇晴暖還不肯。

“三嫂也在服侍著姑母,三嫂都不說累。”蘇晴暖卻道,對柳若姒似乎滿是善意。

蘇氏就看柳若姒。

“你累了,也回去吧。我自己熬一熬就過去了。”蘇氏就對柳若姒道。這分明是依舊要柳若姒服侍的意思。

“服侍母妃,哪里敢說一個累字。”柳若姒就道,“倒是七妹妹,是該回去歇息了。這里就都交給我吧。”

蘇氏又讓蘇晴暖走,蘇晴暖飛快地偷瞥了柳若姒一眼,眼中有冷意一閃而過,隨即卻又甜笑著,說是要幫著服侍了蘇氏吃了湯藥再走。一面說,蘇晴暖就扶了蘇氏在炕上坐起來,又吩咐旁邊服侍的小丫頭送帕子過來。柳若姒端著托盤,眼角的余光就瞥見蘇晴暖對那小丫頭使了個眼色。

柳若姒頓時心中一動。

小丫頭取了帕子,就快步走過來,柳若姒打量那小丫頭,那小丫頭卻慌忙避開了柳若姒的視線。小丫頭很快走近,蘇晴暖不經意地挪了挪身子,擋住了蘇氏的視線。

“慢著。”柳若姒一聲,喝住了小丫頭。

“七妹妹,我忘了一件事,你……”柳若姒一邊說著,一邊卻上前兩步將托盤遞給了蘇晴暖。

蘇晴暖一愣,卻待不接托盤,可托盤卻被柳若姒送到了她面前。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就在兩個人中間。而那小丫頭也在一愣之后并沒有停步,正走到兩個人的跟前。

柳若姒微微瞇了瞇眼睛,一只腳在裙子底下動了動,緊接著就聽見啊呀的尖叫聲,那小丫頭似乎走的急了,往前一撲,撲在柳若姒的手臂上,柳若姒的手臂一抖,托盤上的藥碗傾翻,一碗熱騰騰的湯藥就朝蘇晴暖迎面潑了過去。

“怎么了?”等蘇氏看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托盤和藥碗都打翻在地,一個小丫頭也跌翻在地上,柳若姒和蘇晴暖卻都抱著手叫疼。

“是怎么了?”蘇氏方才被蘇晴暖擋住視線,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急忙又問。

“這該死的婢子。”柳若姒就指著倒在地下哆嗦的小丫頭,一面向蘇氏道,“母妃,這丫頭慌手慌腳的,打翻了藥碗,燙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