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762、七年10月17日 雨

“宋……宋……宋……宋……宋……”

“我宋你媽個頭啊。”

本就因為因為急性腸胃炎而脾氣暴躁,又碰到面前這個混賬東西連話都說不清楚,他當時那暴脾氣就上來了,揪著那廝的衣領子就拉到了面前:“我記得你!你是你那五哥身邊的嘍啰。”

這嘍啰嘴唇哆嗦著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全了,然后便腦袋一歪暈死了過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一般,仿佛見到了惡鬼。

“宋大人,你看這……”

“罷了。”捂著肚子:“我現在得趕緊找個地方洗個澡,吃點藥。別管這幫人了,剛才我見有個客棧,趕緊過去吧。”

大路旁邊的小鎮,自然是有客棧的,而且因為這里即將成為連接西部和中原的重要交通樞紐,所以這里的客棧還挺豪華。

不過當踏進去之后,發現這里頭空空如也,桌椅板凳倒是整齊,但卻一個人都看不著。

他好奇的轉了一圈,旁邊立刻有人喊道:“有沒有人出來招待?若是沒有,我便一把火燒了這里。”

見他們這樣威脅,柜臺的后頭這才顫顫巍巍的露出了一個花白頭發的老頭,他的面很生,不記得他,大概不是那堆土匪之中的人,便朝他招了招手:“掌柜的,來一下。”

那掌柜的顫顫呼呼的走上前,連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倒是給我講講,為何我這第一次來這里,你們見我如同見了鬼怪?”

掌柜的抬起頭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迅速的低頭下去,聲音細弱蚊蠅。

“大聲點。”有些不耐煩:“我現在沒工夫跟你們玩這一套。”

那掌柜的倒吸一口涼氣,似是豁出去了一般:“回稟宋大人……此處聚居之人大多為四里八鄉的山賊、馬賊。每個入伙之人都會被五爺帶去宋大人所設的那個巨坑前面過夜反思,久而久之此處之人聽宋大人之名,便如活閻王……”

“老五把那個坑給刨了?”

“倒也不是五爺……而是……而是前些年大雨將那白骨之坑給沖了開來,露出了里頭累累尸骨。”

這才算是明白,原來敢情是老五那個家伙把他當成了管教這幫流民山賊的工具了,遇到入伙的就先去那個活埋馬賊的坑前守個夜。

正經人誰頂得住那刺激呢,荒山野嶺大半夜,一個人面對著一個裸露在外的尸骨坑,這會兒要再來一陣山風將那樹葉子吹得嘩啦啦響上一陣,膽子再大的人也得給嚇出點心理疾病。

這一來二去、久而久之,可不就是惡鬼了么,再加上他的畫像估計早就被老五流傳出去了,格外關照說什么“碰到他一定要客客氣氣”之類的話。但經過這些年的流傳,恐怕也就變成了“碰到這個人都小心一些”,甚至可能變成“不要和說話”。

以訛傳訛嘛,明白的都能明白。反正現在在這里的名聲肯定是很大,但卻是類似那種“如果不好好吃飯,就要來抓你吃掉”的名聲。

“行了,你去通知老五一聲,就說我到了。”

“五爺今日去巡路了……晚些才會回來。”

“隨便了,你去給我安排一間上房,再弄些清淡的伙食來,對了。”朝柜臺上指了指:“拿紙筆來,我寫個藥方,你去給我抓點藥來。”

“是……是……小人這就照辦。”

終于經過一番折騰,澡洗上了,溫暖干燥的屋子也住上了,藥也喝上了。終于是感覺舒服了一些,昏昏沉沉的便睡了下去。

一覺醒來卻已是日薄西山,外頭的風雨更大了一些,吹打在窗欞之上已經有了嗚嗚的聲音,配合這窗外的無邊大山和暮靄沉沉,的確是有些恐怖。

他緩緩從床上坐起,床板只是動彈了一下,外頭立刻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然后便是極致輕柔的一聲敲門,還帶著一嗓子讓起雞皮疙瘩的呼喚:“宋大人……”

“進來。”

門軸吱嘎一聲打開,接著便是看到老五那張光頭和滿臉的笑容,他一邊走一邊點頭哈腰道:“大人,您來之前也不先打個招呼。我巡路回來之后才聽聞您身體抱恙,這不……剛吩咐手底下人去給您燉了只老鱉,稍等一會便能吃了。”

擺擺手:“我吃不得油膩的東西,你先坐。”

“哎,好叻。”

老五緩緩坐下,但卻只敢半個屁股坐在凳子上,甚至緊繃,那可是相當緊張。

“這幾年路上的事都還好?”

“一切都好,聽了宋大人的吩咐,再加上韓大人的幫扶,這個鎮子不就立起來了么。這幫人之前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沒什么罪大惡極的人,大多都是些走投無路的百姓,去年不是大旱么,又來了不少逃荒的災民。”

“嗯。”點了點頭:“這地方你得好好經營下來,將來這就是只下金蛋的雞。”

“那是知道那是知道……便不要說路修成之后了,便是這來來往往的工程隊便已是能將這個鎮子養活的好好的。大伙兒都能吃飽吃好,也就沒人去當山賊了。”

輕輕嗯了一聲,轉過身去躺在了床上:“你自己也小心著點,莫要讓人給陰了,手中有聚寶盆,走夜路小心著點。”

“嘿嘿,小人不走夜路。”

“行了。”懶得跟這個笨人說什么,只是揮了揮手:“去把話帶給你家婆娘。給我端杯熱水來,你就回去吧。”

“哎,好嘞。”

熱水遞到了床頭柜上,卻沒有回身,大門吱嘎一聲打開又關上,他才又沉沉進入了睡眠狀態。

不過沒睡多久,大門就又被推開了,接著就感覺一陣涼風入了屋,接著便是一簇腳步靠近。

“聽聞你是病了?”

被驚醒的抬眼看了看,發現卻是韓姬,她一身寒氣想來是連夜趕路而來。

“你是不是給我下毒了?”

“你莫要給我說笑了,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陛下定是要砍了我的。”

“沒事沒事。”蜷縮著身子:“就是有些著涼,已經吃了藥,睡上一覺就行。”

“那不成。”韓姬伸過手去摸了摸他的頭:“你額頭滾燙,你感覺不出來?”

一愣,費勁的坐起身來伸手在韓姬額頭上探了探,又在自己腦袋上摸了摸,瞇起眼睛看著她:“你怕不是變了女鬼哦,冰涼。”

“就你還是神醫呢。”韓姬轉過身去了外頭,不多一會兒便那了一柄湯匙和一大碗艾水進來。

“趴下,衣服脫了。”

“你別給我用什么邪術啊,我是醫生我知道情況的。”

韓姬不由分說的上去將他的外套扯了下來,讓他趴在了床上,接著用那湯匙沾了艾水開始給他刮起了背來。

“你這病癥前兩年多,許多工人剛進這秦嶺大山,都如你一般沾染了濕寒邪氣,剛起初誰都不介意,可后來因此死了許多人才覺得不對。”韓姬一邊給刮痧一邊說道:“后來請教了山中一清修道人,道人說這是山中風邪入體,若是不及時驅邪驅寒,鐵打的身子都頂不住。”

已經被刮得滿頭是汗了,疼得他只能咬住那蕎麥的枕頭,哪里還抽得出嘴說話。

“你最少都得在這里休息三日,完全好透了才可再出發,不然你若是死在路上,我真的就完了。”韓姬認真的說道:“你死不要緊,別連累我。”

此刻已經疼得嗷嗷叫了,哪里能聽見韓姬說的話來,很快便是連后背都被汗水濕透,身子也從糯軟發熱逐漸冷了下來。

這時韓姬又從外頭取來一壺滾開的水泡了一碗花椒水,將那花椒水倒在毛巾上后直接敷在了的后背上。

“你這是要拔豬毛啊!”

嚷了起來:“老子……”

“別動。”韓姬按住了他的肩膀:“過會子就會好了。”

還別說,這些土法子還真的是管用,很快就覺得通體舒泰了起來,雖然自己感覺是被腌的豬肉,但不管怎么樣那種通透感是回來了。

他哼哼唧唧半天之后,伸手摸上了韓姬的大腿:“雖然沒有以前好看了,但這腿還是好腿啊。”

“呵,你別以為我來這里是為了你,我只是怕死而已。”韓姬也懶得管他:“哪怕你病怏怏的出現在陛下面前,以陛下的性子也饒不得我。”

“別把佛寶奴說的那么壞。”

“我跟隨陛下十七載,你認識她幾年?”

“你贏了。”閉著眼睛亂摸著:“小韓啊,晚上侍個寢?”

“呵呵,你現在有那能耐?”

愕然……那還真的是沒有,這一天的折騰,半條命都快丟了,他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

“我便在隔壁,若是快死了,便喊一聲。”韓姬將熱毛巾撤走,再拉過被子蓋住:“只要別死在這里,在哪里都行。”

“你這女人好絕情,這就是你跟我說話的態度?你不考慮考慮你的身份。”

“行啊,那你先把手放下去。”

“不成不成,過過癮也是好的。”

韓姬冷笑一聲,徑直站起了身:“你好好睡吧,莫要折騰。我這便離開了,晚上不可吃東西,睡一晚就會好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