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趙駿頂著熊貓眼上了朝。
知院回來,滿朝文武除了宰相們以外,大抵也就是李迪比較激動。
因為王隨這次病倒,已經陷入了昏迷,太醫說估計撐不到年底過年了,幾乎到了彌留之際。
所以這次政制院就可能會空出一個宰相位置來,那他大概率能上位進入政制院。
之前趙駿沒回來時,李迪有點擔心趙駿沒在汴梁,呂夷簡會從中作梗。
但現在趙駿回來了,那他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即便等人死了開心于自己能上位,心情還如此喜形于色,似乎有些不人道。
但一來李迪跟王隨又沒什么交情,犯不著為他傷心。二來這就是政客,為了權力就是要你死我活。
早朝結束之后,李迪就想求見趙駿,不過趙駿讓人給他遞了個話——稍安勿躁。
這句話讓李迪心里大定,心中暗喜當初投奔趙駿,果然沒有下錯棋。
雖然曾經的宰相甘當人家的跟班似乎有點自甘墮落的意思。
可李迪在宦海也上下沉浮了那么多年,早就開看。
何況趙駿太年輕了。
那么年輕就坐在這個高位上,又深得官家信任,以后說不準會長期把持權力。
如果能夠長期穩定跟在一位手握大權的大佬身邊,那對于他與家族的子弟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因此李迪自然會選擇投注,這就是一名老政客的敏銳嗅覺。
趙駿這邊下了早朝后就去了政制院,一聲開會,除了如今被調到河北的范仲淹以外,就只有重病在床的王隨沒有參會。
大家分列而坐,趙駿再次坐回了屬于自己的主位,將筆記本擺在上面,開始今日的議題。
首先是談談目前國內局勢。
軍事上范仲淹在西北兩戰大捷,一次防守戰,一次反擊戰,把李元昊打得大殘,如今只能乖乖躲在老巢舔舐傷口。
北方遼國大軍南下,陳兵邊境,雙方進行過幾次試探,遼軍派小規模隊伍,騷擾邊境堡壘。
堡壘里的宋軍用了震天雷,直接利用投石車把裝有火藥的陶罐扔到了敵人陣營里去,爆炸的那一瞬間,把遼國騎兵嚇得倉惶逃竄,不敢靠近。
耶律宗真面對宋朝的烏龜殼,顯然已經有些騎虎難下。
有大聰明將領提議干脆繞過宋軍前線的堡壘和城池,南下打草谷劫掠宋朝百姓,就不信拿宋朝的烏龜殼沒辦法。
直接把耶律宗真氣得讓那個大聰明自己帶兵去,結果那將領繞確實繞過去了,等帶著五千輕騎南下深入二百多公里跑到冀州才傻眼。
因為宋朝的烏龜殼直接從雄州修到了宋朝的北京大名府,雖然也有耕種的百姓,可一旦發現遼國騎兵,就立即扔下鋤頭,或是鉆入附近碉堡,或跑去城中。
兩宋時期其實經濟和農業都已經向南方轉移,從秦漢開始,河北與河南因為華北平原的關系,歷來都是漢人傳統的農耕和經濟重心。
東漢時期,河北的人口達到了六百多萬,成為了袁紹稱霸天下的主要區域。
但到了兩宋,河北人口依舊是六百萬,其中河北東路大概330萬,河北西路為260萬,在生產力和農業技術遠超漢代的宋朝,這顯然不太合理。
反觀同時期的河南與江浙地區,人口都超過了千萬。
唯一的原因就是河北成為了與遼國對峙的前線,宋朝朝廷把河北邊境以及附近州縣打造成了軍鎮,并遷徙邊境百姓往南轉移。
所以邊境區域百姓較少,河北的主要人口聚集也基本是在黃河以北的大名府附近。
遼國想要繞開邊境的堡壘,深入幾百公里進攻宋國腹地,除非耶律宗真的后勤線不要了,打算孤注一擲,否則就不可能繞得開。
那個大聰明的下場就是被范仲淹調集兵力,直接圍困在了河間府,全軍覆沒。
這一戰其實也是耶律宗真的試探。
他沒那么蠢到直接把人送進去送死,但試探的結果很顯然,宋國在邊境線一路延伸到大名府,修了太多防御工事,實在是讓他沒辦法下口。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軍事上宋國已經處于打殘西夏,西北安全,北方遼國南下無法侵略,立于不敗之地。
得到這個結果趙駿還是很高興,至少他的到來還是給了大宋軍事一劑有力的強心針。
軍事上目前不用操心。
老范頂得住。
經濟上這兩年呂夷簡他們也不是在吃干飯,改革了國有榷場,將51以上的經營權交給了私營企業。
工商部旗下自己也注冊了幾家國營商行。
之前說過,宋代其實是有注冊公司的,在官府登記拿到“店簿”就算是注冊成功,當時叫做商行。
這些國營商行與私營企業展開合作,經營權都交給了私營企業,只要不違法亂紀,偷稅漏稅,基本上官面上的刁難,工商部都會替他們解決。
如此一來,汴梁原本的國營專賣的茶、鹽、礬、酒、香料等就正式進入了私營行列,放開了專賣官制,讓商業蓬勃發展。
現在唯一還專營的東西,就是鐵器了。
這玩意兒畢竟是戰略物資,要是允許私營的話,恐怕要不了多久,西夏和遼國就能得到大量的鐵器,對宋國不利。
官場改制上,目前已經全部推廣到了全國,實行官職與品級掛鉤制度。
比如趙駿的政制院知院,又是宋國公,妥妥的正一品。
呂夷簡他們的政制院同知,從一品。
各部尚書如果有觀察候補同知身份,則是正二品,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是從二品。
各部佐官,如各部侍郎的級別,基本也都是在正三品到正四品之間。
而一路經略使提高到正三品,安撫使、轉運使、提刑司為正四品,重要地區可能會是從三品。
主要是經略使并不常設,南方基本上都不會設置,只有打仗的時候,才會派高級文官擔任,有軍政一把抓,堪比唐朝節度使的權力。
而州一級的知州一般是從五品,一縣知縣,一般是正七品。
基本上解決了原本差遣和品級不掛鉤,造成官場上下混亂,職權不明的局面。
另外全國也已經開始公檢法分離,之前是暫時在路一級試點,去年就開始正式推廣到全國。
從此地上方就多了大理局、審刑局、教育局、工商局等多個基礎部門。
它們承擔的是地方法院、監察院、教育局和工商局的職能,自此縣令就開始專心管地方發展,刑事案件則交由地方縣尉(公安局)大理局和審刑局處理。
而且在路一級,御史臺還同樣有分院,被安排的御史也都是剛考上進士的年輕御史。
年輕人往往比較血氣方剛,還沒有被官場這個大染缸污染,所以更有沖勁。
他們每個月都要巡視地方,審計各州、縣的情況。
像之前趙駿安排收繳那些違法亂紀的地主富戶的田土成為官田。
如果這些官田一旦被御史臺的巡查御史發現被地方州、縣挪用,或者有地方上的問題,立馬就要報告到中央。
之后就要看看趙駿的刀鋒利不鋒利了。
教育上趙駿帶來的小學知識,已經在汴梁開始推廣試點。
朝廷建立起了幾個小學,免費招收窮人家的孩子,主要教導是小學數學和正常的儒家教育。
其中優秀者會被選拔,教授初中數學、化學和物理知識。
趙駿帶來的書本雖然沒有完全涉及到整個初中數理化,但還是有不少這方面的內容,比如《物理有趣小實驗》《化學基礎反應》《自然與科學》等等。
這勢必能推動大宋數理化的發展。
等再過幾年,慢慢讓數理化扎根于民間之后,順勢將理科納入科舉當中,恐怕不到十年,數理化就能在大宋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了。
所以聽到政制院眾人給予的反饋,趙駿還是很滿意現在的進度。
基本上除了軍制、稅制、吏治以及土地之外,其余政治制度、經濟、教育等部分改革都已經完成,而且阻力都不是很大。
教育改革自然沒什么阻力,這些官員都不懂什么是數理化。
經濟上是有些小阻力的,比如原來的國營榷場那些官員可不能接受鐵飯碗的丟失,紛紛鬧騰反對。
可反對無效啊。
李諮重拳出擊,嚴查原本國營榷場的貪腐,結果直接造成地震,數百官員落馬,從汴梁到江浙,逮了不少人。
這下阻力就沒了,其余官員則無所謂,反正不管他們的事情,何況現在官場人更多了。
官制改革之后,多了很多新部門,原來閑散官員紛紛上位,一下子解決了宋朝的冗官問題。
但這解決問題的方式,屬實是有點為了治好瘸腿的毛病,干脆就把腿給鋸掉。
因為以前冗官是閑散官員,沒有差遣,能少發一份工資。
現在有了差遣,工資多領了一份,反而讓冗官解決,可官員工資支出更多了,造成財政壓力更大。
不過這樣做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那就是新來的官員顯然會更支持政制院,政制院的存在才能讓他們上位,如此就形成了一個新的利益集團。
基本上只要政制院不再次裁撤掉他們,大部分新上任的官員,基本上都會維持政制院的主張。
因此這就造成了新的官場改制,更加沒什么阻力。
剩下的,現在也就只有大范圍改制了。
“很好。”
趙駿聽到眾人的匯報,滿意地點點頭道:“看來這些日子,你們也不是什么都沒做。”
呂夷簡撫須,得意自矜道:“那是自然,還是做出了些成績。”
“老呂,別太驕傲自滿啊。”
趙駿笑道:“這些制度,還只是前戲,阻力不會太大,真正要改制的話,大的還在后面。”
聽到趙駿的話,眾人好奇,王曾問道:“看來這次下去,你確實有很大收獲啊。”
“的確有一些想法,我需要時間進行整理歸納,但核心思想其實就是一點,先緩解底層百姓的生存壓力,這樣一來,國內的矛盾便能暫時解決了。”
“具體方法呢?”
“很簡單。”
趙駿說道:“比如加耗歸公,取消支移、腳錢、折變、頭子錢等等大量苛捐雜稅。盡量降低農稅比例,提高大地主以及富人階級稅率。”
“那這樣的話,朝廷豈不是少了很多賦稅?”
盛度皺起眉頭。
“只是減少了農業稅的比例,伱們知道南宋的稅收是多少嗎?”
趙駿反問。
眾人搖搖頭,以前大家問北宋的事情居多,南宋的事情居少,確實沒有聽他詳細說過。
“比北宋還高,普遍在一億貫以上。”
趙駿伸出一根手指頭說道:“在南宋只有半壁江山,丟失了淮南、川府以北的大片土地的情況下,稅收還要比北宋高,其實就很能看到問題。”
晏殊驚訝道:“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商稅。”
趙駿說道:“南宋偏居南方后,為了緩解財政壓力,大力發展貿易。通過海上絲綢之路以及云南的茶馬古道,商品遠銷東南亞、中亞、西亞甚至歐洲,即便和金國對峙,榷場也不關閉,互相貿易買賣,各取所需。使得經濟比北宋還要活躍,商稅高達80。”
“光憑商稅,就能收取八千萬貫?”
眾人震驚。
“不止。”
趙駿說道:“南宋一年財政最高時達到了1.6億貫,商稅最高時達到了85,由此可見工商業稅基本上已經取代了農稅,成為了南宋支柱型稅收。”
“你的意思是,大宋應該全力發展商業嗎?”
呂夷簡問。
其實北宋也大力發展工商業,但不像南宋那樣舉國之力發展。
畢竟古代的傳統思想就是重農抑商,因此北宋時期,還是維持一個農稅與商稅的平衡,直到北宋后期,商稅才完全壓過農稅,達到6070。
“也不是全力,而是有個松緊程度。”
趙駿說道:“抓大放小,靈活推動,并且積極對外擴張,提高進口和出口額度,我認為大宋的商業對外,有四個方向可以發展。”
“哪四個?”
“第一個是從廣州去中亞和東南亞,第二個是從青塘去中亞,第三個是從浙江、山東溝通廣州、日本和高麗,第四個是從成都溝通大理以及東南亞。”
趙駿指出:“這樣兩個陸地絲綢之路,兩個海上絲綢之路,勢必能為大宋帶來源源不斷的稅收。特別是日本,只要日本白銀大量流入,那么宋朝的缺錢荒就能解決,多出來的銅就能制造火炮,壯大軍事能力。”
他說著繼續道:“另外就是對外貿易擴大,對內就能刺激經濟增長,減少農業稅,發展商業,稅收就絕對不會少,還能促進工業發展,對于大宋的底層百姓來說,就都是一件好事了。”
“唔”
眾人微微點頭,聽上去不錯。
晏殊問道:“我記得你說過,雍正改革還有攤丁入畝,那這個為什么不實行呢?”
“因為還不到時候,生產力沒達標,攤丁入畝就是搞自取滅亡。”
趙駿環顧眾人道:“我提出的建議基本上都是在大宋能夠實現的東西,這些事情,若是放在明朝不一定,但在大宋,應該是能辦到。其余不能辦到的事情,就只能以后再說。”
他指的是加耗歸公,取消大量苛捐雜稅。降低農稅比例,提高大地主以及富人階級稅率的政策。
別看這些政策在明朝不行,可在宋朝,那就不一樣了。
大宋苛捐雜稅之重,不僅逼反了農民,還逼反了大量地主。
不是這些地主想造反,而是宋代稅收管你什么人,即便是當官的家屬經商,也得把稅交了再說,堪比后世美帝國稅局。
什么舉人、進士、官員免稅?
不存在的。
那都是明朝士大夫們忽悠明朝皇帝干的事。
在我泱泱大宋,唯有三件事不能逃脫,一是服徭役,二是死亡,三是交稅。
富人階級可以通過花錢來避免徭役,但卻不能通過花錢來避免納稅,所以宋朝才這么富裕,典型的刮地三尺養肥朝廷,朝廷再把錢花在三冗上續命。
因此趙駿提出的這些改制,就屬于宋朝完全能夠實現的情況。
也就是取消大量苛捐雜稅來減少農民負擔,然后對外擴張貿易,以及繼續壓榨大地主和特別有錢的人來填補取消底層苛捐雜稅帶來的稅收減少。
至于攤丁入畝之類。
有點難度。
政策肯定是好政策,可一旦實施之后,人口必然會進行爆發性增長。
不管承不承認,清朝人口能達到四億,攤丁入畝只是起推動作用,真正決定性作用,還是紅薯、玉米、土豆等高產作物引入,能夠養活那么多人口。
否則在糧食嚴重短缺的情況下,攤丁入畝不再收人頭稅,就必然會造成生產力不足,人口卻變多,極易發生饑荒。
所以攤丁入畝至少目前還不適宜。
除了這些比較通用的政策以外,趙駿還經過自己調整,做了一些他自己研究的政策。
從農業到經濟,再到地方制度改革,都有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東西太多,暫時就說了一些比較通俗易懂,而且相對較為保守,不那么激進,在宋朝這個封建社會較為容易實現的策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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