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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可立嘴唇微動,目光晶亮,若有所思,“馮紫英能說動宰賽?內喀爾喀和科爾沁聯軍中還有科爾沁人呢。”
兵部職方司和行人司的消息都顯示科爾沁人和建州女真正在急劇靠攏,而科爾沁人正在日益扮演著大周與東蒙古諸部之間發展關系的攪屎棒,如果發現內喀爾喀人正在和大周靠近,科爾沁人絕對會從中作梗。
“紫英這么堂而皇之提出來,怕是有些把握的。”柴恪倒是很了解馮紫英的性子,從不承諾沒有把握之事,若是能在書面上提出來,多半已經有了一些底氣。
“宰賽的情況我們現在不太了解,但是卓禮克圖洪巴圖魯能主動讓賢,我覺得也足以說明這個弘吉剌部的新生代首領,恐怕正在取代卓禮克圖洪巴圖魯成為整個內喀爾喀五部的新領袖。”孫承宗捋了捋胡須,“我看馮紫英這也應該是在幫其父親布局,日后遼東面臨東虜和察哈爾人的夾擊,如果不在域外找到一個合適的幫手,遼東會非常艱難。”
“稚繩的看法我贊同,內喀爾喀五部的實力雖然不足以和察哈爾人抗衡,但是其所出地理位置很關鍵,西連外喀爾喀,南壓察哈爾人,東邊和葉赫部、建州女真對峙,東北還能和東海女真諸部拉上關系,若是馮紫英能幫助其父把內喀爾喀人籠絡住,倒真的是一個好幫手。”
袁可立說得很客觀,“但是宰賽作為內喀爾喀人首領,恐怕也不是那么輕易被人拉攏的,且看馮紫英的本事了。”
“子舒兄,此事非同小可,你看我們兵部是否需要去人了解一下情況?”孫承宗沉吟著道。
柴恪猶豫了一下,“此事便是我們現在派人去怕也來不及了,信中馮紫英提到增援李如樟部會即刻出發,那和宰賽的會面此時恐怕也已經進行了,不過還是可以派一個人去了解一下具體情況,畢竟一紙書信很難說得清楚,去一個人,也能幫助我們評估一下。”
“不如就派文弱去吧。”孫承宗點點頭,建議道:“文弱表現不差,和紫英又是同科,關系也不錯。”
“把大章也加上吧,大章也是紫英同學。”袁可立也提議鄭崇儉走一趟,畢竟楊嗣昌是武選清吏司的人,而鄭崇儉才是職方司的人,論理這種事情職方司的人去才是正理。
孫承宗莞爾一笑。
這個禮卿,真是半點不讓人。
自己提議楊嗣昌去,也是考慮到楊嗣昌是湖廣人,柴恪是湖廣人,永平知府朱志仁是湖廣人,現在楊嗣昌的父親楊鶴又去了鄖陽擔任巡撫,隨著西南局面日益緊張,楊鶴日后和兵部打交道的機會會很多,密切一下關系也有利于日后兵部開展工作。
另外孫承宗也知道自己可能在兵部呆的時間不久了,袁可立可能會接任武選清吏司郎中,而熊廷弼據說極有可能來擔任職方清吏司郎中,這意味著兵部中湖廣派勢力還將進一步得到加強,孫承宗希望作為北方士人在兵部中的代表,袁可立和柴恪、熊廷弼等湖廣士人關系進一步密切。
袁應泰雖然也是陜西人,但這家伙性格剛愎桀驁,與柴恪、丁元薦等人都關系不太好,便是和同為北人的袁可立都經常有齟齬,還要全靠自己來調解。
“嗯,就讓文弱和大章二人去吧。”柴恪點頭。
“這么大的事情,馮紫英為何不向我們并不稟報,卻用這種帶著私人性質的書信來轉達?”丁元薦皺著眉頭,“他似乎有些狂妄自大了。”
丁元薦是南人,對馮紫英的印象不是很好。
雖然袁應泰對馮紫英也有些看法,但是作為北人,此時卻要毫不猶豫地捍衛北方士人的利益:“長孺兄,遷安一戰不再我們兵部計劃之內,甚至遷安之兵都和我們兵部無關,馮唐的親兵而已,頂多加上永平民壯,還有葉赫部的甲騎,那樣都和我們扯不上關系。”
“大來,這么重大一場戰事,要說和我們兵部毫無瓜葛,說不過去吧?”丁元薦卻不肯罷休,好不容找到這樣一個機會,“數千上萬人的傷亡,永平府沒有理由不報告朝廷。”
柴恪和孫承宗都忍不住皺眉,這個丁元薦又要搞事情?
“永平府知府是朱志仁,紫英只是同知。”袁應泰冷冷地回答道。
丁元薦一窒,朱志仁是湖廣人,這再要揪著不放,就有點兒是故意要和柴恪過意不去了。
正尷尬間,一名吏員疾奔進來,“柴大人,宮中來人,請大人即刻進宮到東書房。”
“什么事兒?”柴恪訝然,自己可是才從東書房回來。
“好像是通政司那邊收到永平府的急遞,立即送到內閣了。”來人回答道。
孫承宗、袁可立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眼中帶笑,而袁可立更是狠狠地剜了丁元薦一眼。
丁元薦卻是滿臉尷尬,低垂下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飾自己的失策。
剛才還在喋喋不休的攻訐馮紫英,何曾想到人家早就把這種事情考慮周全了,這種非直接涉及兵部的戰事戰報,人家永平府又不是薊鎮,不屬于你兵部直管,自然要按照規矩急報朝廷通政司才對。
通政司直報內閣,內閣通知兵部,這才是正常程序,若是直接報到你兵部,那才是有些不倫不類,遭人詬病。
柴恪平靜地起身,淡淡地脧了丁元薦一眼,起身準備出門,“正好,這兩個情況,我也要馬上去向皇上和諸公報告,對下一步我們在北面的布防都會起到巨大影響。”
就在京師城中一干大周閣臣商議防務對策的時候,數百里地之外的懷柔城,皮帳如海,旌旗如林。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各色各樣的蒙古人身影,恐怕懷柔城還從未有過如此多的蒙古人云集于此。
素巴第志得意滿地環顧四周,整個外喀爾喀諸部中,也只有自己才具備和林丹巴圖爾正面對坐的資格,無論是連汗位都不敢稱的額列克還是稚氣未脫的碩壘,都只能乖乖地聽自己的安排。
札薩克圖汗亦是當下外喀爾喀諸部中唯一的汗位,也只有自己才具備這個資格。
額列克瞟了一眼頤指氣使的素巴第,連其弟烏巴第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這讓額列克很是氣悶。
自打父親阿巴泰去世之后,外喀爾喀左翼便陷入了混亂,額列圖也是竭盡所能也難以恢復自家父親的輝煌情形,眼見著靠著自己父親幫忙才得以封汗的素巴第代表的右翼勢力日益膨脹,額列克也只能忍氣吞聲,以附驥尾。
“素巴第,察哈爾人那邊傳來的消息,你可聽聞?”實在忍不住不了這兩兄弟的夸夸其談,額列克皺起眉頭要打擊對方一下,“沒想到內喀爾喀人一下子就抖落起來了,宰賽居然打垮了大周的京營大軍,聽說俘虜了好幾萬人呢。”
“你就聽林丹巴圖爾的吹吧,他是在哄我們外喀爾喀人替他賣命呢。”素巴第不屑一顧,雖然對林丹巴圖爾的身份還是有些敬畏,但是林丹巴圖爾和碩壘一樣,都是乳臭未干,素巴第還得要觀察一下,“現在懷柔都在我們手上了,咱們進可攻退可守,是該考慮如何把這城里的財貨和丁口搬回草原上了,林丹巴圖爾想要去炫耀武功,和努爾哈赤較勁兒,咱們可得悠著點兒。”
“好像不是吹的。”額列克正色道:“我在敖漢部有熟人,他們和烏魯特部很熟,烏魯特部便是跟著林丹巴圖爾一道,據說是真的,內喀爾喀人賺肥了,幾萬人的盔甲、武器,還有衣衫,據說都被林丹巴圖爾許給了宰賽自由處理,察哈爾人一樣不要,甚至那幾萬俘虜也由宰賽處理。”
“什么?!”素巴第吃了一驚,先前還有些得意的心思頓時淡了許多,“林丹巴圖爾這么大方?幾萬俘虜,宰賽要把他們押回草原上去么?”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押回草原肯定不太容易,那邊山地也很難走吧。”額列克似笑非笑地道:“但林丹巴圖爾說論功行賞,內喀爾喀人恐怕要排第一呢。”
素巴第臉上掠過一抹烏云。
自己率領大軍辛辛苦苦突破邊墻,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攻打永寧,犧牲不小,最終才能一舉大了大周薊鎮軍一個措手不及,一直以為自己才是此番南征的最大功臣,沒想到宰賽那小子居然還能搶到了頭功,幾萬京營,哼,大周京營都知道是什么貨色,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額列克見素巴第臉色不好看,心中暗笑。
這廝一直以外喀爾喀大汗自居,此番出兵也是他麾下出兵最多,額列克自己知曉自家事,不敢和對方爭鋒,所以便是忍著對方的羞辱也只出了區區五千兵馬,反正一句話,這一仗自己就是跟著跑一趟,能撈一點兒就行,保全自家實力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