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斜躺在樞密院外的石獅子上,額頭上敷著冰涼的毛巾,他昨夜開始就有些不舒服發熱的厲害,但因為作死要某些人試試什么叫燒紅的鐵棍,所以今日一早他直接發燒燒到了三十九度上下。
雖是吃了藥,溫度下去了一些,但渾身上下還是難受的厲害,腦袋也昏沉的不行。
“應該是昨天上書房著涼了。”小宋吸了一把鼻水對旁邊正給他遞毛巾的小魚說道:“舟車勞頓加上這么一趟,鐵打的漢子都頂不住啊。”
“要不,宋大人這幾日便歇息吧。”
“你當我不想啊!可你說這都叫個什么事,有必要跟我在這自以為是的陽奉陰違么?還說什么讓我協同督辦,就這?等查出來了,佛寶奴第二個孩子都蹦出來了!”
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是真的沒想到佛寶奴會給他指派這么一個認死理的東西,非要讓親自來樞密院報備,因為之后的調查可能會有調用兵權的可能,所以必須親自來畫押。
請假?那可不成,人家馬大人說了,全都已經為安排好了,樞密院上下四十三人都候著他呢。
事到如今,男人可不能說不行,為了這一抹面子小宋也非得來不可。
正在他在外頭等待時,馬明遠從里面出來,他一臉板正,客氣且疏遠的對抱拳拱手:“宋侯爺,進退手續都已齊備,我們可以開始了。”
“你先查吧,我人不舒服,先去休整幾日。”
“那此事可難辦了,若是宋大人執意如此,我只好將這進退之手續給消了去,過些日子宋大人好起來時再斟酌處置。”馬明遠也沒說什么,就是公事公辦的模樣,畢竟按照正規的手續這種要調用皇城司法機構的權力,若是無兩人或兩人以上共同執掌的話,是不允許交接的。
請假?可以啊,他馬明遠自然不是那么難講話的人,即便是他難講話,他也不敢強迫這獨斷專橫的宋侯爺嘛,不過大家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唄。
今日授權是特事特辦,若是歸還之后再有下次,那可就要走流程咯,先是要提請奏報,上交刑部受刑司,受刑司三主官審核通過后上交刑部尚書,刑部尚書批示后遞樞密院執行,樞密院起草文書,三日后呈交奏折等待皇帝陛下批示。陛下批示下達之后,再回到樞密院給予授權。
這套流程下來最短也是需要十五日,而且流程一旦啟動便不可中止,否則南北兩個御史臺能把他們給拎出來參上一本徇私枉法,這誰頂得住。
當然,他們頂不住,也頂不住。就照這么拖延,再加上偵辦,今年一年他恐怕都得交代在遼新都,到時候再會長安,他能被金鈴兒生吃咯,畢竟前幾日金鈴兒那頭已經寫信來催了,再耽擱下去,怕是要狗命了。
“不行。”小魚伸手攔住的去路:“宋大人該休息,不應如此匆忙。”
旁邊馬明遠一臉正氣的站在那,卻也是沒有表情,只是靜靜的等待著他們最終商量的結果。
眉頭皺起,他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都是熱乎乎的,人實在是不舒服,但他真的經不住這種折騰。
于是他就上前開始試圖與那馬明遠商量,這馬大人倒也是寬容,直接就說道:“天底下沒有讓人帶病而勞的道理,宋侯爺這便去好生歇息,其余的事便由我來辦理。”
剛要以為他開竅了,他轉頭就要往里頭走退手續,當時那一下小宋的血壓都高了,連忙叫小魚去把這個愣種給攔了下來。
看到這個混賬東西,小宋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更可恨的是自己的確在官面上拿他沒有法子,真的是把結結實實惡心了一把。
厲害啊,妙言到底還是厲害的,選了這么一個人,就是為了把這件事按死在了這里。
現在好了,遼國開始偵辦了,宋國那頭給了交代,這邊也給了交代。關鍵是人家認認真真辦事,嚴格遵守規章制度又有什么錯?
講道理,的確是可以動用自己的力量去查,可是這查來的東西名不正言不順,不能拿到朝堂上去說,那對于他來說就沒有了意義。
想著想著,突然暴躁了起來,他一甩袖子:“馬大人若是如此,那便隨你如何了,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別怪我今日沒與你打招呼。”
“宋侯爺,本官不明侯爺之意,還請明說。”
“馬大人,陛下有旨。”
這時韓姬匆匆趕來,她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她長出了一口氣,終于是趕上了。
“陛下有命,宣宋侯爺入宮。”
“謹遵圣命。”
韓姬走到面前朝他一點頭:“侯爺請。”
跟著她離開,在離開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馬明遠,眼神里明顯有了慍怒。
坐上馬車,掃了韓姬一眼,慵懶的靠在了一邊:“你家陛下宣我干什么?”
“宮內有新消息傳來,陛下請侯爺去商議。”
“哼。”冷哼一聲:“找了那么一個愣種來為難我,現在找我商議,有什么可商議的?我無話可說。”
看到他的表情,韓姬心中驚奇,陛下就好像有那神機妙算一般,方才佛寶奴對她說讓她快點去找來,說是若是不再半個時辰內找到他,就要出大麻煩。
如今看來,似乎的確如此,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氣好相處的人,方才一番話顯然已是帶上了火氣,而且眼神中的暴戾已經呈現。
見識過在前線模樣的韓姬,心中知道這個人根本就不可能按規矩來辦事,若是再而三的挑釁,恐怕他是要用自己的法子來處置這件事。
而即便是他能忍到現在,那也是因為要顧忌佛寶奴的面子,如果換做他人,他現在應該是會被大遼律法按在地上踩吧。
深知這個時候不能招惹他的韓姬老老實實的把他帶到了佛寶奴的面前。
“身子好些了沒有?”
“死不掉。”側著頭看著佛寶奴:“我倒想問問,你給我安排那個榆木腦袋是幾個打算,若是你真想為難為難我,那我就教育教育你。”
佛寶奴一愣,眉頭輕蹙起來:“那你便教育好了,我倒也想瞧瞧你該怎樣對付這等人。”
雙手撐在膝蓋上,呼呼的喘著氣,他眼睛輕輕往上挑了一眼:“那還請陛下拭目以待好了。”
“朕拭目以待。”
不愿再多說,起身就要走,佛寶奴卻喊住了他:“站住。”
但小宋是誰?他沒有在怕的,腳下根本就沒有停頓。
“我讓你來是有事情與你商議。”
“哈,抱歉陛下。我身體抱恙,不好過多逗留,還請陛下稍安勿躁,等我身子好些時再與陛下促膝長談、抵足而眠。”
佛寶奴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走了。”
叫不住他的佛寶奴站起身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帶:“你要走哪里去。”
“回鴻臚寺睡覺!你松手。”
佛寶奴死死拽著不松手:“就睡這里好了,你都病了!”
“不勞陛下費心。”
而這時妙言捧著一本書走了進來,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你們有什么好鬧的,你不是能耐么,你連那么個笨逼都不能搞定了?跑過來跟個女流之輩耍威風干什么?”
“我看著惡心!”也是個倔強的人:“你們就是存心惡心我!”
“你要說存心,那的確是存心。但你要說我們惡心你,那可不對。”妙言笑了起來:“世上八成人都是你嘴里的蠢貨,你難不成一輩子不與他們打交道?如今就好好給你個機會打量這這些所聞蠢人好好磨合磨合。”
“這不已經半輩子了么?我被刺殺,過來討個公道,你們不給,那行啊,我自己動手就完了,到時就別怪遼新疾風驟雨。”
“那可不成。”妙言依在門框邊:“這可是遼國的地方,不是你的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你要知道,我之前差不多都快發動革命了,都沒能根除這些老貴族,你用你的法子?名不正言不順。”
冷靜了下來,歪著頭看著妙言又回頭看了看佛寶奴:“你們是打算將計就計,用我的手抹掉這些人?你們可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是我有這個打算,可你們好歹給我分配個正常人啊,人家有機會跟我一起共事,哪一個不是眉飛色舞?”
“那我倒要問問你了。”妙言坐在了他身邊:“如果你心里不是這個打算,你為什么要回來,以你的性子,這么怕麻煩的一個人,這種事你直接通報宋國外事部門就好了,為什么自己回遼新都?”
安靜了下來,他上下打量起妙言來,然后卻是笑了起來:“可不能胡亂揣測我,我就是想來而已。”
“哦?”妙言抬起眼皮:“那我就這么跟你說吧,一個笨逼既是橫在你面前的一根刺,也是挑開膿瘡的一根針。你對付笨逼,笨逼自有辦法折騰那些人。如果你對付不了笨逼,那笨逼就沒辦法去挑開那些膿瘡。聰明人會趨利避害,笨逼可只是會勇往直前。”
小宋一聽,雖然腦袋還是渾濁的,但思路卻一下子清晰了起來,但面子還是要的,所以僵持還是僵持在那不肯動彈。
“來。”妙言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解鎖新……”
“成交!”
“這就成交了?”妙言一臉鄙夷的看著他:“你有沒有點骨氣?”
“要那玩意干什么。”
不過解鎖也不是今天能解鎖了,小宋下午的時候就自我隔離了,發燒四十度,還帶咳嗽,他生怕把兒子給傳染了,只能在皇宮中找了個角落把自己隔離了起來。
“命重要。”妙言給他端了藥進來:“剛趕了來回八百多里,還春寒料峭的,你回來睡了幾個小時就過來尋歡作樂,幾度的天氣你個南方佬就敢在書房那種地方一展雄風?”
“別罵了別罵了。”小宋靠在床上:“我都快死了。”
“是啊,你現在知道難受了。你跟一個在東三省出生長大的姑娘比耐力比冰霜抗性,你真的是作死。”妙言嘆著氣走到床邊:“來,喝藥。”
“你……你……”小宋有氣無力的說道:“等我兄弟武松回來的……”
“行啦,別皮了。”妙言拍了他一下:“這還是你上次給我留的藥呢。”
喝了藥,吐了幾次出了一身熱汗后,他終于沉沉的睡下了,而這時佛寶奴也下班回來了,走進屋子看了一眼:“他可還好?”
“死不掉,就是脾氣不太好。”妙言回頭說道:“這家伙得順毛捋,你跟他犟,他能跟你頂到天荒地老。”
“嗯……”佛寶奴無奈的說道:“你說他為何不喜歡蠢人?”
“你看他的生活節奏就知道了,不喜歡下人也沒幾個朋友,只要被他認定不太聰明,他甚至連話都不愿意多說。這其實是種缺陷。”
“缺陷?何解?”
妙言輕輕給蓋好被子:“就是性格上的缺陷,他怕麻煩,而那些蠢人帶來的就只是麻煩。可世上又有幾人不蠢呢,久而久之他大概是要自閉起來的,我給你出這個主意,其實另外一層意思便是讓他清楚,這世上可不只有聰明人。天下聰明人都是一般聰明,可蠢人卻能蠢得五花八門。”
佛寶奴似懂非懂的點起頭來,然后走到床榻前叉著腰看著:“等他醒了應該是能想明白吧?”
“當然,他可是。”
妙言大概是世上最了解的人了,深知他腦子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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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啊……終歸不是神仙。
晚上醒來,他一睜眼就從窗口看到了天上的繁星,周圍黑漆漆的,只剩滿屋子的藥味。
“唉……”小宋輕輕嘆息一聲:“妙言的腦子還是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