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里熱熱鬧鬧地給皇帝娶進更多女人的時候,韓孺子正在倦侯府里忙碌,要在大楚數千名將領當中選出幾位合格的樓船將軍與步兵將軍。文
圍剿云楚澤和東海群盜,都需要大量戰船與步兵,船可以慢慢建造,步兵可以從各地調集,唯有指揮者最難尋找。
武帝時期的成名老將不少人尚還建在,如果朝廷肯一次性派出大軍,他們都能指揮得不錯,可朝廷偏偏不想耗費太多,這下子就難辦了,老將們一被問起,全都謹慎地曳,不敢給出肯定獲勝的回答。
年輕將領當中倒是有不少人膽子夠大,愿意接管任何一支軍隊,卻說不出具體的剿匪計劃,其才華又不像是第二個鄧粹,韓孺子不放心將重任交給他們。
海上需要大船,造得比較慢,暫不需要大將,云夢澤的剿匪行動已開始執行,數千名楚軍士兵正在建筑第一批據點,數量不多,全都背靠大城,易守難攻,尋常將領就能指揮。
這給了韓孺子一點時間。
兵部自有一套勛辦法,準備在京城以南的湖上進行一次水軍演練,持續十幾天,根據將領們的表現,分出等級,供皇帝衙。
韓孺子在身邊的勛貴侍從當中也找出一批中意者,打算輪番派出,與成熟的將領配合,學習治軍之術。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韓孺子能感覺到整個大楚的配合,這還只是一次小的嘗試,各方與皇帝的配合不算完美,像是一輛重新上路的老舊車輛,能聽到吱吱嘎嘎的摩擦聲。
皇帝與宰相仍未取得互信,韓孺子每天上午仍在勤政殿執政,可申明志還是越來越緊張,每次都要想方設法地拖延時間,希望將皇帝一直留在身邊。
迄今為止,他都沒有成功,到了中午總得吃飯,一旦脫離大臣的視線,誰也沒法攔資帝。
韓孺子在倦侯府與另一群人商議朝政,在這里,規矩不重要,如何用最低的成本解決問題,才是大家討論的重點。
他也在這里審閱奏章,為了表示對宰相的尊重,他很少當鋤復,而是要么送到勤政殿,要么等第二天與群臣一塊確定批復內容。
宮中納妃的第五天,韓孺子在倦侯府接到一份特殊的奏章,署名“淑妃”,經張有才提醒,他才知道這就是鄧粹的妹妹鄧蕓。
皇后之下有貴妃,再往下是普通妃子,名稱眾多,淑妃是其中之一,她們與朝廷官員一樣,也都有品級、官與掾屬,可以向皇帝遞送奏章,但是很少有人這么做,宮里的事情要在宮里解決,皇后或者太后是最終裁決者,用不著驚動皇帝。
一名剛剛得到冊封的普通妃子,就敢給皇帝寫奏章,膽子不小,唯有想到這是鄧粹的妹妹,皇帝和身邊的太監們才覺得稍微合理一些。
鄧蕓的奏章文采飛揚,她說自己進宮如兵家第一次當將軍、如進士第一次領官職,心所念念就是為國效忠,可惜空有一腔熱情,卻連皇帝本人都見不到,難免心生疑惑,以為自己才疏藝淺,不足以領軍治民,云云。
她的比喻不只這一個,被移植到無人幽谷的奇花異草、被藏于箱篋中的蒙塵珠寶、被無知者用來鋪路的珍貴石材等等都是她的形象,意思只有一個,皇帝起碼要來看她一眼,不枉夫妻一場。
妃子的奏章不可能直接送到皇帝面前,韓孺子問了一下,得知它來自慈寧宮中,原來這里有母親的支持,心中不由得納悶,是皇后親自召入鄧蕓的,新淑妃怎么剛進宮就倒向了慈寧太后?
韓孺子批復“閱”,兩天之后的中午,在離開皇宮前往倦侯府之前,他正式召見了所有新晉的十二名嬪妃,皇后以及兩位太后都在場。
四位妃子是主角,韓孺子認得汆娥,還有兩妃是大臣的女兒,第四位妃子就是鄧粹的妹妹鄧蕓了。
在這十二人當中,鄧蕓的容貌最為出眾,否則的話,鄧粹也不會推薦給皇帝,她的膽子也最大,別人都是在向皇帝行禮時迅瞥一眼,其它時候全都垂目瞧著地面,連眼珠都不敢亂動,唯有鄧蕓,一開始就瞅了皇帝兩眼,行禮時,更是與皇帝對視了一嗅。
這次見面本來只應是一城式,很快就該結束,結果卻變成一弛宮議事,兩位太后,包括對皇帝根本不關心的慈順太后,先后開口,勸說皇帝留住宮內,不要總在外面過夜,皇后也勸說了幾句,當著外人的面,她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
韓孺子恭敬地回應,表示國家正值多事之秋,自己需要時時接聽天下各處送來的消息,宗深宮里有諸多不變,待事態稍緩一緩,他會回到宮中。
鄧蕓就在這時候開口,將其她嬪妃以及在場的太監、宮女們都嚇了一跳。
“陛下的確該以國事為重,既然陛下一時無法常住宮中,不如讓嬪妃輪流出宮服侍陛下,倦侯府里的仆婦,也需要一個人管理。”
鄧蕓有其兄鄧粹的本事,一擊必中,兩位太后和皇后都表示同意,皇帝也想不出理由拒絕,而且他有一種感覺,短短幾天工夫,鄧蕓似乎取得了所有人的歡心,他預料中的爭斗根本沒有生。
服侍皇帝也要按品級排序,每人三天,頭兩位妃子都是大臣的女兒,行事謹慎,幾乎不出房門,皇帝夜里不來,她們也不催促,三天之后乖乖回宮,沒有半句怨言。
韓孺子不跟她們同床,一是因為感到愧對皇后,二是的確沒有這個心思,這些天里,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勛之事,幾百個名字幾乎能夠倒背如流,一半人的履歷也都爛熟于心,還是找不到合適的人。
有人勇猛如樊撞山,若是兩軍對陣非其莫屬,步步為營一點點向匪巢推進,卻非他們所長。
有人心存韜略如柴悅,若是麾下將士數量足夠,他們自可排兵布陣,定下萬全之策,可朝廷派去云夢澤的士兵眼下只有數千人,必要時可以調用周圍郡縣的駐兵,全加在一起也不過上萬人,就算柴悅親自出面,也沒法用這點兵力包圍云夢澤。
至于多數平庸之輩,只能在大將麾下任職,沒有獨擋一面的能力。
韓孺子甚至說不清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樣的將軍,無論是朝中官員,還是倦侯府里的眾多侍從與顧問,因此也都有些糊涂。
這天夜里,韓孺子留下五位勛貴侍從,又召來三名兵部推薦的將軍,對著云夢澤的地圖,一塊空談,說來說去,總是離不開“窘迫”二字,剿匪想要成功,不是派出更多兵力,就是征周圍更多民夫。
韓孺子動搖了,但他不想這么快就勞師動眾,更傾向于暫停剿匪,待大楚實力恢復一些之后,再制定完善的計劃。
這個想法他只是留在心中,并未宣之于口,打算等京南的水軍演練結束之后,如果還是找不到合適的將軍,再與大臣們商量。
大廳里燈燭通明,雖然沒有萬全之計,大家討論得卻很激烈,都想在皇帝面前充分展現才華,如果能派出十萬雄兵,韓孺子立刻就能指定其中兩人擔任大將。
東海王和崔騰也在,東海王偶爾還能插幾句話,崔騰只會打哈欠,癱在椅子上半睡不睡。
爭論即使沒有結果,對皇帝也有好處,韓孺子起碼熟悉了大楚的將領。
中途有太監前來稟事,不敢打擾皇帝,向張有才使眼色,張有才出去一會,回來之后沒說什么,顯然不是大事,可是接下來的時間里,他不停地進進出出,其中一次出去的時間頗長,韓孺子注意到了,但是當時正在興致勃勃地討論攻打水寨的辦法,因此對太監的行為不是特別在意。
中司監劉介留在宮中,倦侯府里管事的人就是老太監何逸與蝎監張有才,張有才畢竟年輕,沉不坐,每次回到皇帝身邊,臉色都比上一次更差。
東海王有所察覺,笑著建議大家休息,時間不早了,別人能睡懶覺,皇帝明天一早還得上朝。
這些人都宗倦侯府里,一塊告辭離去,韓孺子意猶未盡,一個人仍盯著地圖思來想去,好一會才想起身邊的太監,“有才,怎么回事?”
張有才總算等到皇帝的詢問,立刻開口道:“陛下快去看看吧,淑妃淑妃將府里的雞鴨給殺了!”
淑妃已經來了兩天,韓孺子早忘在腦后,聽張有才一說,大吃一驚,那些雞鴨都是皇后崔旋的心愛之物,平時沒人敢碰,竟然被殺死了。
韓孺子大怒,“帶朕去看看。”
張有才前頭帶路,太監與侍衛隨后,一行十幾人向后宅走去。
時間已經是后半夜,府里的人大都已經入睡,淑妃卻沒有,張有才帶皇帝去的不是臥房,而是后花園。
一進園子,眾人就聞到一股香氣,拐了個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嘲驚得呆住了。
堂堂淑妃,不僅殺死了數只雞鴨,還將它們烤成了食物,配上美酒大吃了一頓,此時已有七八分酒意,正對著池塘吟詩,語氣豪邁,只是聲音含混,誰也聽不清念的是什么,周圍五名太監與宮女呆呆地守著,一看到皇帝到來,立刻先抹嘴再下跪。
淑妃停止吟詩,轉過身來,椅晃地看著皇帝,突然傻笑起來,“皇帝養的雞鴨果然不同凡響,肉質比別人家的都要鮮美,陛下,來來,咱們干一杯,也不枉此良辰美景、美味佳肴。”
韓孺子大步走到淑妃面前,神情嚴厲,正要開口質問,淑妃突然向前一撲,倒在了他的懷中,馬上又站直,長舒一口氣。
“你為何”
皇帝的話還沒說完,淑妃鄧蕓道:“既然是剿匪,為什么陛下總想著用兵呢?天下可用之人”
淑妃突然轉身,沖著池塘哇哇大吐起來。
韓孺子又一次呆住,這回卻與淑妃的表現無關,是被她的話點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