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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逍略有一絲詫異,但很快就明白其中的緣故。
“圣人寵愛公主,朝堂百官俱知,這些年通過公主門路入朝為官的官員數以百計。”韓雨農緩緩道:“此外公主掌理著北院,北院的監軍遍布帝國各路兵馬,而且調撥軍械輜重以及軍餉,都是北院決斷,換句話說,各路兵馬的后勤幾乎都掌握在公主的手里。”
秦逍心想這位公主殿下手中的權柄確實不小。
“這只是一部分。”韓雨農嘆道:“將軍被害之前,曾親自到了甄郡一趟,那次我陪將軍飲酒,將軍素來很少對朝事妄加評論,不過那一次多喝了幾杯,說出了心里的不痛快。”
秦逍對此事倒是知曉。
將軍為了收編狼騎,親自到了甄郡,不過具體情況他也不知,但韓雨農當時就在甄郡,將軍自然與韓雨農相見。
韓雨農是黑羽將軍麾下的親信,將軍重回西陵,多有艱苦,難免在酒后和韓雨農多說幾句。
“將軍回到西陵之后,北院立刻派了一名姓裴的北院侍卿前往,明面上是派了一位監軍過去,實際上裴侍卿前往西陵,是為了將世家的資材運回京都,直接繳入內庫。”韓雨農神情肅然:“將軍為此心中煩惱,也對我提及,其實宮中內庫據說就是掌握在公主的手中,而公主殿下斂財有術,除了一些明面上納入國庫的資材,公主手中掌握著內庫最大的來源。”
秦逍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韓雨農。
“你自然知道寶豐隆!”韓雨農道:“那是天下第一大錢莊。”
秦曉立刻點頭。
寶豐隆匯通天下,不但在大唐境內,即使在外邦,也設有寶豐隆的分號,當初他從斷空堡發了一筆橫財,得了諸多稀世珍寶,后來就是在白狼城內的寶豐隆兌換成了銀票。
這天下間,也只有寶豐隆有實力在短時間內拿出幾十萬兩銀子的銀票。
他知道寶豐隆分好多如牛毛,也聽傳聞說寶豐隆是官商,背后有龐大的靠山,但寶豐隆幕后到底是何樣高人,他自然是不知。
“寶豐隆是大唐的百年錢莊。”韓雨農道:“他明面上的主人,是杭州林氏,武宗皇帝征討渤海之時,籌措軍費,林氏竟然主動獻金,武宗皇帝高興之下,便封了林氏家主一個五品官,有官無職,而且讓林氏成為了官商,給予了諸多便利,而林氏獻金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允許他們在帝國境內開設錢莊。”說的喉嚨有些干,自己要去倒水,秦逍手腳靈活,急忙搶過去倒上。
韓雨農喝了水,才繼續道:“那位林氏家主也算是商界奇才,雖然無意于仕途,但在商業上有著過人的天賦,而且很有抱負,一生的志愿,就是可以做到匯通天下。他向朝廷獻金,得到了朝廷的支持,于是自他開始,經過三代人的努力,終于將寶豐隆打造成了天下第一錢莊,也真正做到了匯通天下。不過林氏很清楚,林家做的再大,
背后如果沒有朝廷的支持,遍布天下的寶豐隆瞬間就會傾塌。”
“所以林家將自己與皇家捆綁在一起?”秦逍瞬間明白過來。
韓雨農淡淡一笑,道:“不錯,林家精明過人,要讓寶豐隆穩如泰山,讓林家屹立不倒,最好的辦法,就是與皇家同乘一條船。所以林家與皇家內庫共享錢莊之利,實際上也就讓寶豐隆成為了內庫的重要來源。”
“這叫細水長流。”秦逍冷笑道:“雖然錢莊利益被內庫分走,但正因為內庫在寶豐隆有利可圖,所以寶豐隆就絕不會倒,只要皇家存在,林家也就存在。”
“圣人自然不可能與林家接觸,所以與林家私下接觸的人,便是公主殿下。”韓雨農雙臂環抱胸前,平靜道:“如此一來,林家也就被公主掌控,內庫的最大來源,也掌握在了公主的手中。”
秦逍心想難怪麝月公主能夠與國相爺分庭抗禮。
手下門人眾多,又掌控北院,而且還掌握著內庫,這幾樣只要擁有一樣,在朝中就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她同時擁有這三股力量,自然會成為國相爺的勁敵。
秦逍若有所思,想了一下,才道:“都尉,你的意思是說,公主手中的實力太強,所以圣人才要敲打她一下?”
“圣人畢竟是出自夏侯家,她扶持公主制衡夏侯家,并不是要讓夏侯家倒臺。”韓雨農嘆道:“夏侯家倒臺,對圣人來說絕無好處,她對夏侯家自然是既要扶持,又要打壓,讓夏侯家處于可以控制的位置。公主是圣人新淬煉的一把刀,目的就是為了制衡夏侯家,而公主沒有辜負圣人期望,確實擁有了與夏侯家分庭抗禮的實力。但是......圣人當然不會忘記,公主也姓李!”
秦逍身體一一震。
韓雨農最后這一句話自然是極其要緊。
夏侯是踩著李氏皇族的人頭坐上了那把龍椅,登基之后,對李氏皇族進行了血腥的清洗,李氏皇族幾近被清除殆盡,但麝月公主雖然是圣人的掌上明珠,卻同樣也是李氏皇族的人。
公主手中實力太強,就等若是李氏皇族的力量在一步步增強。
公主是圣人淬煉的一把刀,如今這把刀就像當初的夏侯氏,也變得太過鋒銳,圣人既然當初不愿意看到夏侯氏這把刀太過鋒利,同樣也不會允許麝月公主這把刀太銳利。
“我今日說這些,只是讓你明白,竇蚡是國相爺的人。”韓雨農苦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竇蚡應該早就投靠了國相爺,而且成為國相爺埋在兵部的一根釘子,此番竇蚡在緊要時候出手,將范文正拉下馬,其實正是國相爺等待多時的機會。范文正倒了,兵部之中那些公主的力量自然會被竇蚡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必然是國相爺的人馬,你不是國相爺的人,更不是公主的人,竇蚡卻要將你留下,背后究竟是何緣故,我目前并不清楚,但你自己一定要多加留心,在衙門里無論做人做事,處處小心。”
秦逍知道韓雨農此番離開,對自己定然是放心不下,只能笑道:“都尉,你放心,我凡事都會小心謹慎。”
“竇蚡對你打的什么算盤,我一時弄不明白,不過公主丟了兵部,必然不會甘心。”韓雨農神情凝重:“朝局風云變幻,說不準什么時候公主就會對兵部發起反擊。你在衙門里,沒有必要和兵部那幫人走的太近,說得更直白一些,不要讓公主那邊覺得你是屬于竇蚡的人,雖然只是給了你一個令吏,好歹也是七品官員,真要卷入是非之爭,絕非好事。”
秦逍笑道:“都尉別擔心,我先在兵部混吃混喝,看看日后有沒有機會被調去沃野邊鎮,去不了沃野邊鎮,能去你那邊也好,反正我會想辦法盡早離開京都。”
“秦逍,莫要忘記咱們是將軍的部下。”韓雨農神情嚴肅起來,盯著秦逍眼睛道:“天下人都可以忘記將軍被害之仇,但咱們不能忘記。”
秦逍收斂笑容,神情變的嚴肅起來,道:“都尉,將軍的仇,我一日不敢忘卻,這輩子別的事情不干,也要找機會殺死樊子期那幫叛賊,為將軍報仇雪恨。”
“只要咱們有這個心,哪怕等上三年五載,也不算遲。”韓雨農握起拳頭,目中劃過寒光,沉默了片刻,終于道:“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你在京都好好的,我去了桂陽之后,也會盡可能想辦法能早日返回沃野。到了桂陽,許多消息就不靈通了,子墨還有中郎將他們至今杳無音訊,你在兵部也留心一下,看看是否有他們的消息,無論得到什么消息,無論他們是死是活,到時候都給我取一個信,讓我知道他們的情況。”
秦逍點點頭,想到什么,伸手到懷中,摸了幾張銀票出來,看了一看,兩張一萬兩銀票,加上另外幾張,也有兩萬四五千兩銀子,也不猶豫,遞過去道:“都尉,這些銀票你先收著,到了桂陽,手里有這些銀票,許多事情辦起來會方便許多。”
韓雨農看了一眼,吃驚道:“你哪里來的這么大銀票?”
“你放心,反正不是為非作歹而來。”秦逍心想才兩萬多兩銀票就讓你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這要是將幾十萬兩銀票全都拿出來,你還不昏死過去,笑道:“你收下就是。”
韓雨農搖搖頭,將秦逍的手推回去:“我到了軍中,自有軍餉,用不著這些玩意兒。你在京都反倒更需要這些東西,不過要記著,財不外露,可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身上帶著這樣一筆銀子。”
秦逍想了一下,知道數額太大,韓雨農絕不會收,將兩張萬兩銀票收起,剩下的幾千兩銀票硬塞到韓雨農手中,道:“你帶在身上,至少能買酒喝,都尉,你要是不收,我心里會很難過。”
韓雨農想了一下,終是沒有拒絕,也不細看,揣進懷中,站起身來,輕拍了一下秦逍肩頭,溫言道:“一切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活著,就能等到為將軍報仇的那一天,這筆血債,只能由我們兩個去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