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諸事皆宜,榆林軍賀世賢部破寧夏中衛,哱承寵束手就擒。
五月十二,榆林軍尤世功部在平虜所大破哱承恩部,哱承恩放棄鎮遠關,率殘部從鎮遠關何打磴口兩處倉皇竄逃出塞。
五月十五,大同軍曹文詔部和榆林軍賀人龍部分別景泰和皋蘭,標志著寧夏評判戰爭進入第二階段——甘肅階段。
原本以為叛軍會在甘肅諸衛所進行激烈抵抗,甚至可能比在寧夏諸城之戰中更激烈,但是卻未曾想到接下來的戰事卻大出意外,真個戰事變成了武裝游行一般。
五月廿三,賀人龍部和曹文詔部聯手攻克松山堡,大敗阿赤兔和賓兔娘子部,二部北逃,并在黃羊川被賀人龍部追上再次大敗,阿赤兔和賓兔娘子在長城下脫身不得,只得跪地乞降。
六月初四,幾部大軍分別從泗水堡、鎮羌堡、莊浪衛攻入甘肅鎮,叛軍幾乎是不戰而逃。
六月十二,賀人龍部攻占涼州衛,而賀世賢部則進入了永昌衛,并在六月十九正式攻占了永昌衛,而尤世功則趁勢收復了整個莊浪衛。
實際上從五月份開始,叛軍便開始了大規模撤離甘肅鎮東部諸衛,像永昌衛和山丹衛幾乎就是直接丟棄給了官軍,但是卻早已經將所有糧草和財貨收刮一空,甚至焚毀了一些重要關隘和堡寨。
不過總體來說,叛軍并未像之前擔心的燒殺擄掠一空,不過這樣也同樣給官軍帶來了巨大的麻煩,那就是補給嚴重不足,需要從后方運送上來,這種局面一直到七月初大軍進入甘州,靠著東大倉的存留糧食才算是勉強得到解決。
“曹大哥。”馮紫英看著眼前這個還有些印象的男子,實在無法和在大同時那個還有稚嫩之氣的青年聯系在一起。
“鏗哥兒。”曹文詔也有些不敢相認了,一別七年,那個為了騎馬還不得不讓自己扶著上馬的孩童,現在居然已經考中了進士和庶吉士,更成為了兵部右侍郎兼三邊總督柴大人的先遣特使搶先一步進入甘州,并為守住甘州留下了汗馬功勞。
“幾年不見,曹大哥簡直越發英武過人了啊。”馮紫英努力讓自己年幼時的記憶和印象與自己前世中書中所知的一切融合起來,嗯,就是這個曹文詔,至于他那個侄兒,誰知道出生沒有,會不會被蝴蝶翅膀給煽乎的沒了?
“呵呵,鏗哥兒,你的表現,才是讓我們大同這幫總兵大人的老部下都不敢置信啊。”和馮紫英見過禮之后,曹文詔拉著馮紫英的手忍不住上下打量之余,也是唏噓感慨不已。
曹文詔這是實話。
當得知前任總兵官馮大人的那位嫡子考中了進士并館選庶吉士之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個成日在總兵府里鼻涕都沒擦干凈,甚至經常挨總兵官揍的皮實憊懶孩童,幾年不見居然成為了進士?
馮家雖然離開了大同,但是段家還在大同,而且馮家人脈依舊,段家甚至就大肆設宴慶賀自家姑娘嫡子考中了進士,曹文詔和軍中不少將領都是上門道賀過的。
“呵呵,曹大哥,我還不就是那樣,想當年如果不是你教我我騎馬,這一次我也不能千里走單騎啊。”馮紫英笑著道:“算來算去,這還是曹大哥的功勞才是。”
“那曹大哥可承受不起,鏗哥兒你這一次立下大功,總兵大人肯定會高興壞了,還有幾日總兵和總督、僉都御史幾位大人就都要到了今日是我們先來打前站。”
“哦,大軍都要過來?”馮紫英訝然問道。
從劉東旸退往肅州之后,實際上甘州就處于一種奇異的狀態中,東面的永昌衛、山丹衛甚至涼州衛和莊浪衛都被叛軍控制著,西面的肅州和高臺也就叛軍控制著,就剩下孤零零一座甘州在其中。
但是叛軍正處于一種大撤退的狀態下,尤其是劉東旸主力都已經撤往蘇州了,并沒有多少心思來攻打甘州。
甘州城中這幾千兵中,除了兩千多何治勝部為主的甘肅鎮兵外,還有三千則是在所有人心目中并不可靠的寧夏鎮兵劉白川部,而且這部分兵也并不愿意去打昔日袍澤。
所以大家干脆就龜縮在甘州城中,任憑一撥接一撥的叛軍從東面通過甘州城下,撤往高臺和肅州。
好在甘州城中物資糧食相對豐足,倒也無虞生亂。
只是若是榆林鎮加上大同、山西以及后續跟進的河南、四川兵都要過來,這甘州東大倉這些糧食也就供應不起了,所以這也讓馮紫英吃了一驚。
“不是,河南、四川兵都已經沒來了,連尤將軍也只是攻下了莊浪衛之后就沒有再往這邊走了,柴大人、楊大人和令尊都知道甘州大倉里的糧食情形,但是劉東旸還控制著高臺和肅州以及嘉峪關,如果不拿下來,卻又無法向朝廷和皇上交代啊。”
曹文詔下意識的看了一下四周,悄聲道。
這河西走廊如同一條不規則的帶狀,東面的涼州、莊浪,中部的永昌和山丹都已經收復,靠西一些的甘州也在朝廷手中,唯有最西面的高臺、肅州和嘉峪關卻被叛軍盤踞。
要打,無論是高臺還是肅州都不好打不說,而且背水一戰的叛軍恐怕也要孤注一擲拼個你死我活了,更為關鍵的是糧草補給太困難了。
從陜西那邊運過來的一兩銀子的糧食到甘州就得要變成三兩,其代價之高可想而知,大部分都得要耗費在路上,這還沒有算其他軍資。
以現在朝廷的財力,恐怕是真的打不起仗了,這也是當初為什么劉東旸認為只要自己控制了甘州和山丹,朝廷就不可能想要收回甘肅鎮西部諸衛了,因為朝廷恐怕是真的支應不起這樣一場戰爭了。
你看看地勢地形就能知曉,只要扼住山丹衛,無論朝廷來多少大軍,他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截斷你的補給線,而山丹衛易守難攻,又和甘州成掎角之勢,要想打下來,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那柴大人他們的意思是……”馮紫英遲疑了一下。
實際上他也有一些想法,但是卻太過于大膽和不走尋常路,所以對著張瑾和何治勝他們都從未提起,但現在看來柴恪、楊鶴和自己父親也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應該都是在考慮戰后的事宜了。
“不太清楚,我部和榆林軍的賀人龍部先到,賀大人的大軍也很快就要到了,最后看柴大人他們如何決斷吧,我們這些武人遵令便是。”曹文詔笑著道。
二人正說笑間,卻看見一名比二十出頭武將疾步進來。
曹文詔臉色頓時轉冷,不過那人卻毫不猶豫走過來,先行一禮:“見過少公子,喲,曹大人這么閑,也在這里?”
馮紫英一看就知道曹文詔和這個家伙不對路,不過這廝也是自己父親面前的紅人,在平叛一戰中也是憑借著悍不畏死和敢出奇招,連續幾戰都是大獲全勝,深得柴恪的信任,所以此次戰事結束,只怕就有可能要升為游擊了。
“賀大哥,你們也到了?”馮紫英和賀人龍也見過禮,笑著道:“我父親他們還沒到?”
“總兵大人和柴大人、楊大人他們現在估計剛過了永昌衛,永昌衛那邊損失巨大,柴大人他們還要考慮如何賑濟安撫地方事宜,估計還要等幾日才能到。”
賀人龍也沒有好臉色給曹文詔。
在他看來這幫大同兵就是來搶功來了,最艱巨最危險的活兒都是榆林軍干了,論功行賞的時候這幫大同兵、山西兵都跳出來了,一個個比誰都跳得歡。
當然他也承認曹文詔還是有些功勞的,但是其他大同鎮和山西鎮的將領就太特么惡心人了,連帶著對這幫大同山西的將領都看不慣了。
曹文詔一樣看不上賀人龍,這廝仗著自己武進士出身,就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了,自己在邊關上和韃靼人交鋒的時候,這廝還在師娘懷里吃奶呢,打過幾次仗?以為和寧夏叛軍交過手就覺得不得了了?不知天高地厚!
當然這話有點而過了,但是曹文詔十六歲從軍,他比賀人龍要大五六歲,他從軍的時候,賀人龍也就是十歲出頭,的確還是個不懂事的孩童。
兩個人從攻入大小松山的時候就開始較勁兒,一個拿下強攻皋蘭,一個夜襲景泰,然后卻合攻松山堡,卻為了追擊阿赤兔、賓兔娘子部差點兒火并,結果還是曹文詔讓了一步,結果賀人龍在黃羊川追上阿赤兔和賓兔娘子部,迫使對方乞降,這也讓曹文詔后悔莫及的同時也是切齒痛恨。
好在曹文詔突襲鎮羌堡和安遠站堡奪回了一功,但是賀人龍隨即又強攻泗水堡得手,不過被曹文詔部嘲笑為如果不是他們占領了安遠站堡,泗水堡叛軍軍心渙散,賀人龍根本無法得手,兩人又在帳前軍議時差點兒打起來。
所以這二人在馮紫英面前也是如烏眼雞一般,互不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