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知道為什么會出現權臣這種東西了,權臣從來都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一步一步做大做強的,通常能夠成為權臣的人,一開始大多并不引人矚目,甚至可能會是個任人揉搓的小角色。
但這個小角色利用各方面的優勢不斷的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能到別人反應過來之后,這個小東西已經成為了如山一般的龐然巨獸。
就像現在坐在城門底下支了個攤,旁邊掛著一張海報,明確說要招工匠一般。
城門之下,迎來送往,無數人看到,但不管是士林中人還是朝廷官員,無人不把這廝當成個笑話。
什么解開幾道謎題便高薪聘請,聘請的還是工匠,工匠能干些個什么嘛,還說什么重金聘請,這純粹就是個蠢貨之為。
而就如那些讀書人看他不起一般,金陵城雖然工匠不少,但卻并沒有人上來應聘。而也不著急,他就坐在那一言不發,不管誰來問問題都只是高冷的指指那張海報。
不識字的人自然無緣,而讀書人顯然也看不起這些滿身塵土的匠人,不會與他們說明。
就這樣寒風中枯坐一天之后,就連城防司指揮使都來勸了,他卻仍然不為所動。
直到夜色降臨,他吩咐屬下收了攤子,回家休息去了。而第二天他一早又來了,還是這副姿態、那是那張海報。
當然,結局仍然是一個人都沒有,而卻似乎成為了全城士林中人的笑柄,他成了這些人聚頭時的最大笑柄,就連朝中有些官員都私下調侃這是犯了瘋病。
但就在第三天一早,當再次坐在那里開始招聘時,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背著一個木頭箱走了上前,有些傲然的問道:“你這信上可是說真的?解開這等謎題就能得五十貫錢?”
“你解。”把自己的印信往桌上一扔:“我還能騙你?”
那男人走上前,拿起桌子上幾樣東西仔細端詳了一陣:”只要將這個取下便好?”
點頭。
那男人嘿嘿一笑,像看傻X一樣看了宋大人一眼,從身后的木頭箱子里取出一把鑿子一個銼刀,就開始叮叮當當的折騰了起來。
而這個題就是很簡單的一道車工實操題,這是一個毛了絲的螺絲,螺帽在上頭怎么也轉不下來,而且下頭還人為的將螺絲給敲扁了一些,使得無法用蠻力給螺帽弄下來。
那男人就站在那,一點點挫著螺絲,時不時還用鑿子掏兩下,不多一會兒,螺帽就被他從上頭取了下來。
接過那個螺絲端詳了一陣,發現他并沒有破壞螺絲的本來樣子,只是將毛絲的地方銼成了橢圓形狀,而那變形的地方也被修正了,螺帽能很輕易的從上頭轉了下來。
如果仔細看的話,他甚至把螺帽里頭的絲紋都修復了,手藝在這個時代來說,可以說是超前的。
“可以啊。”
“雕蟲小技,墨家技法罷了。”那人嘿嘿一笑,然后朝伸出手:”錢。”
都不跟他廢話,直接從箱子里數出五十貫拍在了他手上,這人高高興興的走了,甚至也沒提招聘的事。
但因為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立刻有許多人跑上來開始嘗試解鎖謎題,那些謎題么,有木工的、有車工的、有鉗工的,雖然都是些比較超綱的題,但卻也都是能夠在接受范圍里的。
越來越多的人拿走了五十貫錢,留下的題目也越來越難,而傻帽的名頭卻更是聲名遠播,不少讀書人專程跑來看他的熱鬧。
這一來二去的,原本冷清的兩天的攤位突然就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想過來躍躍欲試,而根本不在意,能解開就給錢,爽快的很。不光如此,甚至還會現場畫圖讓人補充,再有比如計算城門高度、比如張三和李四相向而行幾時能相遇、比如田中有兩個水路一個放水一個進水什么時候能放空、比如小紅追牛,牛先跑一刻鐘等等。
解開題目就拿錢,簡單的很。而通常拿到錢的人都會走,不過這不重要,從來不攔著,仍然是坐在那繼續擺弄著手中的小物件,創造著新的題目。
這種送錢的行為可是讓人看了一番大笑話,那些讀書人可以說是笑破了肚皮,而這個消息也終于傳到了大內之中。
“他他他他……”趙性聽到司命司的匯報,說話都結巴了:“他又鬧什么啊?”
“官家……你可莫要管他了,他不鬧事便已是先祖庇護了。”老王在旁邊嘆氣道:“老奴想來,就是這廝在家閑著無趣,找些樂子罷了。”
“嗨喲……真欠啊。”趙性搖頭道:“隨他去吧隨他去吧,王伴伴,晚上隨我去街上玩一陣。“
“老奴這便去準備。”
當然,知道這個情況的也不止趙性,趙相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正在家中與幾個故交好友溫酒長談,其中便有人提到這幾天正干的事。
“讓小紅追牛,讓水田一邊放水一邊進水。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哈哈……”
“倒是不知所謂,此子怕是中了魔怔。”
聽到這些談論,就連趙相這等嚴肅的人都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來:“說他裝瘋賣傻吧,卻賣的是真金白銀。說他故弄玄虛吧,卻都是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也是不知所欲何為。”
就這樣,因為一夜之間成了憨批而傳遍了整個金陵城,沒人愿意真的去管他,生怕沾染了這廝的邪氣,即便是趙性對此也是嗤之以鼻。
但卻只有一人急得在家嚶嚶叫,此人名為晏殊……
“這狗東西!”晏殊深吸一口氣:“若不是我這幾日風寒,那些錢還能讓那些人賺去?”
晏殊的娘子在旁邊安撫道:“官人,你先是把身子養好吧……莫要想著這些事了。”
“不成,我要去瞧瞧!這錢不落我口袋中,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官人……”
看著晏殊頂著病體跑了出去,趙家小姐也只是搖頭輕嘆,而旁邊的丫鬟只是笑著說道:“隨老爺去吧,老爺這些日子可不止一次說閑得難受了。”
“這官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而當晏殊紅著眼來到攤位時,他撩起袖子說道:“老子今天非要給你錢賺空!”
“別慌。”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給你出一題,你解開了,這一箱子錢全是你的。”
“你出!”
晏殊愛財愛秀,這一點哪里不知道,但他當然不能讓這廝贏錢啊,所以就讓下屬取來三個碗放在桌上,指著碗說道:“桌子上有三只朝上的碗,每次必須翻轉其二,你給我將三只碗全扣下去。”
“哈?我讓你瞧不起人!今日我便讓你見識一番。”晏殊簡是如此簡單的題,立刻躍躍欲試起來:“閃開閃開,我賺錢來了。”
讓他到一邊去翻去,而小宋繼續招待那些工匠之人,今日已是第三日,前日日一個報名的都沒有,但這第四日卻是已經有十余人登記了姓名,算是錄取了。而看架勢今日大概能錄上三十余人,這儼然已經超過的預料,幾千貫這就算是沒白花。
他忙活到日落西山,而晏殊卻仍然在旁邊折騰那三個碗,看到他滿頭汗的樣子,輕笑了起來:“怎樣,風寒好了對吧?”
“莫要說話!就快好了。”晏殊極端專注:“我還不信了!”
也不著急,翹著二郎腿坐在那等著這廝在那兒折騰,可一直到天都完全黑了下來,城防軍都開始換防了,晏殊卻還是沒弄解開謎題。
“喂。”
喊了一聲,換來的卻是晏殊如餓狼一般的眼神:“為何!”
“什么為何?”
“為何就無法……”晏殊有些喪氣:“我已是嘗試萬回,卻總是有一個碗無法翻轉。”
“當然啦。”起身打了個響指命人收攤:“它壓根就翻不出來,你別說萬回,你這輩子都在這翻都不行。”
晏殊表情立刻呆滯,沉默片刻之后,他張牙舞爪的沖向:“宋之犬!我與你拼了!!!”
最終結果是他被按在桌子上猛得拍桌,坦然認輸……
“你如果真的是聰明,從一開口就應該知道這根本翻不出來三個口朝下。”一臉看垃圾似的看著晏殊:“臭狗屎。”
晏殊滿臉通紅,站在那支吾了半晌:“我以為……”
“你以為我出的題目就有答案是吧?”搖頭道:“這個世界上啊,不是什么都有答案的。走,吃點什么去”
“你做東。”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廝是愈發的摳了。”嘆氣道:“明明家財萬貫的。”
“那可不成,如今我成了家,當了家主。有些錢可是能不花便不花,反正你有的是錢,吃你的便是了。”
搖頭道:“那三個碗……”
“啊!!!”晏殊捂住耳朵:“莫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