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顏澄凈的鳳眸中笑意星星點點,倒映著周懷軒淡蹙的雙眉。
周懷軒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
“你別緊張。我不是瓷器人兒,敲敲就碎了。你忘了我當年在藥山上可以一人獨對群狼?”盛思顏笑著安撫周懷軒,“我娘肯定是跟你說女子生產是過鬼門關……”
周懷軒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氣。
“但是我和一般女子不同。我可是最精通婦人產育。”盛思顏俏皮地笑了笑,踮起腳,想在周懷軒面上親一記。
周懷軒卻迅速別過頭,躲過盛思顏的親吻,皺眉道:“你有身孕了。”
盛思顏很是懊惱,不滿地嘟噥道:“親一下又不會懷孕……”
周懷軒抿了抿唇,俯身下去,將自己的臉飛快地湊到盛思顏唇邊觸了觸,然后馬上移開,生怕停留時間長一點,就會讓盛思顏再次懷孕一樣……
盛思顏實在忍不住,笑倒在周懷軒懷里。
胡二奶奶下了車,從角門回到神將府。
“二奶奶回來了。”角門的門子殷勤地行禮問安,“您最近可是貴人事忙!”
胡二奶奶笑著撫了撫自己腦后的發髻,道:“忙什么忙?就是我娘家有些事,我過去坐坐。哪有你這小猴崽子說得這樣?”一邊說,一邊往二門上去了。
經過周雁麗住的院子,胡二奶奶瞥了一眼,正好看見周雁麗圍著圍裙,從她院子里的小廚房里走出來。
“咦?雁麗,這是在給誰做飯呢?”胡二奶奶笑著扶著門檻問道。
周雁麗回頭,見是胡二奶奶站在門口,忙笑著屈膝行禮,“是二嬸啊,進來坐坐?”
胡二奶奶點點頭,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做什么好吃的?”
周雁麗捋捋自己的額發,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道:“我大嫂這幾天好像累著了,總是動不動就睡著了,站著量個身就能冒虛汗。我想著幫大嫂熬點補身的參湯……”
胡二奶奶同情地看著她,“補身的參湯?你敢燉,別人也不敢吃啊。”
周雁麗的笑容慢慢斂了下去,她垂下頭,輕聲道:“不論大嫂吃不吃,這都是我的一片心。”
胡二奶奶走到她跟前,伸手撫了撫她的面頰,輕聲道:“嗯,他們是嫡出,我們是庶出,不管人家受不受,我們的禮數要全。”說著,轉身就走。
胡二奶奶走了許久,周雁麗依然低頭站在自己院子中間。
越姨娘在自己屋里待了一天,極是無聊,便問自己的婆子:“三姑娘在做什么什么?”
“不省得。姨娘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越姨娘放下涂著指甲的鳳仙花汁,起身去周雁麗住的院子。
越姨娘過來的時候,周雁麗還在院子中央站著。
越姨娘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發什么呆呢?”
周雁麗抬頭看了看越姨娘,又低下頭,飛快地掩飾住眼底的一絲厭惡,低聲道:“姨娘做什么來的?”
“沒什么,過來找你說說話。你在做什么呢?”越姨娘袖著手,四下打量周雁麗的院子。
“我在給大嫂燉參湯補身。”周雁麗轉身又走向小廚房。
“唉,還是不要拿冷臉貼別人了。”越姨娘搖搖頭,轉身走了,一邊走,一邊低頭默默想著周雁麗剛才說的話。
周雁麗走進小廚房,看著參湯總算燉好了,忙拿湯盆盛了出來,放在食盒里,親自拎著去清遠堂。
在清遠堂門口,她被看院門的婆子攔住了。
“三姑娘,您有什么事?”
周雁麗笑著道:“我聽說大嫂身子不舒服,特意給她燉了點參湯補補身。”
那婆子立刻警惕地道:“不用了。我們這里參湯多得吃不完。三姑娘客氣了。”
“我知道你們不差這一點東西。但是你們有的,是你們的。我的,是我的一點心意。”說著,周雁麗將那食盒遞了過去,“我就不進去了,你幫我拿進去,給大嫂喝吧。”
那婆子忙推辭,“這可不行。三姑娘,您可別害我。”
“我怎么會害你?”周雁麗眼圈都紅了,“我親自燉的,親自送來的,若是有問題,誰都知道是我做的,我有這么傻嗎?”
那婆子聽著也有道理,但是到底不敢托大,忙道:“多謝您費心,還是不用了。”一邊說,一邊將周雁麗往外推。
“哎!你這婆子怎么這樣?我們三姑娘一番好意,知道大少奶奶身子不適,特意燉了補身的參湯,你們縱然不吃,接過去喂貓兒狗兒都行!這會子卻連接都不接,這是真的看不起我們三姑娘?”周雁麗平日里雖然不怎么說話,但是她身邊的丫鬟卻是伶牙俐齒。
“我說不能進去就是不能進去!”那婆子也惱了,大力推著那丫鬟,“出去出去!”
那丫鬟回手:“你別推我!”
那婆子用力一推,將那丫鬟往后推得仰倒,正好砸在周雁麗身上。
“啊——!”周雁麗一聲慘叫!
食盒里一碗滾燙的參湯撒了出來,淅淅瀝瀝滴在在她的手背上,立刻燙起了一個個大紅的水泡。
“三姑娘!三姑娘!您的手!您的手!您沒事吧?!”那丫鬟嚇得魂飛魄散,嘰哇亂叫。
清遠堂前一片混亂,里面的婆子沖出來,周雁麗帶來的丫鬟婆子不甘示弱跟她們爭吵,沸沸揚揚的聲音在神將府內院傳向四面八方。
吳三奶奶在芙蓉柳榭剛剛午睡醒來,突然眉頭皺了皺,問道:“怎么回事?外面怎么亂糟糟的?”
“什么亂糟糟的?”吳三奶奶的丫鬟好奇地問道,“奴婢沒有聽見什么啊?”
吳三奶奶笑了笑,放下手上的梳子,“你靜下心,仔細聽。”
那丫鬟側頭聽了一會兒,才隱隱約約聽見從遠處傳來的吵鬧聲,忙道:“奴婢出去看看。”
吳三奶奶點點頭,靠坐在妝臺后的太師椅上,凝神靜聽。
過了一會兒,那丫鬟回來回報道:“三奶奶,嘖嘖,真是一出好戲!”
“什么好戲?”
“大房的唄。三姑娘給大少奶奶做了參湯,說大少奶奶最近身子不舒服,總是累著,跟老爺子下棋也能睡過去,她很擔心大少奶奶,因此特意燉湯給她。結果清遠堂的婆子不識相,不肯收,推推搡搡之間,將那碗湯都潑在三姑娘手上了。”那丫鬟低聲道,“大少奶奶派了人出來,將她接進去了。”
“哦?”吳三奶奶似笑非笑,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原來是這樣。容易累,嗜睡……呵呵,呵呵……三姑娘確實是個機靈人兒,我沒有看錯她。”
那丫鬟笑著逢迎道:“三奶奶什么時候看錯過人?”
吳三奶奶想了想,“給我更衣,我要去看看老夫人。”
那丫鬟服侍吳三奶奶去屏風后面換了身衣裳。
“娘,近來可好?”吳三奶奶笑著來周老夫人住的松濤苑閑話。
周老夫人懶洋洋地躺在牙床上吃茶,“好,怎么不好?好得不得了。”
“娘,最近天冷,您不進點補?”
“補什么補?有什么好補的?”周老夫人冷哼一聲,“他們就想我老婆子死呢。補什么補?”
“娘,您可別這么說。”吳三奶奶忙過來捏起空心拳頭,給周老夫人捶著肩膀,一邊吩咐道:“給廚房傳個話,給老夫人燉一碗牛乳蒸羊羔。以前我當家的時候,每年從進了臘月就給娘做這味菜,一直吃到開春。”
周老夫人心里高興,面上還是故意撇了撇嘴,道:“一股膻味兒,有什么好吃的?”
“良藥苦口。這就是藥,娘您把這當藥吃就好了。”吳三奶奶笑著說道,眼里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
清遠堂里,盛思顏拿獾油擦在周雁麗被燙了的手背上,輕聲道:“沒事了,這水泡很快就會褪下去的。不要沾水,以后也不會留疤。”
周雁麗撫著自己抱得好好的右手,抿了抿唇,“……大嫂,謝謝您。我……我……我只是想給您補補身子。”
盛思顏的手頓了頓,笑道:“我好好的,補什么身啊?”
“我聽說您最近總是好累的樣子,跟祖父下棋都會睡過去……”周雁麗喃喃地說道,“您這樣可不行。身子是自個兒的。”
盛思顏笑了笑,“我真沒事。你別擔心。來,把這獾油拿回去,讓丫鬟幫你每天換上。”
周雁麗應了,拿過來獾油握在手里,“今晚您就歇著吧,不要去松濤苑吃晚飯了。”
“我沒事,你回去歇著吧。”盛思顏笑著命小柳兒送周雁麗回去了。
周雁麗走了之后,盛思顏回到里屋,拿起繡繃,打算給周懷軒做件中衣,想起來今天沒有見到阿財,盛思顏問了一聲,“阿財呢?”
薏仁忙道:“大公子一大早就把阿財帶到外書房去了。”
此時周懷軒的外書房書案上,擺了大大小小五只碟子,都是醬牛肉、鹵牛肉、烤雞腿、燒魚和里脊片。——都是阿財平日里最愛吃的東西。
阿財愣愣地蹲在周懷軒的書案上,一雙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看菜碟,又看看周懷軒。
周懷軒坐在書案背后的椅子上,敲了敲書案,有些不自在地道:“吃吧。”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