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雖已是耄耋,但精神卻是矍鑠,滿頭銀發看著倒也是慈祥,但可若是覺得她是那種好相處的老太太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人家是宋太祖的皇后,跟著趙匡胤一路從陳橋驛走出來的,她能是個省油的燈?在這偌大的后宮之中,若是沒有點手段,她能活到現在做壽?
所以不管是趙性還是金鈴兒見到老太太都是有點害怕的,他二人見皇祖母出來,立刻停下了手上的事,站起身畢恭畢敬的迎接著。
老太太在宮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金鈴兒身后的那攤家伙什,她幽幽嘆氣,嗔怪道:“都到了快嫁人的年紀,卻還是如此不知深淺,整日胡鬧。”
“皇祖母,皇兄欺負我!”
金鈴兒眼珠子一轉,湊上去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嬌滴滴的說道:“皇兄欺負我。”
“你……”趙性當時就急了:“你怎的血口噴人。”
太皇太后抬起手制止這兩個小輩的鬧騰,她走到門廊處看向外頭:“往年還能走動一番,今年以來這腿腳越來越不利索了,也不知還能熬幾年。”
“皇祖母不比驚恐,您洪福齊天,定能千歲、萬歲,與天地同壽。”趙性走上前笑道:“對了,皇祖母。明日便是您的生辰,您可有什么想要的物件?”
老太太輕輕搖頭:“我啊,便是想出去走走看看,整日悶在這里頭,心里頭憋得慌。可是那轎子又顛簸的很,想來是出去不得了。”
趙性一時語塞,這個真的沒有辦法,本來還有那步攆可供太皇太后乘坐,但老太太卻說坐在上頭直惡心,只坐了一次便再也不坐了,但她卻總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出去轉轉。
難啊,身為皇帝也沒法子能讓她的腿腳變得利索起來,那是神仙才能辦到的事。
而在趙性支吾的時候,金鈴兒卻是嘿嘿一笑:“皇祖母,等明日你便知道了,可是有人給你想到了這些事呢。”
老太太抬手在金鈴兒的臉蛋上擰了一把,笑盈盈的說:“好好好,老身就等著明日看看我家金鈴兒能給我送上什么好物件。”
趙性好奇的湊上去:“是何物啊?也與我講講啊。”
金鈴兒哼了一聲:“就不告訴你。”
“我治你欺君罔上!”
他話還沒說完,老太太的拐杖已經舉了起來,趙性連忙抬手要擋:“皇祖母,逗逗她逗逗她……”
金鈴兒嬉笑著扮鬼臉而趙性卻只能唉聲嘆氣,但就算是個皇帝又能怎么樣,人家老太太見的皇帝多了去了,從郭威、柴榮到宋代至今的所有皇帝,而且現在這皇帝還是他親孫兒,她怕什么呀。
“行了行了。”老太太放下拐杖,滿臉慈祥的摸著趙性的臉:“你們啊,可要好好長大,別總像個孩子。性兒,你還是一國之君,往后要時刻謹記君無戲言,這等治罪之言不可輕易出口。這是你與金鈴兒說,若是你與大臣說來怕是要離心離德,皇帝不好當,你切勿將自己弄成了個昏君。”
“孩兒謹遵皇祖母教誨。”趙性抱拳躬身:“明日祖母壽辰,祖母想要些什么禮物?”
“哪有你這樣的,問人家要什么,禮物不得自己費心準備才有那意思嗎?不懂事。”金鈴兒嚷嚷起來:“走,皇祖母我們不搭理他,回宮去,省得受了風寒。”
趙性哭笑不得的站在那,但最后還是與老太太請安告辭回到了書房之中,坐在龍榻上看著面前倒茶也不是不倒也不是王太監愣愣發呆。
“官家,您這是怎的了?”
“明日皇祖母壽辰,我讓你準備那壽禮,你準備的如何了?”
“回官家,東海之地玉樹珊瑚一株、羊脂玉如意一對,還有那……”
“停停停。”趙性果斷叫停了他的貫口表演:“這都是些什么鬼東西,皇祖母十四歲便嫁了太祖皇帝,這些年來什么珍寶沒見過,她能看上你那破珊瑚、破珍珠?你辦事怎的就不知動動腦子。”
老太監一臉絕望的站在那,進退兩難。這種事他能怎么辦嘛,天下間珍寶無外乎就那些東西了,就這些被官家罵得狗血噴頭的“鬼東西”那可都是他花了好大力氣才到處搜羅才的,提前最少**個月就出去尋找了。
現在官家卻因此罵人,王老太監好委屈的……
“罷了,也不怪你。就是不知明日都會有些什么新奇的物件。”趙性拿起朱筆,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對了,這幾日那都在搞什么?給朕惹了如此大的禍事,他卻好似消失了一般。他在搞些什么。”
王老太監低著頭幾番猶豫:“吃羊、吃魚、吃鵝、吃雞、吃牛……”
“牛?他哪來的牛?朕都吃不到牛。”
“城外最近總是死牛,他就買來吃了。”
“孽障!”趙性重重拍了一下案臺:“定是他那廝給弄死的。”
“回官家,但卻是手續齊全。”老太監低著頭低聲呢喃:“他都是買一整頭牛,然后會給各級官吏都分些去,就……”
“惡人!這等惡人!還有人說他是清流?要我看,他便是比那黃河還渾!若說人家是清流,他便是那攜石帶沙的濁流,天下哪有他這般讀書人!圣賢書都讀狗肚子里去了。”
“回官家,定然是讀狗肚子里去了。”王老太監從不放過任何一個黑的機會:“此子若是當官,說不得會是天下最壞的官。”
“你當朕不知?可怎么辦?要不你來,朕給你三年,你給朕一個朗朗乾坤。”
老太監直挺挺的就匍了下去:“官家饒命……”
看到他那死樣子,趙性也沒了興趣,只是靠在龍榻上:“那廝真就如此浪蕩啊,我還以為他那疲懶是裝裝樣子的。”
“官家,老奴去小蓮莊前后仔細的查了個遍,他從小就是這副死樣子,未曾變過。小蓮莊的農戶說,他那等人若不是莊里的主家養著,早早就餓死讓狼給叼去吃了。”
“哈哈哈哈……這廝,金鈴兒說他是什么來著?”趙性拍了拍腦門:“對對對,懶狗。這詞如今看來著實恰到好處。”
“那些個莊戶人家還說了,那廝若是冬夏兩季,幾乎便是瞧不見他人。”
“那他能去哪?”
“回官家,夏日他躲在山洞中納涼,除了吃喝從不出來,冬日他躲在屋里烤火,除了那夜壺滿了,否則他也絕不出門。”老太監頗為無奈的說:“就……這么樣的一個人。”
“有意思,真有意思。”趙性摸著下巴,臉上全是笑容:“朕倒要看看他還能怎的懶下去!且讓他舒坦幾天,等過了春闈,朕讓他腳不沾地。”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惦記上的,此刻正在講一條條的精瘦牛肉掛在房檐下,那用各種腌料泡得噴香的牛肉讓站在下頭看熱鬧的晏殊不停的吞著口水。
“兩百斤牛肉。”把最后一條牛肉掛在房梁下,他叉著腰仰頭看上去:“看看,頗有些肉林的味道了。”
“嗯,是有些味道。”晏殊深深的吸了幾口房間里的鮮香味:“弄些下來吃吃啊。”
“饞死你算了,這剛掛上去就要吃。”從凳子上跳下來:“這東西等到年后風干了,那滋味才叫一個香。”
晏殊在下頭嘩嘩的搖著扇子:“你整日書也不讀,文章也不寫,就琢磨些吃的,若是春闈落榜可就鬧笑話了。”
“擔心我落榜還不如擔心你趙家小妹離家出走吧。”
“去去去,少說這些話,人家可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的,怎會干出這等事。”晏殊說完,手中的扇子啪的一聲收了回去:“不與你廢話了,我去街上逛逛去,你可要一同前往?”
“鬼才跟你逛街,等會我洗個熱水澡就上床睡覺了。”
“這才什么時辰?天都沒黑!”
“你管得著么。”打了個哈欠:“這么好的天氣,不睡覺可就太可惜了。”
晏殊奈何不得這個孽畜,只好自顧自的走了出去。金陵城可要比洪州城熱鬧太多了,晏殊自大過來之后還怎么閑逛過,如今正是良辰美景,除了天氣冷些就再無其他了,趁著這個時候去街上給趙家妹妹挑些小玩意到時送送禮,何樂而不為。
何苦看著那個孽障的臉呢。
而在晏殊走了之后,盤著濕漉漉的頭發,頭頂還頂著一塊毛巾的妙言走了進來:“怎么?大才子怎么走了?”
“他發騷去了,文人騷客文人騷客,不騷怎么行。”
把她推出這間空置的屋子,走到外頭時冷不丁的在妙言腰上擰了一把:“你這小腰真是要命哦。”
“少欠。對了,你跟趙性提過的煤礦的事怎么說?焦炭也該拉上日程表了吧?做事情不要拖拉,要快!”
“城外的工坊已經投錢下去建了,因為建筑要求比較高,所以有福王留下的工匠參與而且工期也相對比較長,可能要到年后才能完工。煤炭的事已經在辦了,趙性那頭的批文還沒下來,但那片地方他已經讓人給圈起來了,名義上就是給皇家圈個荒山。”
推門走進屋中,妙言跟了進去,湊到鐵皮爐子前暖了暖手:“小樣看不出來你這死宅居然還能干這么多事?”
“開玩笑,我可是智慧型人才,大老板可都不需要自己親力親為的。”拿出幾個生雞蛋用小刀在上頭鉆了幾個洞:“我去洗澡,雞蛋放在這里烤,你注意一點,別燒焦了,烤雞蛋可好吃了。”
“你可真的是個貪吃好色的人才啊。”妙言擺擺手:“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