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的這一跪拜把馮紫英嚇了一大跳,趕緊把香菱扶起來,“這丫頭,你這是最什么?”
“爺,奴婢這一輩子都感激不盡,唯有下輩子做牛做馬來還您的恩情了,……”香菱淚流滿面,美眸紅腫,只顧著磕頭。
的確,這個時代,一個丫鬟的母親,哪個當主子的會打上眼?別說這樣煞費苦心的替你尋找,就算是多過問一句,那都是對你的大恩大德了,更別說馮紫英還說要讓香菱把其母親接到京師城來住在府上,即便是良妾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對于馮紫英來說,這卻真的沒太在意,這也是現代意識作祟。
想想人家清白女兒身給了自己,白日里干活兒服侍,夜里還要床上侍寢,沒準兒日后還要替自己生個一男半女的,自己又不是沒有這個條件,讓其母來在偏院里住著讓其母女能經常見面有個照應,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么?
但這放在香菱這等丫鬟的心目中,簡直就是難以想象了,幾乎是要比照著正妻的架勢來了,這如何使得?
“別下輩子,這一輩子還長著呢,你若是真覺得爺這么做心存感激,有的是機會來償還,嗯,比如今晚……”
馮紫英的一句話讓香菱又紅了臉,但是心情激蕩之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話才好,只是扭著身子抿著嘴,微微哽噎的嬌憨柔媚模樣更是讓馮紫英心神俱醉,索性一把就攬起對方腰背和膝彎,在香菱驚呼聲中,直奔里屋里去了。
這一夜馮紫英又再度感受了一番“封建腐朽糜爛生活”的滋味,這越發讓他堅定了一定要在這個腐朽沒落的時代創造出更輝煌的一幕,絕對不能辜負自己,才對得起這樣一個時代對自己的恩賜。
一直惦記著要去賈府和梨香院,但是始終是時間不合適。
每天一大早,不是要去戶部、工部,就是中書科,要不就是內閣那邊召見,甚至連去翰林院那邊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這邊還沒出門,門上便已經有人來接著,各種帖子更是應接不暇,以至于馮紫英都不得不每天抽時間來瀏覽一遍,以免漏掉重要的。
“沈大人,這邊事情基本上已經說定,兵部那邊應該已經和您談了具體時間吧?你可能要盡快走馬上任才行,從哪些地方抽調人手,另外這官佐配備,我建議您也要好生斟酌一下,登萊那邊是白手起家,但是最終艦船卻要按照西夷人的標準來,……”
沈有容看著眼前這個青年郎君,一時間有些恍惚。
當初對方來和自己說這件事情的時候,他還覺得對方有些夸大其詞,縱然對方的確有背景靠山,但是這關系到大周的國策轉變,豈是一兩個人能扭轉的?
但沒想到這才多久?幾個月時間里,這聲勢就已經造出來了,登萊專設總督,要在登萊打造碼頭、船廠乃至水師艦隊,目標還不僅僅是打通遼東,還要覆蓋日本、朝鮮乃至更遠的蝦夷和海西、野人女真。
這當然難不是一年半載能做成的,但是哪怕是花費十年之功,那也是值得的!
“馮大人請放心,下官斷不敢耽誤朝廷大計,今日回去下官便要立即籌備,先去登萊報到,然后轉回福建,下官在那邊也還有不少袍澤,亦有不少愿意一戰之師,只是如何來籌建整編這只水師,下官心里卻沒有多少數,這方略上……”
沈有容姿態擺得很低,他很清楚登萊——遼東戰略完全是對方一手促成,當然這也是朝中北方士人們的堅持,但無論如何,這個戰略轉變都是令人振奮的,這意味著朝廷終于開始邁出了正確的一步,而不再像以前那樣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了。
馮紫英沒有瞞他,也提出了登萊——遼東戰略將會延伸到東海和野人女真,也就是建州女真的背后,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便被動為主動,對此沈有容也是極為贊同。
在遼東軍中也算是熟知情況,沈有容自然清楚遼東此時面臨的困境,囿于后勤保障的困難和士氣的萎靡,實際上現在的遼東鎮如果要想主動進攻建州女真是不占優勢的,稍不留意反而要陷入困境,急于求戰和求勝的心態并不適合遼東鎮。
要想在對建州女真的戰事中取得勝利,要解決幾個問題,一是后勤,二是士氣,三是周邊海西女真和蒙古諸部可能帶來的影響,只有在解決了這幾個問題之后,集聚重兵,穩扎穩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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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取得勝算。
李成梁固然年齡老邁而趨于保守,但是也得承認近幾年他對建州女真的優劣勢還是看得比較準的,只不過限于各種原因,他找不出或者能找到但是卻無法實施來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
“沈大人,水師艦隊的具體練兵方略您要來問我,那就是問道于盲了。”馮紫英笑了起來,”這方面你是行家里手,一切由您來決斷,登萊那邊,我曾經和王總督談過,他同意放手讓你去干,只不過這需要一個時間過程,尤其是在水師艦船和炮銃上,我個人的觀點,標準要高,最好向西夷人學習,……”
“……,起點門檻高一些,免得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派上用場就落后了,如何來做到這一點,您得自個兒琢磨,人也好,船也好,銃炮也好,您到得要自個兒琢磨,總督府,乃至朝廷,能給您支持的,恐怕也就只有銀子了,其他一切都要靠您自己,……”
沈有容走了,滿懷著憧憬、希望,也還帶著一絲擔心地走了。
他很清楚這一過程沒那么簡單就能實現,但是卻必須要這么走才行,比如像聘請西夷人的造船匠師、水手乃至槍炮匠,這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這是一個系統化的綜合性工程,雖然他不明白這具體含義,但是卻知道這非常復雜。
沈有容走之前也給馮紫英丟下了一枚炸彈,被馮紫英也給炸蒙了。
自己父親要出任薊遼總督?!
不是三邊總督么?怎么卻變成了薊遼總督了?
遼東是個啥情形,馮紫英整日里關注著職方司傳回來的消息,十分清楚。
在解決了輝發部、哈達部等海西諸部外,現在努爾哈赤正在率領建州女真尋找各種借口利用蠶食鯨吞海西女真的烏拉部,而且已經逐漸取得了一些進展,烏碣巖之戰后,建州女真對烏拉的優勢日趨明顯,而且一旦吞并了烏拉部,也就打開了通往整個東海女真(野人女真)的道路。
就目前的態勢來看,建州女真主要精力還是要放在吞并整個烏拉部上,一旦吞并了烏拉部,相對落后而松散的東海女真很難抵擋得住建州女真的壓力,歸附請降是大概率事件,而一旦把東海女真收入囊中,最西面也是抵抗建州女真的海西女真葉赫部就再也難以抗衡建州女真的兵鋒了,尤其是在葉赫部西面的科爾沁蒙古已經開始和建州女真眉來眼去的時候,葉赫部就更難以抵擋了。
這個時候自己老爹居然要出任薊遼總督,這不能不讓馮紫英覺得這里邊有些不為人知的陰謀。
自己老爹的情況馮紫英很清楚,絕非什么天才將帥,也沒有多少智計謀略,大概唯一值得夸贊的優點就是性格謹慎細致了,但這樣的優點在某些時候也就會變成缺點,嗯,意味著缺乏果決拍板的魄力。
原本很想立即就去兵部找張景秋和柴恪問個一二三,但是馮紫英還是克制了情緒,沉下心來細想。
琢磨了一陣之后,馮紫英意識到自己老爹出任薊遼總督好像還真的是目前比較穩妥的安排,除了自己老爹,其他幾個人選似乎都有這樣那樣明顯的缺陷,熊廷弼也躍入了馮紫英的視野,這也是前世明史中當之無愧的牛人強者,若不是因為和李氏交惡,熊廷弼絕對是最合適人選。
只可惜從來就沒有如果。
朝廷任命你為薊遼總督,作為臣子,自己老爹是沒有權利拒絕這一任命的,什么理由都不行,哪怕你十分委屈,但也得接受。
如果推脫不了,馮紫英就不得不替自己老爹好生謀劃一下未來幾年他這位薊遼總督應該在遼東加薊鎮的地盤上做出一個什么樣的花樣來。
如果自己老爹出任薊遼總督,在整軍備戰補充糧餉軍械物資的同時,首先就要想辦法干預和影響建州女真對烏拉部的兼并,哪怕是沒辦法直接出兵,也應當在物資武器和情報等方面予以烏拉部全力的支持,防止烏拉部迅速倒下。
同時要扶持葉赫部,促使葉赫部開始襲擾并與建州女真對抗,這是最簡便易行的方略。
另外就還得要斬斷科爾沁與建州女真之間的眉來眼去,斷絕科爾沁倒入建州女真的可能,避免葉赫部可能遭遇的兩面夾擊。
這幾招,雖然未必需要直接出兵,只需要付出一些武器和糧食、茶葉等物資就能實現,但是卻需要有足夠豐富的經驗,而這一點好像恰恰是自己老爹的強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