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691、六年9月29日 晴

“紈绔歸是紈绔,你可卻當人是憨子。京城耳濡目染之下,這等伎倆能耐他何?你啊你啊,到底是操之過急。真當這富貴人家都是傻子?”

蒲縣令的好友在一旁責難,而蒲縣令正一杯一杯喝著悶酒,那宋公子如今說是被臨時收監,不過就是在想法子拖延時間罷了。

雖然他是認了罪,而那小翠也矢口否認自己與他的關系,可現在滿城的百姓都看著呢。若真是沒的關系,好好的女子怎會輕易進到一個男子的房間之中,再加上公堂上那摟腰逗趣的模樣,哪里是強行侮辱,分明就是因愛成恨。

現在人家男方大氣的把罪認下了,只為了不耽誤這女子的前程。甚至現在想來哪怕在客棧之中那副紈绔兇戾的模樣也不過就是為了保護那個女子罷了。

這哪里是什么窮兇極惡的歹徒,分明就是個體貼入微的妙人嘛。

要說壞就壞在了那女子身上,既是自降身段跟人有了露水姻緣,人家給了錢就收著好了,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身份,烏雞怎么配得上鳳凰呢。雖說男方也是有過錯,可捫心自問一番又有幾人是坐懷不亂的真君子。

說到底還是個貪,貪著想嫁入豪門罷了,這等女子就該浸豬籠。

而事情的一再反轉,被架在火上烤的卻是蒲縣令,他設的局不但沒有成功反而讓自己騎虎難下。

處置這個宋家公子也不是不行,人家畢竟都在供紙上畫押了,算是個人贓俱獲。可處置之后呢,那可就是把宋少保給得罪死了,那個宋少保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殺人如麻不說還老奸巨猾,得罪他的人從來就沒有好下場。

而不處置,公信怎么辦?顏面怎么辦?這個官還怎么當?人家認罪了,簽字畫押了!

本還打算借著這個機會賣個天大人情的蒲縣令現在徹底的慌了,他早就知道自己資質平庸,厲害的便是那長袖善舞的能耐,可是如今舞不動了,轉不起來了。

“如今倒是有兩條路可選,一條是一不做二不休,定了這宋家公子的罪,然后上京負荊請罪。賭那宋少保是個寬宏大量的君子。”

“你宰了我得了。”蒲縣令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若是別人還好說,畢竟樣樣確鑿,人證物證齊全。但那可是宋少保,那是位負荊請罪就能平息的人?他不得把我一家老小殺個干凈?”

會的,不用懷疑。就往日作風來看,這件事發生的概率極大,不一定是一家老少,但整個浮梁縣的官員從上到下被清洗一圈肯定是跑不掉的,賭他是正人君子的概率還不如賭他明日惡瘡暴斃的概率大。

“那只剩下第二條了,就是想法子讓宋家公子翻案,將此事定為一個誣告之罪。也可堵那賤民的悠悠之口。”

“我試了,他不肯翻。一口咬下自己就是干了,甚至請他從牢里出來都不肯。他越是這番,我越是心驚。”

心驚是對的,這個吊毛自作聰明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要是還不心驚就沒得救了。這一招用在別人身上或許好用,但用在這等人身上卻是難上加難,等到他身陷囹圄的消息傳到了京城,那頭的人這么一了解情況,再過來時候這縣令也到頭了。

說白了,這位宋公子就是在慪氣,他身后可是龐然巨物,可蒲縣令身后也不過就是一個吏部侍郎的遠房表舅罷了。

吏部侍郎敢得罪宋少保?十個侍郎捆一塊都沒那個膽子!

“唔……”

蒲縣令的好友沉思片刻:“這兩條大路行不通,那只能走小道了。”

“你說。”

好友抿著嘴沉思片刻后才說道:“一是將那女子……”

他說話間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后才繼續說道:“殺了之后,一來栽贓那姓宋的,說他畏罪買兇。二來是定那女子畏罪自殺。”

“第二個好。”蒲縣令連連點頭:“可不敢定這宋少保侄兒的罪,他要真犯了還好,若是叫京城的名捕們給逮住了苗頭,我可是要活刮的。”

他朋友輕輕點頭:“此事我來張羅。”

“一切便拜托于你了。”

當日下午,他們便秘密的開始搜尋那個女子來,但無論如何都已經找不到那女子的蹤跡了,之前所住的地方也人去樓空,問周圍盯梢的探子卻也是發現一早上來卻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一群廢物!”

蒲縣令得知之后,上去就給那些偽裝的官差一人一個大嘴巴子,然后憤而去將那女子犯了偷盜罪的弟弟給拽了出來,說是要斬首示眾。

那年輕人嚇壞了,當場便昏厥在了堂前,但即便是如此那個重要的關鍵人物卻始終沒有再露面,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當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一下蒲縣令終究是慌了手腳,他知道自己這次恐怕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物,現在想來……這個宋少保侄子的身份也諸多成迷,而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涌上了心頭。

“你說……他會不會是個暗訪欽差?”

話音剛落,整個小屋中突然肅靜了起來,蒲縣令和他幾個交好的朋友臉色都變得煞白。

這幾年朝廷暗訪之風盛行,之前還是御史臺暗訪,后頭吏部也暗訪、戶部也暗訪,各部都在勘察本職之內的違法違規。

那這突然冒出來一擲千金的宋少爺,雖從行為舉止上看的確就是個標準二世祖,但若是仔細分析的話,他的行為卻是個標準的暗訪欽差。

“不好!”那一直為蒲縣令出謀劃策之人突然一拍大腿:“若真是如此,我等恐怕都已是甕中之鱉!”

“那如今之計……”

“殺之!”

“殺……殺之?”

“正是。”他那朋友一臉兇狠的說道:“事到如今唯有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便是。然后再說他畏罪于牢獄,以及牢獄監管不力,發現時已經涼透了。”

“可……可……”蒲縣令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起來:“當真如此?”

“當真!此行是唯一破局之法,否則你小命難保。”

蒲縣令一聽,渾身就是一個哆嗦,思來想去一番似乎的確如此,反正橫豎都是個死,倒不如先下手為強。不是說那宋少保現在還沒能從牢里出來么,萬一他那一派式微,自己不就安穩度過了么?

相同者一點,他立刻安排人手準備執行。至于這牢中自盡,那這種事可是發生的太多了,也是最好用的一個法子,人死如燈滅,天王老子來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那個女子?一屆賤民罷了,她說的話又怎么可信呢。畢竟她本就是一個誣告者,不管是不是蒲縣令下的指示,她都脫不出那層污垢。

說干就干!

得了蒲縣令的吩咐,幾個心腹就換上了普通的衣裳,被當做煩人給關到了同一間牢房之中。

此事的躺在新換的干草上翹著二郎腿正在發愣,聽到旁邊的響動時,側過頭看了一眼,看到那幾個正被推搡進來的人。

這幾人一眼看上去就跟他們穿的衣裳不搭調,這一眼就是吃官飯的神態怎么可能躲得過特工訓練師的眼睛呢。皇城司里的那幫人最開始也是這樣,仔細一打量就能看出那些個賊眉鼠眼的人想干什么事。

他緩緩從干草墊上坐起來,伸展了一下懶腰:“是不是叫破喉嚨也沒人應啊?”

“小子,你知道就好。兄弟這便得罪了。”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突然扶著欄桿大聲喊道:“來人啊!這有人自盡了!快來人!”

牢頭兒不知過了多久才回來,卻是發現在牢中的柱子上掛了那么一溜的人,四個人全部吊死在了那里,死前的失禁讓牢籠里惡臭熏天。

“方才他們一進來就打了起來,打完之后就突然大笑,笑完就解開褲帶子吊上去了。”扶著牢籠喊道:“我這手無縛雞之力,連救都救不動,喊人也沒個答應的!”

牢頭看到那一排尸體,早就嚇得魂不附體,而此時知道出事的蒲縣令從外頭匆匆趕來,一眼看到還掛在上頭的官差,當時差點一口氣背了過去,腳下一個沒站穩便跌落在了地上。

看到他的樣子,卻是笑了起來:“蒲大人,小心呀。”

“你……你……”蒲縣令指著,愕然的說道:“你到底是誰?”

“嗯?蒲大人不認識我了?我是你賢弟啊。”笑道:“前兩日我們不還把酒言歡呢。”

蒲縣令現在真的是魂不附體了,四個心腹都死在了這里,而面前這個人卻仍然生龍活虎。要知道這四個人都是衙門里的好手,等閑人都近不得身,但卻……

其實背后也挨了幾下子,疼的不行。不過好在這地方空間狹小,而且這幾個家伙跟他玩近身短打,那可是他強項。一肘一膝便是一人倒下,連哼都哼不出聲。

別說什么四個打一個還搞不定,那是真的不太行。要知道看著不胖可是這些年他可是把那些無意義社交的時間都用來寫東西想事情和鍛煉身體了,脫了衣裳那一身腱子肉可不是吹牛而來的。

這幾個官差看上去的確是比普通人強壯一些,但在這個時代他們也不過就是個平均身高罷了,在一米八左右滿身jing壯肌肉的面前,那真的是不夠看。小宋能挨他們很多下,但他們只能挨一下,比力氣更是白扯,哪怕被鎖了喉都會被當布娃娃給甩出去。

所以不出幾下,這幾人就都被給掛了上去。

“畏罪自殺啊!”指著那幾個人對蒲縣令說:“好可怕呢。”

而蒲縣令聽完之后,臉色灰暗的往后退了幾步,剛說要將提出來時,卻突然聽到外頭有人通報。

“大人!大人不好了!”

“說。”

“江西道大營的人……將……將縣衙團團圍住了。”

蒲縣令腦子嗡的一聲,可這時再怎樣都已經晚了,外頭厚重的鎧甲聲已經臨近,江南西道大營的鎧士已經逼近此地,近在咫尺。

牢門此刻被一腳踢開,接著從外頭走來一個老頭,他背著手慢慢往前走,身后則是全副武裝的士兵。

這些士兵蠻橫的推開官差為那個小老頭開道,而那老頭徑直走到的牢房門口,朝他點了點頭:“玩夠了吧?該出來了。”

撇了撇嘴:“怎么才來啊,再晚一點,我命都沒了。”

老丁冷哼一聲卻是沒有回答這嬉皮笑臉的,只是轉過頭看了一眼蒲縣令,他身邊的人立刻將蒲縣令按在了地上。

“丁相,別走啊……丁相!給我放出來先。”

在后頭喊著,而那蒲縣令聽到他喊的名字,頓時面如死灰……

他們猜的果然沒錯,這個人當真是個欽差,但卻是沒想到真正的大魚卻是在暗處,丁相……聽到這個名字時,他就知道自己沒了,遇到了微服私訪的丁相。

“證據都拿到了沒有,丁相。”

被放出去的一路小跑到丁相的身邊:“您老不會就去召了大營來吧,沒證據怎么治罪?咱倆這趟來是干什么的啊。”

“老夫做事情還需要你來教導?”

“不敢不敢不敢……”

這小十日暗訪,丁相的收獲可是不小,反正殺雞儆猴那是綽綽有余,只是這么一遭卻是讓這個小縣官的罪證更齊全了一些,貪贓枉法、草菅人命、雇兇殺人、栽贓嫁禍。

這一系列的罪狀一出,到時全國這么一通報,這一趟就算沒有白來。

而眼見著蒲縣令被捕,他那些狗頭軍師當日就打算跑路,可他們還沒等跑出縣城就已經被皇城司潛伏的密探給抓了回來。

至于那個專業出謀劃策的,則直接被堵在了門口。

“沒想到吧?”身后跟著七八名皇城司的高級密探:“沒想到你們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你們那些個雞鳴狗盜的手段,真的不入流,換做是我,法子又新又好可以教給你。”

那人一見,連掙扎都不掙扎了,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臉色慘白。

“別急。”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會才是最jing彩的環節,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