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怖的碰撞聲激蕩天地,似在發生一場激戰。
小螞蟻猛地驚醒,就看見在不遠處的區域中,青翠小樹正在和一尊神祗激戰。
那神祗三頭六臂,身軀高達千丈,銅鈴巨眼中流竄著可怖的銀色電芒,吼聲亂天穹,震碎星辰,兇悍恐怖到了極致。
睚眥!
這是一頭兇獸睚眥所衍化的神祗,精通“法天象地”、“三頭六臂”、“真吼碎星”等無上神通,神威蓋世!
此刻在這睚眥的攻擊下,青翠小樹明顯岌岌可危,樹干枝葉被頻頻擊潰,相形見絀。
“睚眥老祖,你我皆都是從混沌中誕生,無冤無仇,為何要如此對我?”
青翠小樹沉聲喝問。
“這便是命運,本座欲要鑄造一柄無上之劍,傳承給我睚眥一脈,以此來守衛我睚眥一脈長盛不衰,可惜卻一直未曾成功,原因便在于鑄造此劍,尚須一道混沌靈體。”
睚眥老祖漠然出聲,“所以只有抓了你,將你性靈煉化,融入此劍之中,必可以大功告成。”
“殺了我,只為鑄劍?”
青翠小樹憤怒了。
“不,是為了傳承,我睚眥一脈嗜戰如狂,愛劍如命,唯有留下一柄傳世之劍,方能讓我睚眥一族名垂萬古,煊赫永存。”
說話時,睚眥老祖猛地一聲長嘯,大手虛攝,咔嚓一聲,竟是將青翠小樹上一片枝葉抓碎齏粉。
青翠小樹猛地劇烈顫抖,氣息變得衰弱而紊亂,明顯快要支撐不住。
“可笑,一柄劍而已,難道就可以讓你們睚眥一脈永恒延存?簡直是荒謬!”
青翠小樹長嘯,“來吧,我的命就在這里,有能耐你就拿走!”
萬千清瑩瑩的枝葉騰空,猶如秩序神鏈,纏繞著玄妙而晦澀的道韻,壓碎天穹,傾瀉而去。
“好!本座便成全你!”
睚眥老祖探手一抓,一柄泛著淡金色的神劍騰空,若烈日當空,照亮山河!
激戰持續,直殺得這方圓數萬里之地一片混亂,天穹塌陷,大地沉淪,星沉月落,大道崩殂,萬事萬物都化為焦土廢墟。
鑄劍!?
那家伙欲要殺死蒼梧,僅僅只是為了鑄劍?
可惡!
小螞蟻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一下子出離的憤怒,眼睛都紅了,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讓它猛地一躍飛起!
是的,這一刻小螞蟻奇跡般地飛了起來!
在生命遲暮,即將逝去的那一刻,它遇到了蒼梧,兩人像朋友一般交談,無話不說。
蒼梧沒有因為它是一只卑微而渺小的螻蟻而小覷它,反而給予它許多的鼓勵和撫慰。
這是小螞蟻從未曾體會過的情誼。
自從它離開蟻巢,就一直在遭受冷眼和嘲笑,不斷被踐踏,不斷被打擊,從來都是自己孑然一身孤獨行走在茫茫大地上。
它沒有朋友。
哪怕心中有無盡的挫敗和痛苦,也只能自己來忍受。
它原本以為這注定就是它的宿命,直至遇到蒼梧那一刻,它才驀地發現,原來,螞蟻也是可以擁有真正的情誼的!
那一刻,它感覺即便死去,也可以無憾了。
但事情往往如此無常,它非但沒有死,反而在蒼梧的指點下,主動開始去參悟大道。
一恍惚,便是數百年歲月過去。
它看到了道之痕跡,感悟到了道之韻,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修行之路。
只是造化弄人,當他悟道醒來的這一刻,蒼梧卻正在遭受一場死亡的威脅!
這讓小螞蟻如何能不憤怒?
它騰空而起,頭頂觸須揮動,唰的一聲,竟劈出一道青濛濛的道光,足有萬丈長,如刀似劍,鋒芒畢露。
它明明渺小卑微無比,然而當這一刻發威時,卻竟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睥睨之姿。
“咦!”
睚眥老祖隨意一抓,就將這一擊齏粉,然而當看見清楚施展這一擊的居然是一只渺小螻蟻時,登時也不禁有些訝然。
似乎很難想象,這樣一只卑微而渺小的尋常螞蟻,怎可能施展出這等一擊了。
螞蟻也可以修行?
這是睚眥老祖根本無法想象的。
可不等他反應,小螞蟻已再度出擊,裹挾青濛濛道光而至,氣勢如虹。
蒼梧看見了這一幕,不禁一陣欣慰。
可不等它過早高興,就看見僅僅一瞬,小螞蟻一切攻擊都被睚眥老祖瓦解,連小螞蟻都被對方攥在了指尖。
“居然真的是一只尋常螻蟻,可如今卻能修行,著實不可思議,可惜,既然選擇和本座為敵,那你便死去吧!”
睚眥老祖瞥了一眼小螞蟻,眸子中的驚訝之色褪去,變得漠然。
“不——!”
蒼梧發出一聲驚天怒吼,瘋狂朝睚眥老祖殺來。
可很明顯,蒼梧的攻擊晚了一步,小螞蟻身軀瞬間被睚眥老祖指尖碾碎,輕輕一彈,被壓扁快要齏粉的身軀就飛出了云層。
一陣青濛濛的光雨來臨,將小螞蟻的身軀裹挾,帶了回來。
可當看見小螞蟻生機斷絕,再無回天之力,讓得蒼梧一下子傷心憤怒到了極致。
“啊——!”
蒼梧仰天怒吼,心中充斥無盡悲愴,整個軀干都溢出一縷縷血漬,宛如一行行血淚。
“一只卑微螻蟻而已,你卻把它當做至交,著實可笑。”
睚眥老祖不屑,神色盡是漠然。
“我要殺了你!”
蒼梧大吼,揮動萬千青濛濛枝葉,不顧一切地出擊,狀若瘋魔。
“殺了本座?好大的口吻,本座這便將你祭煉為劍中靈體!”
睚眥一彈手中神劍,哧啦一聲,破殺五行,橫跨重重時空而至,劈劍朝蒼梧頭頂鎮殺而下。
青翠欲滴的枝葉爆碎、崩亂,在這等可怖一擊之下,蒼梧的確已很難抵擋住了。
或許下一刻,它便會步入小螞蟻的后塵。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忽然一道青光飛起,擋在了那宛如無可匹敵的一劍之前。
一陣恐怖的碰撞聲響起。
睚眥老祖這一擊竟是被擋了下來。
這一下,就連蒼梧也不禁呆住,當看清楚替自己抵擋這一擊的,竟是剛才明明已死去的小螞蟻時,它心中更禁不住一顫,有些惘然。
“嗯?”
睚眥老祖也臉色一變,他可分明記得,剛才那一擊早已將那小螞蟻的生機抹除,對方又怎會死而復生?
小螞蟻此刻周身青光暗淡,渺小而卑微的身軀上盡是傷痕,似下一刻就將支離破碎。
可它卻堅狠地立在那,擋在蒼梧之前,雖渺小,可竟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你快退下!在這樣下去真的會死的!那樣的話,你辛苦參悟到的大道豈不是就此終止了?”
蒼梧焦急道。
“若不能幫朋友死戰,要這道途又有何用?”
小螞蟻平靜道。
“這……”
蒼梧心中頓時被觸動,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覆蓋,朋友?寧可舍棄道途也為了朋友……
“哼,不知死活,本座現在便成全你們兩個!”
睚眥老祖臉色一沉,持劍再度殺來。
那劍光沖霄,攪亂天穹,破殺萬物,宛如橫跨時空之壁障,無可抵擋。
“拼了!”
小螞蟻騰空而起,堅定而平靜,忘卻生死,心中空明。
“拼了!”
蒼梧感覺渾身猶如燃燒,再不顧一切!
然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面對睚眥老祖這等恐怖存在,哪怕不顧一切拼命,都無疑是以卵擊石。
這的確是現實,一切的希望、熱血、信念在現實的絕對力量面前,就宛如泡沫般,不堪一擊。
蒼梧第一個敗下陣,粗壯蒼勁的莖干上多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劍痕,快要將它劈開,枝葉殘敗,生機已瀕臨油盡燈枯。
小螞蟻第二個敗下陣,它被劈飛了出去,渺小的身軀狠狠砸向了云層之上。
它實在太卑微了,宛如滄海一粟,不值一曬。
“現在,本座便將用你的性靈祭此神劍!”
睚眥老祖目光冰冷地望向了蒼梧,持劍靠近而來。
“朋友都沒了,生又何歡,死有何懼……”
蒼梧喃喃,絕望而平靜。
它目光遙遙望向天穹,卻再看不見小螞蟻的身影,心中不禁一陣苦澀,暗自想到,等我死了,或許就可以和它再度重聚了,如此也好。
然而就在此時,忽然一道聲音仿似從天邊傳來——“道!”
那聲音如此微弱,都快要被風聲淹沒,可卻令蒼梧心中一震,令正欲下殺手的睚眥老祖眼瞳驟然一瞇。
“道!”
那一道聲音又響起,這次已變得宏大起來,震碎了云層,響徹天空!
“行者……”
蒼梧宛如死灰的心中陡然泛起一抹希望,“行者沒有死!”
睚眥老祖霍然抬頭,似不敢置信。
連續遭遇自己兩次致命打擊,那只再尋常不過的卑微螻蟻竟然還沒有死?
這怎么可能!?
“道!”
那一道聲音再度響起,已變得若驚雷激蕩九天十地,若道音震蕩八荒。
與此同時,一只螞蟻出現,如此渺小,可它卻手執一束光,撕開了蒼穹,將數顆星辰斬落!
那一束光如此耀眼、有如此煌煌,睚眥老祖這一刻竟莫名地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是什么力量?
那一束光落下,睚眥老祖之頭顱被斬落,千丈高的身軀似泡影般,驟然崩碎,化為齏粉。
他都沒來得及反應,臨死也都沒有想明白,就帶著一種無比的驚恐就此被抹殺。
他手中那一柄神劍落下,斜插地面,嗡嗡顫抖,似在哀鳴哭泣。
與此同時,云破光來,乾坤朗朗,一只小螞蟻沐浴神輝而行,若從神圣中走來。
它音如雷霆激蕩:“造化,創造我之道,演繹我之路,螻蟻又如何?造化共生,萬物皆為道,何來卑賤之分,何來高低之枷鎖?”
其音滾滾,裊裊彌散。
蒼梧目睹此幕,耳聽這一道宏大聲音,禁不住大笑出聲:“行者,你已悟了!悟了!”
千年之后。
蒼梧參悟本心,悟出本我之妙諦,軀干擎天,化為仙界與人間界之橋梁,不朽而惶惶,震爍太古歲月。
世人稱之為“蒼梧神樹”。
小螞蟻掌控造化,以睚眥老祖所留之神劍胚胎,鑄青冥造化劍,而后攜劍闖太古,輾轉諸天萬界,未嘗一敗。
世人尊崇其為“螞蟻至尊”,為萬世頌揚。
太華山。
一名灰袍男子隨意而坐,看著空蕩蕩落滿灰塵的道壇,禁不住一陣恍惚,他萬沒想到,才過去一千多年,那青霄子竟已經逝去了。
“當初你說我乃是夏之蟲,此生難見大道……可你呢,何嘗不是大道途中的夏之蟲,生于道途,死于道途,不能得見真正的永恒真諦,罷了,我也不再與你一個死人計較,且請你喝一杯。”
灰袍男子嘆息一聲,拿出一個酒壺,將一壺烈酒澆在了這空寂冷清的道壇上。
“唔,好酒!”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憑空浮現出一道偉岸睥睨的身影來。
“嗯?”
灰袍男子抬眼望去,當看清楚那一道身影的模樣,禁不住一怔,有些難以置信。
“怎么,小螞蟻不認得我了?”
那男子微微一笑。
“你……不是早已經死在那滿天諸神手中?”
灰袍男子怔怔道。
“哈哈哈,那些狗屁東西,豈能殺得了本座?若本座如此好殺,這輪回之力可就顯得太不堪了。”
男子仰天大笑,旋即一屁股坐在灰袍男子對面,道,“倒是你這小螞蟻著實讓我驚訝,竟可以自己開悟一條造化大道,了不起,真了不起!”
灰袍男子笑了笑,道:“說這么多做什么。”
男子道:“那你想要做什么?”
“飲酒?”
“好!”
“不醉不歸?”
“舍命陪君子!”
“哈哈哈!”
很久很久以后。
一名青衫男子帶著一個俊秀少年來到了玄寰域,漫步在蒼梧深淵中,最終停步在一處廢墟前。
“這便是螞蟻至尊悟道之地,它以卑微之軀,崛起于太古諸神爭霸的輝煌歲月中,以一己之力開創造化之妙諦,震懾十方,傲視天下圣賢。誰能想象,當初離開蟻巢的它,僅僅不過是一只再尋常不過的螞蟻?”
青衫男子輕聲說道,“璞兒你要記住,卑微者,執著而行,亦可與日月同輝,不朽而長存。”
一側的俊秀少年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