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曉得這個大姑姐很有幾分本事,看人又準,見識又多,是胸有溝壑之人,忙將細細挑出來的三家人選說與鄭素馨聽。
鄭素馨一邊聽,一邊看著那三人的庚帖,還有媒人寫來的家中情形,很快就做出選擇。
“這家姓鄧的,雖然家世豪富,但是只有一個寡母,而且只有他一個獨子,家里姐妹多,叔伯兄弟多,以后恐不好相處。”鄭素馨含蓄地道。
田氏有些遺憾,道:“我本來覺得,他們家只有一個兒子,嫁過去玉兒就是當家主母,日后也沒有分家產的糾紛,還覺得是良配呢。”
鄭素馨掩袖笑道:“二弟妹你命好,嫁給我母親做媳婦。我母親是出了名的厚道人,但是你不能指望每個人都同我母親一樣是好心人。”
康氏確實是個難得的厚道人。
鄭素馨和鄭星宏是原配嫡出的子女,卻和繼母康氏相處得十分融洽。
田氏也知道鄭素馨不是心中沒有成算的人,連她都說康氏厚道,那確實是很厚道了。
田氏便有些遲疑,“……你的意思是,鄧家的老夫人不太妥當?”
“這只是我的小見識。想那鄧家的老夫人青年喪夫,多年守寡,把兒子女兒拉扯大,還將這份家業守得牢牢的。就這份作為,已經不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她自己做得到,說不定對別人也會要求嚴格。如果玉兒嫁過去,就是她兒媳婦,那是一定要以婆母為表率的。我們家的女兒個個都是嬌生慣養,雖然知書識禮,但是遇到那等太過嚴苛的婆母,孩子過得實在太辛苦,我是不忍的。不知道二弟妹是如何想的。”鄭素馨小心翼翼地說道。
田氏明白了鄭素馨的意思,想了想,點頭道:“你說得有理。我卻沒有想到這一層,多虧了大姑姐提醒我。”說完又笑道:“爹娘素日都夸你是個仔細的,今日我知道,你確實很仔細,比我這個做親娘的都仔細。難怪個個都夸你是個難得的賢德人,我今兒是心服口服了。”
鄭素馨抿嘴一笑。鄭家是她娘家,娘家興旺,她在婆家才有底氣。鄭素馨從來不是小肚雞腸之人,縱容別人惹她不開心,她也不會太在意。
鄭玉兒是她小輩,她更希望鄭家的女孩子個個嫁得如意郎君,家世顯赫,這樣才能水漲船高。
兩人又看了看剩下的人選。
鄭素馨最后挑定了那戶姓章的人家,她說:“這家子人丁多,家風正,你看他們有好幾代都沒有妾室了,家里的孩子都是嫡出,雖然不比鄧家那樣豪富,但也是一等一的人家。特別是章家公子是個上進的,你看他才十八歲,就是舉人了,三年之后就是大比之年,他若是能中進士,日后再加上我們吳家和鄭家的提攜,一個尚書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田氏聽了十分歡喜,道:“那再去跟他合一合八字,看看兩人是否相配。”
鄭素馨點點頭,道:“我派人去專門打聽一下章家的情形,看看是否跟媒人說的一樣。如果媒人沒有夸大其詞,我看這個孩子不錯,可以配我們家玉兒。”
田氏忙道:“那就勞煩大姑奶奶了。”
“放心,玉兒是我親內侄女,我一定幫她挑家好的夫婿。”鄭素馨說著,起身告辭,又去康氏和鄭老爺子那里道別,還順路去看了自己的嫡親弟弟鄭星宏,說了幾句閑話才離開鄭國公府。
回去之后,鄭素馨托了好幾個人去打探章家的底細,發現確實跟媒人說的一樣。而且還打聽到章家的老夫人十分喜歡鄭玉兒,一心要求她給自己的嫡長子做妻室。
“章老夫人見過玉兒?”鄭素馨問那打探消息的人。
那人笑道:“說是曾經在幾處筵席上見過。鄭大姑娘溫柔有禮,又能照顧弱小,章老夫人對她印象很好。”
如果說是章家公子對鄭玉兒喜歡得不得了,鄭素馨可能還要猶豫三分。但是現在是未來的婆母對鄭玉兒印象好,這可是難能可貴的。
女人不怕不能討男人的歡喜,就怕不能討婆母的歡心。因為男人的心,總是比婆母的心好打動。
鄭素馨馬上給田氏送了信。
田氏那邊早已合了八字,說是天作之和。再聽了鄭素馨打探來的消息,田氏便認定了章家。歡歡喜喜地跟鄭星輝說了,要和章家結親。
鄭老爺子是讀書人,聽說章家公子會讀書,立時青睞三分。
兩家人看對眼了,等到臘月的時候,章家大公子和鄭家大姑娘已經定了親,下了聘,納吉、納征、請期都過了,定了三年大比之后迎親,想要的是“大登科之后小登科”的彩頭。
鄭玉兒今年十三歲,三年后不過才十六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嫁過去一年生孩子,也不算太年幼,將將好。
這一樁喜事做成,不僅田氏和鄭星輝感謝鄭素馨,就連康氏都對鄭素馨感激得不得了。為了還鄭素馨的人情,康氏甚至主動勸鄭老爺子請立原配嫡長子鄭星宏為世子。
鄭老爺子卻像是別有打算,讓康氏不要管,他自有主意。
臘月初八的那一天,盛思顏在家里和爹娘以及庶出的妹妹弟弟一起吃臘八粥。
盛寧芳一邊用勺子舀著碗里的臘八粥,一邊豎著耳朵聽王氏和盛七爺說話。
“……鄭家大姑娘定了親,我們也要送份禮表示一下。”王氏對盛七爺道。
盛七爺不在意地道:“你做主就行了,問我做什么?”又道:“我在宮里藥房看見一味藥,覺得用來替代過山風的毒液似乎不錯。等吃完粥,你跟我到藥房來一下,我們一起參詳參詳。”
王氏也是醫癡,聞言忙道:“那好。送禮的事就讓思顏代勞吧。”說完忙忙地喝完粥,就跟盛七爺去藥房研究替代藥方去了。
盛思顏笑瞇瞇地看著爹娘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低下頭又吃了一大口粥。
這粥怎么這么甜啊!
盛思顏吃了一碗還想再吃一碗。
盛寧芳鄙夷地瞥了一眼盛思顏越發圓滾滾的身材,道:“大姊,你是我們國公府的嫡長女,你也拿出個樣子好不好?幸虧我們如今不能出門,不然跟你一起出門,我羞都要羞死了。”
盛思顏知道大夏皇朝的女性以瘦為美,盛寧芳不聽王氏勸阻,一味節食,如今小小年紀,確實有弱柳扶風之態,但是年歲太小了,這時候節食,實在是得不償失……
盛思顏說過許多次,盛寧芳都不以為然,還認為盛思顏是故意想讓她跟著胖。
既然怎么勸都不聽,盛思顏也懶得再勸。
“我吃我家的飯菜,關別人什么事?我看你是沒有餓過。到時候餓你個三天三夜,看你還敢亂說話。”盛思顏白了一眼盛寧芳,將第二碗臘八粥吃得干干凈凈。
從飯廳回去的時候,盛思顏發現天氣陡然變冷了。寒風嗖嗖地往她銀鼠袍子里鉆,風吹到臉上像刀子刮一樣地疼。
“不得了,不得了,怎么這么冷啊……”盛思顏回到自己房里,還冷得直跺腳。
屋里早早地升了爐子,但是寒風還是從大門開闔的地方嘶嘶地吹進來。
木槿帶著幾個七八個小丫鬟將厚厚的灰鼠皮門簾找出來換上。
盛思顏恨不得整個人撲在暖和的熏籠上。
海棠給她捧來一杯熱熱的參茶。
盛思顏一口氣喝了半杯,才覺得熱氣漸漸從胃里往四肢百骸里貫通過去。
“這天怎么突然冷成這樣?”盛思顏奇道。往年他們住在王家村的小破房子里的時候,也只用生一盆炭火就夠了,沒有冷成這樣過。
木槿和海棠也都道:“可能是要下雪吧。下了雪就好了。”
盛思顏暗自嘀咕,往年也下過大雪,可是從來沒有像這樣冷得滴水成冰的地步。
第二天早上,果然開始飄雪花。
開始只是雪籽兒,后來就是雪花,再后來就是雪片了,鋪天蓋地、密密麻麻,三尺之外根本看不見人影。
盛思顏躲在房里,連王氏那里的晨昏定省都不用去了,吃飯也在自己屋里吃。
偶爾出去一次,整個人就要結冰了。
回到房里要去炕上捂很久才會恢復過來。
這樣冷的天,盛七爺卻還是要去照顧夏明帝的身子。
因為下雪天不好走,盛七爺這些日子索性宿在宮里的太醫坊,不回家了。
王氏在王毅興的提醒下,早早備好了過冬用的木炭和糧食、菜肴,還有給下人都準備了羊皮袍子,對于這樣的寒冷天氣,還不至于手忙腳亂。
但是京城里別的人可沒這么好運氣了。
大雪下了五天五夜,京城的街頭就出現了一些凍死的乞丐。
京兆尹命衙司在街頭收殮死尸,同時命令各街區的里坊保正們注意街坊鄰居的動靜。
很快這股寒冷的天氣就從京城往四周蔓延。
各地受災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樣飛向太后的案頭。
冬天本來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有些地方出去乞討的流民就比別的時候要多。
今年冬天冷得這樣厲害,很多出去乞討的流民在半路就被凍死了。
天氣這樣冷,愿意出來做活的人不多。
沿途的死尸堆積得也越來越多。
不過好在天寒地凍,活人都能凍得跟冰雕一樣,這些尸首暫時還不礙事。
到了臘月中旬,天氣越發冷得厲害。
前些天下的雪一點都沒有化的痕跡,堆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又因天氣太冷,雪又結成冰,將很多平民的屋頂都壓塌了。
這樣冷的天氣里,連避寒的屋子都沒有了,更是雪上加霜。
盛思顏捂著厚厚的貂皮暖筒,坐在自家暖和的屋子里,招待來她家串門的牛小葉。
牛小葉是個坐不住的。
剛下雪的的那些天,她哪里都不能去,只好耐著性子待在家里。
現在不下雪了,雖然雪還沒有化,天氣依然冰寒刺骨,她就坐不住了,跟她哥商議之后,來盛思顏家坐一坐。
牛小葉這幾個月經常到盛國公來拜訪她。而且在京城各種活動中,只要她能參加的,就必定和盛思顏在一起,并且明目張膽地捍衛她,不許別人說她壞話。
盛思顏很是感激,越發把她當做知己,就算牛小葉有時候說錯話她也不在乎,她知道牛小葉就是這樣大大咧咧的性子,瑕不掩瑜。
“思顏,我聽說鄭大奶奶要在城里設粥棚,給那些流民施粥了。你們盛國公府要不要湊個份子,也去設個粥棚?”牛小葉一邊吃著烤的香噴噴的薄脆芝麻小餅,一邊問盛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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