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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日,烏龜爬一樣的范仲淹率領主力大軍,總算是趕到了保塞。
而且除了他以外,宋軍河間府、滄州、永靜軍等地援軍,大約三萬余人,也在往這邊趕。
這樣一來,可以說宋軍在此地糾集了整個河北路一半的兵力,總數達到了二十余萬眾,顯然是來和遼軍決一生死。
還是跟之前的套路一樣,范仲淹抵達戰場之后,并未直接開戰,而是步步為營,主力大軍在外列陣戒備,后方工匠迅速開始修建營寨,挖掘坑道,繼續他的碉堡戰術。
此時遼軍正處于保塞城以東北的金臺驛,距離城池有十多里地。保塞守軍與范仲淹匯合,雙方一個在城池中,一個在城外布置營寨,互為犄角之勢。
由于宋軍人數眾多,隊伍龐大,旌旗遮天蔽日,豎起的營寨外圍柵欄連綿十余里,光從清苑河打水的士兵就不計其數,巍巍壯觀。
外圍遼國騎兵遠遠地看著,范仲淹展現出了強硬的態度,連看都不準看,派了宋軍騎兵壓迫過去,將他們驅逐。
遼主耶律宗真本來是想趁著范仲淹立足未穩,營寨還沒有布置起來的時候試圖打一波。
但宋軍依托保塞城池,排兵布陣,不僅外圍用輜重車馬充當防御盾牌,馬車后是大量弓弩手,還在兩翼布置了宋國重騎兵,城頭上又架著大炮、投石車、床弩。
這全副武裝,看著就讓人害怕。
耶律宗真還是沒膽子頂著宋軍的火力冒險強襲,可耗下去又對他不利,于是最終經過張儉勸說,決定派使者前來先談談。
十二月二十三日,耶律宗真派信使過來,要求和談,此時范仲淹正在營中與王德用以及河北路都部署趙彬、高陽關部署夏守赟、保州知州劉渙,寧遠知州趙振、河北路兵馬鈐轄王懷信等大小二十余名將領談論交戰的事情。
老范現在可謂是兵強馬壯,帳下人才濟濟,大將方面有王德用、趙振,前方安肅還有大將張亢,中下層狄青、郭遵、周美、折繼閔、張岊、王信、范恪、楊文廣等人也是驍勇善戰。
再加上遼軍進攻受挫,士氣大跌,因此他已經打算進行一個合圍計劃。既趁著現在遼軍主力進退失據之時,在保塞發動進攻,將遼軍大敗于此。
宋軍缺騎兵,范仲淹從西北也就帶了三萬騎兵過來,加上河北路原來的騎兵,總數量不超過五萬,即便把遼軍擊敗,想留下他們肯定是不行,但重創遼國,使得他們不敢南下,還是很有把握。
此刻會上范仲淹看著諸將說道:“遼軍來勢洶洶,但我軍在河北路經營多年,各地城池、寨壘不計其數,固若金湯,他們久攻不下,必然受挫。此番又在保塞遇到火炮,士氣大跌,正是我們進攻的好時機,諸君以為如何?”
王德用首先發表意見道:“相公,末將以為確實如此。如今的遼國已經不是澶州之戰前的遼國,當今的大宋也不是澶州之戰前的大宋。軍心士氣高昂,將士們敢拼殺用命,此時不順勢北上,一雪前恥,更待何時?”
“善!”
定下了基調之后,范仲淹起身俯視著放在帳篷正廳的大桌,上面有輿圖,指著地圖說道:“遼國國主耶律真宗帶領大軍在我們北面,后方還有張亢攔截,待準備充分之后,大軍壓境,屆時我將派人傳信給河間府、滄州、清州等地援軍,從東面包抄!”
河北路都部署趙彬說道:“相公,遼國太弟耶律重元的大軍此時正在圍困北平,望都的援軍肯定是來不了,即便我們擊敗了耶律宗真,萬一他并沒有往北逃,而是往西北逃與耶律重元匯合,向易州逃竄怎么辦?”
范仲淹苦笑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河北地形平坦,一望無際。由南和東兩路包抄,加上遂城、安肅方向的兵馬圍困,就已經殊為不易,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歸根到底,平原和草原是最適合騎兵的地形。作為步兵能夠在平原上野戰擊敗遼國騎兵就算是不錯了,就別奢望他們能夠追上。
要知道一戰時期騎兵還依舊是主流軍隊呢,想要讓草原游牧部落載歌載舞,發明馬克沁還遠遠不夠,至少要有追得上騎兵的機械化部隊。否則光有機槍,人家打不過就跑了,幾乎不可能做到殲滅。
“是啊,大宋缺馬,遼人與我們互市常常禁止戰馬往南流入,即便多年與西夏、唃廝啰、吐蕃等部落交易馬匹,可光購買,自己沒有合適的產馬地,終究是受制于人。”
王德用也嘆道:“遼國騎兵動則二三十萬之眾,即便打不過我們,也能夠隨時離開。這是自與大遼數十年戰爭以來,次次我們吃虧的緣由。”
“嗯,能擊敗他們就殊為不易,就別想著將他們全殲,能殺多少是多少,此戰就按照這般部署。”
范仲淹最后說道:“先安營扎寨,等援軍即將到來,便大軍向北壓進。到遼軍寨前,安置好火炮,先給他來幾炮,自是讓他知道厲害,再一舉殲滅遼軍。這次我已經將所有的手榴彈帶上來了,勢必要讓耶律宗真好好領教一下它的威力!”
“是!”
眾將士轟然應允。
隨后范仲淹宣布散會,讓將領們各自回各營先做準備工作。
王德用本來也想先回城里,不過范仲淹把他留下來商量點別的事情,兩個人正說著,外面就有士兵進來道:“報,遼國派使者前來!”
“哦?”
范仲淹看了眼王德用,問道:“元輔,你以為耶律宗真派使者來是有何意?”
王德用稍微沉思后,回答道:“相公,末將覺得,耶律宗真此時怕是已經感到棘手了,心中恐懼。”
“呵呵。”
范仲淹笑了笑說道:“說出你的看法。”
王德用就繼續道:“若末將是耶律宗真,就會想,如今大宋遠有大炮,近一點有投石車扔震天雷,再近一點有床弩、弓弩,到了城下還有手榴彈,這城池他們能不能拿得下。”
“唔”
范仲淹微微點頭,這個問題他也想過,慶幸的是,他們是擁有大炮、震天雷以及手榴彈的這一方。
否則如果戰爭還是像隋唐以前那樣,守城戰要靠弓弩、滾石、檑木、熱水甚至金汁的話,那遼國除了騎兵以外,完全可以依靠步兵將大宋的城池攻破。
當年睢陽之戰,張巡要是有大炮和手榴彈的話,那里還用得著這么懼怕安祿山的叛軍,幾炮下去,叛軍步卒就崩潰了,直接沖殺足以。
“耶律宗真會想,城池肯定攻不破,繼續耗下去,國力又不能與大宋比。如今邊境各城池當中,儲存的糧草物資足以用一年之久,即便遼國大軍圍困,我軍也可以從容調撥兵馬,進行阻擊。”
王德用說道:“所以別看此時遼軍攻破了我們那么多堡壘、軍寨,但卻并未傷到我們的根骨。只要這些城池矗立在邊境,他們就不可能繞開城池南下,終究是無可奈何。”
“所以他們這是來與我們和談了?”
范仲淹反問。
王德用笑道:“以遼人一貫的作風,恐怕即便是來和談,也是帶著一堆條件。”
“那就會會他們。”
范仲淹看向門口道:“讓遼國使者進來。”
士兵便出去了。
過了幾分鐘,遼國使者進來。
還是老熟人,翰林學士劉六符以及北面林牙耶律仁先。
劉六符進來之后環視了一下帳篷內的情況。
宋人倒是講究,沒有像遼國和西夏見使臣那樣喜歡布置士兵嚇唬對方。
整個帳篷內就角落里站了幾名士兵,然后范仲淹和王德用就坐在椅子上,布局跟漢人的房屋差不多。
劉六符進來后,先向范仲淹拱手道:“遼國使臣劉六符,見過經略相公。”
耶律仁先也拱拱手示意。
范仲淹笑道:“來者是客,請坐,上茶!”
他沒有虧待禮節,禮節這個東西,不僅僅是大義不能缺,小禮還是要有。
“謝相公。”
劉六符就與耶律仁先坐了下來。
等他們坐下之后,士兵就端上來了茶水。
二人望著冒熱氣的清茶以及撲面而來的茶香,都沒有太多心情。
范仲淹向王德用使了個眼神,王德用開口說道:“如今兩軍交戰,貴使忽然造訪,是有何意?”
劉六符沒有開口說話,先端著茶喝了一口.有點燙嘴,但還是忍著咽了下去。
耶律仁先在來之前已經被授意是副使,要聽劉六符的安排,所以見到劉六符不開口,也就傻坐在那里,什么話都沒有說。
范仲淹瞇起眼睛,自己端起了茶杯笑道:“既然沒什么事情,貴使不如請回吧。來日決戰,還是要離戰場稍微遠些,我大宋的大炮,可是能一炮轟出數里遠。”
這似乎是不經意間透露的信息,卻讓劉六符感覺到了一種威脅,他也瞇起眼睛看向范仲淹。
耶律仁先反倒坐不住了,先開口說道:“難道宋國真的要與我大遼死戰嗎?哼,我大遼帶甲之士百萬,就算你們宋國能夠防守,伱們還有能力打到遼國來?”
“呵呵呵呵.”
范仲淹和王德用都笑了起來。
劉六符嘆了口氣。
原本遼國地位是在宋國之上的,遼使者也往往會抓住主動權。
但現在耶律仁先已經開口,那就主動權丟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耶律仁先一句你們還有能力打到遼國來,就相當于遼國承認他們攻不破大宋的壁壘。
以前遼宋之間就仿佛最強的矛與最強的盾,盾牌只能防守,而矛也能不斷進攻,主動權永遠都是抓在遼國人手里,所以曾經宋國只會害怕大遼。
現在強力火器問世之后,那大炮、手榴彈,就已經能夠撼動遼國的地位。
耶律仁先的話,就已經在告訴宋國人——你們的盾現在已經有了反擊能力,我們的矛已經再也不能主動進攻了。
如此一來,在氣勢上就落入了下風。
劉六符只能嘆道:“經略相公,我想你也應該清楚,遼宋終究是兄弟之國,沒必要鬧得你死我活。”
“哦?”
范仲淹皺眉道:“難道此次挑起大戰的不是你們嗎?難道這里不是宋境?難道是我在侵略你遼國的土地?還說什么兄弟之國,你們遼國就這樣欺負兄弟?”
劉六符辯解道:“當初元昊起兵要攻宋,向我主遞交國書,一同邀請。我主便是看在兄弟之國的面上,將元昊的國書送給宋皇,難道這不是盡了兄弟之國的友誼嗎?熟料宋皇卻回信嘲諷我主,失了大義在先,我主南下自然在情理之中。”
這就是要把責任推到大宋頭上。
然而范仲淹卻不高興了,淡淡地道:“遼主雖然把元昊的國書送來,卻言語威脅,要我大宋出錢出力,這算是哪門子的盡兄弟之國友誼。何況我陛下從未有過嘲諷遼主,難道問候一聲蕭太后,也有過錯嗎?”
劉六符一下子噎住。
當初李元昊起步向耶律宗真邀請一起攻宋,耶律宗真不太想和宋國打仗,但又想從大宋手里撈好處,于是就用李元昊的事情半威脅大宋,讓他花錢了事。
歷史上他得逞了,完成了《重熙增幣》。可如今趙駿不答應,那趙禎那邊自然就只能回絕,并且還罕見地硬氣了一回,在信中提及了蕭太后。
本來問候一下蕭太后是正常禮節,但世人都知道耶律宗真前些年才把蕭太后囚禁起來,在這個節骨眼上,誰都清楚是在嘲諷他不孝。
可那也是大家暗地里都知道的事情,放在明面上,那就是平常的問候,摘不出什么毛病。
所以劉六符自然也就找不到什么理由來推卸責任。
見劉六符詞窮,范仲淹笑道:“因而此戰毫無疑問,就是遼主擅自撕毀了當初澶州城下簽訂的盟約,你們背盟在先,又入侵我大宋在后,就怨不得我們大宋興兵討伐,以正名分!”
劉六符就說道:“此番我也是帶著我主的誠意來與宋國詳談,希望經略相公能夠好好考慮一下,先向宋皇上報此事,我愿意前往汴梁細說。”
“不用了,我皇陛下將河北路所有事宜全權交予我處置,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打是和,還需我來決斷。”
范仲淹向南方拱拱手:“不然的話,若是在和談期間,你們故意拖延時間,又從后方運來糧草兵馬,執意侵犯我大宋,那該如何是好?我自有便宜行事之能,但若遼主真心想談的話,那倒還有和談的余地。”
誰都不想打仗,能談好自然希望談好。最重要的是,即便遼國那邊國力承受不住,大宋其實也不好受。他們先和西夏打,又和遼國打,調撥大量人力物力,對于國力的消耗是肉眼可見的下降。
所以如果能回到談判桌上,讓遼國知難而退,那大宋不僅能換回寶貴的改革時間,還能減少不知道多少士兵的傷亡,讓多少百姓不至于因打仗而加征的沉重賦稅擊倒。
這對于大宋來說,也是件好事。
劉六符見此,便咬牙說道:“我主說,宋國每年的歲貢增加二十萬貫,再割讓關南十縣,他便撤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
范仲淹和王德用再次對視一眼,緊接著,帳篷里發出了歡樂的笑聲。
連空氣中,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耶律宗真的條件。
真是讓人逗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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