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字卷第一百一十一節明波初伏,暗流漸起壬字卷第一百一十一節明波初伏,暗流漸起←→:
兩軍對壘,當然不可能就此停火僵持,隨著薊鎮軍主力的陸續到位,雙方接觸性的戰斗自然就開始多起來了。
沿著鞏華城到榆河這一線,雙方的騎兵展開了規模不大但是卻異常激烈的交鋒,那種數十騎到一兩百騎的接觸戰、遭遇戰、突擊戰和絞殺戰陡然增多,每一場對戰都是血淋淋的,雖然說不上傷筋動骨,但是卻也讓人感覺到戰爭的殘酷。
宣府軍如果是邊軍精銳中的精銳,但是薊鎮軍也不弱,尤其是在尤世功擔任薊鎮總兵這兩年,也是著力裁汰老弱,打造一支隸屬于自己的精干力量,而此番他帶領的主力前來,幾乎都是他能拿得出手的嫡系精銳。
雖然在兵力上只有宣府軍那邊兒一半強一點兒,但是這是薊鎮主場,背靠京師城讓他毫無后顧之憂,鞏華城更成為一顆扎在宣府軍面前的釘子,所以薊鎮軍在和宣府軍的對抗中絲毫不落下風,反倒是宣府軍因為榆河這條河流和鞏華城的原因弄得有些難受,難以全面展開,以讓自己優勢得以凸顯。
這種小規模倒是卻高烈度的戰爭從當日一直持續到第二日晚間,無論是牛繼宗還是尤世功都意識到短時間內,雙方都無奈何對方。
宣府軍兵力占優,但地利不占優,尤其是榆河讓其難以展開,而且后勤保障上只會越來越困難,也讓牛繼宗頗為困擾,薊鎮軍同樣也有軟肋,兵力不足,在面對這種消耗戰的持續下,也讓尤世功大為心痛,這可都是他的嫡系精銳,折損之后要想彌補起來就不容易了。
在這種情形下,雙方似乎都有意識地控制住了交鋒的烈度,開始保持距離,降低頻率。
而牛繼宗也在考慮需要如何妥善的處理后路問題,如果義忠親王那邊能在京師城中取得進展,那么這一仗就不需要再繼續打下去了,但如果未能取得突破,那么自己就要考慮如何迅速南下,以確保自己的這支主力部隊日后的存續問題了。
尤世功終于進了鞏華城。
已經能夠偵測到牛繼宗的宣府主力大軍開始后撤,退回到了榆河以西,但是榆河石橋仍然在宣府軍控制中,目前雙方實際上已經脫離了接觸,似乎都在考慮下一步該如何。
尤世功接到的命令就是在鞏華城攔截住宣府軍,不能讓宣府軍兵進京師,現在目的已經實現,只需要守好這一線,靜候兵部乃至朝廷的命令了。
而對面宣府軍,尤世功不認為牛繼宗還能繼續不惜一切代價打下去,鞏華城在自己手里就和在賀虎臣手里是兩回事了,要想奪回鞏華城,那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鐵網山這邊一直關注著京師這邊的消息,而京師這邊一樣隨時隨地的關注著鞏華城這邊的動向……
當宣府軍占領紅橋,并抵達榆河一線時,葉向高內心已經有些猶疑,一旦宣府軍大軍兵臨城下,朝中該如何應對?
直接宣布宣府軍為反叛?號召勤王?
薊鎮軍正在星夜趕赴,但是恐怕是來不及了,一旦城內的京營開城,宣府軍入城,義忠親王也許就要真的玩一出“奪門之變”了,自己又該如何?
當于謙?葉向高沒想過,但如果就此拱手稱臣,從內心來說,葉向高又難以接受。
他很清楚湯賓尹、繆昌期、朱國禎、顧天峻、賈敬這些人才是義忠親王的嫡系,同為江南士人,那幫人做夢都想爬到自己頭上,早就對自己和方從哲這些人心懷不滿,現在好不容易押對了寶,從龍之功在手,豈有再讓自己這幫人穩坐現在位子的?
再加上永隆帝對自己這些人的擢拔之恩,若是就這么對義忠親王屈膝折腰,眾目睽睽之下,葉向高覺得恐怕自己還做不到,他寧肯先辭官再作計較。
已經有了這份心思,但葉向高內心還是不希望局面走到那一步,只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
先前皇上安排了宣府總兵張承蔭準備反戈一擊,但是從現在各方面收集起來的情報顯示,張承蔭及其幾個心腹在宣府軍有所動作之前就被悄然拿下了,至今下落不明,義忠親王和牛繼宗以這樣一種方式出手,委實打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否則整個局面何至于此。
方從哲和齊永泰他們去了鐵網山,現在還沒有消息,那基本上就意味著恐怕皇上真的是昏迷不起,而刺客從哪里來,似乎也就不問可知了。
但大家心里都能這么猜測,但卻沒有依據,一切還得要等到龍禁尉調查完畢得出結論,并拿出證據來。
大家其實都在關注各方動向,義忠親王依然在京師城中王府里,似乎顯得很悠閑,也沒有其他過多的動靜,但葉向高判斷對方一樣是在關注著牛繼宗的宣府軍進展。
之前葉向高還真的有些擔心如果義忠親王找上門來攤牌,自己該怎么辦,但好在對方似乎內心也沒有多少底氣,所以按兵不動,大家都這么等待著。
誰也沒想到五軍營兩部出城搶占了鞏華城,而且還在榆河一線擊退了宣府軍前鋒的進攻。
一直到那個時候,葉向高也不認為五軍營那點兒人馬就能擋得住宣府軍,無論是數量還是戰斗力,都不在一個層面,也許就是宣府軍輕敵受挫,但很快就還是會一舉攻克鞏華城,進而直逼京師城下才對。
但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一直到早間宣府軍都沒能成功拿下鞏華城,而僅僅是渡過了榆河,然后在鞏華城展開激烈攻防戰。
五軍營一幫新兵怎么會如此能打了,戰斗力也變得超乎尋常的強悍,葉向高看不懂了,但是他卻明白局面恐怕沒有自己最擔心的那么糟糕了,不出所料,薊鎮軍終于在最后關頭趕到,一下子堵住了最大的威脅逼近。
宣府軍和薊鎮軍在鞏華城、榆河一線形成對峙的僵局這一局面,終于讓葉向高放了心,這個時候即便是義忠親王登門,他也可以底氣十足的淡然應對了。
當然,后續的問題還很多,皇上一直昏迷不醒,朝局如何應對?
如果皇上一直不醒,那朝中是否需要立儲或者設立監國?
還有就是對宣府軍東進的定性,總不能掩耳盜鈴不聞不問吧?
另外義忠親王這邊如何處置,還是不聞不問,裝聾作啞?如果要采取行動,但又該如何處理?在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是否可以先行將其軟禁幽居起來,以防不測?
這些都需要好生斟酌,仔細計議。
“相爺,李大人和張大人來了。”長隨悄聲道。
葉向高點點頭,示意:“請他們兩位到花廳里吧。”
李三才和張懷昌是前腳趕后腳到的,西面戰局情況他們已經知曉,心里也都踏實了許多,同時也就意味著有更多的事情該考慮應對了。
“道甫,懷昌,坐吧。”葉向高擺了擺手,“這兩日我都沒睡好,今晚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進卿兄,只怕未必能睡個好覺呢。”李三才淡淡地道。
“哦?”葉向高眉頭一皺,“又怎么了?”
“安福胡同那一位可就不安分了。”李三才瞥了一眼張懷昌道:“懷昌怕也聽聞了吧?”
義忠親王府在安福胡同,所以這他們幾位都用安福胡同那一位來代指義忠親王。
張懷昌揚了揚眉,“知道是知道,不過他是不會來找我的,要找也就是找他覺得能有戲的人吧。”
葉向高這段時間精力都放在了西邊戰局上了,這方面都委托給李三才在過問,所以還有些不清楚,“有戲的人?找上誰了?存之(高攀龍字)還是明起(黃汝良字)?”
“都不是,是湖廣那幾位,伯孝公被他們盯上了,還有東鮮和子舒,……”李三才是北人,但素來和江南士人交好,恰恰和湖廣士人關系很淡。
葉向高皺起眉頭,“伯孝兄不會管這等事情的,但東鮮和子舒不會如此不智吧?”
“理論上是該如此,但是湖廣士人內部據說怨氣不小,飛白(熊廷弼字)、美命(郭正域字)等不少人都覺得皇上用人不公,有所偏袒,……”李三才沒再說下去。
這就是一個無解的結了。
僧多粥少,朝廷內閣七部加上一個都察院,就這么多位置,江南、北地、湖廣外加其他地區的士人,都想要多爭一份,可你多一分就意味著別人會少一分,所以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有皆大歡喜的時候,總會有人不滿意。
義忠親王若是要利用這個來攪渾水,倒選了一個好入手的契機。
本屆內閣五人,江南三人,北地二人,湖廣士人一直耿耿于懷,他們一直主張應當是江南、北地各二人,湖廣士人應該有一人入閣,可這內閣重臣不能只從地域上來劃分,這一點官應震他們也清楚,但是湖廣士人們的群情激憤他們作為湖廣士人領袖卻又不能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