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顏出嫁的第二天,才剛到正午。
她懶洋洋地半靠在羅漢床上,闔了眼閉目養神,等著吃午飯。
吃過午飯,她就要跟周懷軒一起去神將府的祠堂行禮,稟告周家祖宗,然后才能正式把她的名字寫上族譜,加入夫宗,成為周家的一員,擁有祭祀和被祭祀的資格。
她雖然是盛家女,也在盛國公府當過家,但因當初的事,盛家被殺得只剩下盛七爺一房人,跟神將府這樣沒有斷過傳承的府邸還是很不一樣的。
所以很多事情,還要王氏單獨跟她詳細解釋。
幸好王氏的娘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雖然跟四大國公府不能比,但是也不容小覷。基本程序她是知道的。
王氏已經把她知道的有關廟見的前前后后都說與盛思顏聽。
盛思顏雖然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但是腦子里卻在不斷回想王氏跟她說的廟見的過程,琢磨哪一個過程可能會出簍子。
她很清楚,從昨天的婚禮來看,這廟見的時候要是沒人給她挖坑,這里就不是神將府,而是盛國公府了。如果在祠堂里面動手腳,周大管事和周老爺子都不是吃素的,大概是不會允許這樣胡鬧的。
盛思顏雖然跟周老爺子接觸不多,但經過一兩件事之后,她已經看出來,周老爺子是個信奉“不啞不聾,不做家翁”的人,但同時抓大放小。
無關緊要的地方,他會置之不理。甚至放任大家有些小小的爭斗,咳咳,因為這樣才能有益進步。
不然太溫馨和氣的家庭里面養出來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羊。不是具有掠奪性和侵略性的狼。
恰好神將府這個地方,最不需要羊。而是需要狼,而且是多多益善的狼。
所以今日認親敬茶的時候那些人不管表現得再和藹,再與世無爭,盛思顏都不會相信他們是真的是與世無爭的小綿羊。
當然按常理說,早上周老爺子已經敲打過不安份的那些人,下午的廟見應該不會有人再吃多了去給她使絆子。
因為就算使出來,也是無關緊要的。何必多此一舉呢?原因無他,對于嫡長房的嫡長孫媳來說,廟見是她成為正式周家人的最后一道手續。
只要她廟見順順當當,她的名字寫上族譜,然后生了孩子,她的孩子就是神將府的繼承人。
哪怕周承宗和周懷軒出了事,他們嫡長房也是后繼有人了。
相反,如果她廟見的時候出了岔子。沒能完成所有的程序,那她的名字就暫時不能記上周家族譜。
按照大夏皇朝的慣例,成親第二天是第一次廟見。如果出了茬子。要等半年才能第二次廟見。
如果第二次也不成功,這媳婦就要被退回去了,算不得是夫家的人,哪怕已經被睡過了……
盛思顏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只是一個普通的廟見而已,那些人為什么要跟她和周懷軒過不去?明知除了她,周懷軒大概是不會娶別人了……
想到這里,盛思顏倏然睜開一雙晶亮的鳳眸。
也許這就是原因!
那些人是不是都知道,以周懷軒的性子。既然認定了盛思顏,那就不會再跟別人在一起?
所以只要攪了盛思顏的廟見。就能讓嫡長房進入兩難的境地。
因為盛思顏廟見不成,名字就不能馬上上族譜。而是要等半年。而這半年里面會發生很多事。
很可能,半年后的廟見,還是不成功。
這樣一般來說,盛思顏會被退回去,嫡長房給周懷軒另娶妻子。
但是因為周懷軒認定了盛思顏,肯定不會答應將她退回去,所以最后的結果,是盛思顏還是跟周懷軒在一起,依然是神將府的大少奶奶,但是她的名字卻不會記上族譜。
她以后生的孩子,也就跟外室生的孩子差不多,對于神將府完全沒有繼承權。
周承宗和馮氏就算不同意也沒法,因為周懷軒一向是我行我素的人,壓根就不會理會這些事情。
盛思顏從羅漢床上坐直了身子,一只手無意識地在桌上輕輕敲擊。
如果那些人要在祠堂之外做手腳,會如何給她挖坑呢?
首先,如果不能在祠堂里面做手腳的話,就只會在她身上做手腳!
但是她才初嫁,清遠堂又是新建的院子,目前都是她和周懷軒的人,那些人現在就想直接把手伸進來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們要動手腳,應該早上就動了。
他們唯一有的機會,應該就是在她敬茶認親的時候吧?!
盛思顏頓時想起了早上敬茶認親時候收的那些紅包。
因為那些紅包,是她唯一有可能親手接觸到的外物。
如果那里面有不好的東西……
盛思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幸好,她一直沒有親手接觸過那些紅包,只是用托盤接著。
然后就給丫鬟們捧著了。
回來之后,她因為太累,也沒有像一般的新嫁娘一樣,去一個個打開紅包,賞玩里面的東西……
“木槿!”盛思顏揚聲對門外叫道。
“大少奶奶,什么事?”木槿掀了簾子進來問道。
盛思顏問她:“早上那些紅包你收哪里去了?”
木槿道:“在庫房呢,等大少奶奶閑了再去拆封。”
盛思顏吩咐她:“先封在那里,誰都不要動。”
木槿應了,去庫房傳話。
“薏仁,去把今日跟我去過松濤苑的丫鬟婆子都叫來,都站在院子里面。”盛思顏輕聲說道。
薏仁雖然不明白。但是她習慣了聽盛思顏的吩咐。
主子的吩咐,一向是有原因的。她不用都懂,照做就行。
薏仁連忙將今天跟盛思顏去松濤苑敬茶認親的丫鬟婆子都叫來。在清遠堂的院子里站著。
今天一共去了兩個大丫鬟薏仁和小柳兒,兩個小丫鬟。還有兩個婆子,這幾個人是盛思顏的陪嫁。
“大少奶奶,那邊的春蘭和秋蘭,是神將府原本的丫鬟,也是給我們帶路去松濤苑的。”
盛思顏站在屋里,透過菱形格的漏窗打量在院子里大太陽底下站著的丫鬟婆子。
只有兩個人她不認識,就是薏仁跟她說的春蘭和秋蘭。
盛思顏點點頭,“她們是做什么的?”
“都是二等丫鬟。還在等大少奶奶分派差事。”薏仁悄悄地道。
木槿也走了進來,回道:“春蘭在庫房上幫忙。今日的紅包是她點數過后收起來的。奴婢和小柳兒在旁邊看著,沒有錯漏。”
盛思顏笑了笑,道:“嗯。”又問她們:“午飯擺在哪里?”
木槿正要說話,院子里卻傳來一陣騷動。
盛思顏回頭一看,眉頭輕蹙,“春蘭怎么啦?”
只見那個叫春蘭的丫鬟正捂著肚子,一幅急得不得了的樣子,在原地轉圈。
薏仁忙出去問了問,回來道:“春蘭突然肚子痛。要去茅廁。”
盛思顏眼眸瞇了瞇。
她想她明白了。
那些紅包里面,果然有“不干凈”的東西。
但是她沒有中招,中招的是清遠堂的丫鬟。
而清遠堂的丫鬟中招。是一定也會傳到她身上的。
看這個發病的速度,如果她沒有把這些人集中到太陽底下站著,這春蘭已經不知道傳染給幾個人了……
好在她從小跟著王氏偷偷學醫,這件事除了周懷軒,別人都不知道。
因為大家都知道盛家的醫術,是傳子傳媳不傳女。
盛思顏便吩咐道:“讓春蘭去茅廁,去了先別出來。你們派人在外面守著,千萬不要跟她接觸。”又道:“我屋里有我爹給我的治腹瀉非常管用的藥丸,你們拿去給她兩粒吃。記住。不能接觸她的任何地方,用托子托過去給她就行。”
木槿和薏仁見盛思顏這樣慎重。忙屈膝應了。
薏仁去拿藥,同時讓春蘭給她去往后院。注意跟她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接觸她身上的任何部分。
將藥給了春蘭,盯著她直咽了下去,才讓她去茅廁,然后就鎖了茅廁的門,親自帶著兩個婆子在這里看著。
盛思顏又吩咐木槿:“用白布包了手,將所有的紅包拿到太陽底下暴曬。記住不能碰到紅包。然后將白布也放在旁邊暴曬,你再去用烈酒把手擦幾遍。”
木槿沉聲應了,也自去忙碌。
院子里有一股緊張的氣氛在彌漫。
站在院子中央的下人婆子不知所措地互相看了看。
盛思顏見這些人站在這里也不好,就吩咐道:“站到甬道左面,每個人隔著三尺的距離,等兩個時辰之后,如果沒有肚子痛,就可以走了。”
這一番忙碌下來,幾乎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辰。
清遠堂里有小廚房。
盛思顏和周懷軒新婚,頭三天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吃。
過了三天之后,晚飯就要去松濤苑跟大家一起吃了。
盛思顏等了半天,也不見周懷軒回來,就命人去跟守在院門口的周顯白道:“去看看大公子在做什么。”
清遠堂里面的動靜,周顯白早看見了,正想去跟大公子稟報,聞言忙道:“那小的去去就來。”說著,往二門上去了。
周懷軒此時正在自己的外書房里,看著手上的名單出神。
他離開內院之后,就來到外書房,命人找周大管事拿了一份名單過來。
這是自從他定親后的一個多月里,出入過周氏祠堂的人員名單。
每個府邸,宗祠都是最重要的地方。
不是每個人都隨意進出的。
周家祠堂里,每次有人進出,不管是打掃,還是添香油,都是有進出的記錄在案的。
和盛思顏想的一樣,周懷軒也知道今天下午的廟見肯定會有茬子。
所以他要在這之前將所有可能出茬子的苗頭都掐死在搖籃里。
看著這份足足有上百人的名單,周懷軒沉默不語。
周顯白匆匆跑來,對他耳語道:“大公子,清遠堂好像出了事……”說著,就把盛思顏在清遠堂里做的事說了一遍。
周懷軒一聽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盛思顏本身就有精湛的醫術,那些人居然還想在這上面陰她,真是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周懷軒嘴角泛起淡淡的譏誚,點頭道:“很好。”然后將手里的名單給周顯白。上面已經圈了兩個出現頻率最多的名字。
“去打聽一下,這兩人都是做什么的。”周顯白看了看名字,記在心里,躬身退下。
周懷軒起身回內院吃午飯。
他面無表情地穿過清遠堂院子里的甬道,對甬道旁邊站著的幾個垂頭喪氣的丫鬟婆子,和地上擺著的一地的紅包視而不見,大步走上清遠堂的臺階。
盛思顏聽說他回來了,忙迎了上來。
周懷軒握住她的手,打量了幾眼,“……沒事吧?”
盛思顏搖搖頭,眼里閃過一絲俏皮,“沒事。就算有事,也是沒事。”
兩人相視一笑,攜手去剛才盛思顏待的小套間里吃午飯。
飯菜都擺好了,依然熱氣騰騰。
周懷軒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問她,“喜歡嗎?”
盛思顏笑著嗔了他一眼,“這都是我帶來的廚娘做的。我倒要問你喜不喜歡呢。”
周懷軒點點頭,端起碗,夾了幾個菜放到碗里,然后轉頭用銀勺夾了小小的一勺飯菜,送到她嘴邊。
套間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壓低聲音輕笑,忙低頭退了出去,只留主子小夫妻倆在套間里吃得“情意綿綿”。
盛思顏暈生雙頰,忙要推開,道:“我會自己夾。”
“你昨晚累著了。”周懷軒淡淡地道,繼續將菜送到她嘴邊。
“我累的又不是手。”盛思顏嗔了他一眼,堅持要自己吃。
“……手也很累。”周懷軒淡淡說道,瞥了她白嫩的小手一眼,然后再一次將穩穩地將飯菜送到她嘴邊。
這廝怎么什么話都說!
盛思顏僵硬著張開嘴。她猛然想起了昨夜,她的手掌到最后合不攏的情形,好像真的是很酸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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