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國雖然只是島國,占地卻極為寬廣,一座高山落在島上,山中霞光萬道,城池隱現。
城中百姓不管男女,俱是身型高大,雖然不像長人國那般高得嚇人,卻又較尋常人大上許多。這里的國民壽命極大,活個五六百歲乃是常事,就算活個百年,也并不稀奇。
穿過梧林和玉橋,唐小峰見這里的國民衣著極是隨便,風氣也很純樸。不像君子國,雖然人人都是穿履戴冠,溫文爾雅,一路看去耕者讓畔,行者讓路,卻總予人一種假的感覺。這里的人也會爭執,也會吵鬧,甚至還有兩人持棍互毆、圍觀群眾紛紛叫好的場面,卻反而讓人覺得民風樸實而善良。
唐小峰與駱紅蕖找了一家酒樓,舉杯暢飲。唐小峰問駱紅蕖是怎么認識白話的,駱紅蕖苦笑道:“那小鬼聽到我的名頭后,跑到麟鳳山找我,想看看我是什么樣的人,又在那里胡鬧了好一陣,怎么趕都趕不走。”
又道:“幸好我們把他甩了,有那小鬼頭在身邊,準沒好事。”
唐小峰心想,看來二妹真的是被他弄怕了。
他們又對飲了兩杯,街上突然一陣囂鬧。唐小峰笑道:“外頭好像發生了什么事,走,我們看熱鬧去。”
駱紅蕖知道他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于是笑了笑,與他一同走到外頭,只見街的另一頭煙塵滾滾,街的兩邊探出無數腦袋,都想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沒過多久,一個小男孩抱著大堆東西從那個方向沖了過來,看到唐小峰,直接把這堆東西往他懷里塞。
唐小峰錯愕看去,發現這些全都是褻衣,所謂褻衣,就是女兒家穿在里頭的內衣,比如肚兜、心衣、訶子、胸兜什么的,只不過這些褻衣都大件得很。緊接著,一群高大的女人手持棍棒沖了過來,盯著唐小峰和小男孩看。
小男孩瞅著唐小峰,淚水汪汪:“哥,你叫我偷這些東西,我已經偷來了,你不要再打我了,555555……”
小男孩的樣子實在是太委屈太惹人同情,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唐小峰。唐小峰大叫:“等一下,你們弄錯了,不關我的事,我不是內衣賊……”
一個女人吼道:“揍他!”
于是所有女人都沖了上來,棍捧齊揮。唐小峰把褻衣一扔,拔腳就跑,那伙高大女人緊追其后,于是滾滾而來的煙塵,一下子又滾滾而去。
小男孩跳到駱紅蕖身邊,得意得很,駱紅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死小鬼,你又在惹事。”
這小男孩當然就是白話……
唐小峰沒命地跑。
喂喂,我是來看熱鬧的,為什么我自己會變成熱鬧?
他現在終于明白那小子為什么叫“鬼見愁”了,連他見了都愁,更不用說鬼了。
那伙女人雖然追得急,但唐小峰是什么人?他可是劍俠啊!
只見他幾個拐彎后,往一條小巷子里再一竄,一下子就讓那伙女人找不到他。
只是他竄得太急,前方剛好閃出一個人影,兩個人撞在一起,那人立時摔倒在地。
“抱歉抱歉。”唐小峰嘿嘿地笑。
被他撞倒的是一個少女,只是雖然是少女,穿的卻是男衫,容貌清秀,頗為嬌美。
“小賊呢?”
“那小賊跑哪去了?”
遠處傳來那伙女人的吼聲。
那少女站了起來,見唐小峰往后直看,生怕被人找上的樣子,于是輕嘆一聲,往他身邊走過時,塞了一根金釵給他,低聲道:“以后別再偷東西了。”
說完就這樣匆匆走了。
我沒有偷東西啊!唐小峰嘆一口氣。
眼看那伙女人就要搜到這里,他心想算了,我還是先逃再說。
身子一閃,便要往遠處掠去。
突然間,衣香卷來,他看到一個女人從天而降,擋住了他。
這女人身穿霓裳,肩飄彩綾,跟軒轅國的其他女人一樣高大得很。她看著唐小峰,冷笑道:“竟然跑到我軒轅國鬧事,好大的膽子。”
我沒有鬧事啊!好孩子唐小峰淚流滿面。
“冤枉,”他雙手亂擺,“抓賊要抓臟,捉奸要捉雙,你們要有證據……”
霓裳女子冷笑道:“看看你后面掛著的,那不是證據是什么?”
唐小峰回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背后的腰帶上塞著一件肚兜。
他額上冒著黑線……這肚兜是什么時候塞上去的?
他心想再怎么解釋也是無用,還是先逃再說,于是身子一閃,直接往旁邊竄去。誰知那女子動作也是極快,剎那間就到了他的身前,彩綾一卷。
他只覺周圍空間仿佛一下子就塌陷下來,整個人就要被彩綾卷上。他身子一扭,詭異地躲了開來,彈指間退了十幾步。
霓裳女子臉色一變,唐小峰也是暗自心驚。
雖然只是電光火石般的一卷一退,霓裳女子已是看出這少年身手了得。唐小峰嘻嘻笑道:“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軒轅國,風后,賈彩衣!”霓裳女子冷冷地道,“我看你身手不凡,也算是個劍俠中人,為何小小年紀卻不學好,要去做這種盜人褻衣的下流行徑?”
我明明什么都沒做好不好?唐小峰把白話恨得牙癢癢的,又想道:“原來是六惡神里的‘風后’,難怪這么厲害。”
“跟我投案去,我看你年少無知,還可以替你求情。”賈彩衣彩綾亂舞,一圈又一圈地套向唐小峰。
唐小峰左縱右竄,竟是怎么也無法脫出,又想著他現在在東海也算是小有名氣,萬一就這樣被人抓去,到時人人都把他這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孩子當成偷衣賊,再取個丟死人的外號,那他不如找個地縫鉆進去。
既然不能被抓,那就只有出手,他驀地彈出飛劍,飛劍劃出道道光華,與“風后”賈彩衣的綾帶戰在一起。
賈彩衣見這小子明明有好身手,人卻下流,還不知悔改,立時也慍怒起來。她的彩綾名叫算空并刀飛絮綾,乃是著名的仙家法寶,一下子就纏住了唐小峰的飛劍,又化作軟刀,將飛劍絞個粉碎。
她本以為這樣子,這少年失去飛劍,只能束手就擒,誰知唐小峰身上別的沒有,就是劍多,馬上又摯出了好幾支。
賈彩衣更怒,云袖一拂,化身為三,同時揮著三條彩綾。唐小峰見這三條彩綾有若天羅地網一般將他罩住,更奇詭的是那種空間被不斷壓縮的感覺,讓他胸悶得想要吐血。
他趕緊扔出一顆子母雷珠,雷珠炸開,讓三條彩綾亂了一亂,而他卻往三個賈彩衣的其中一個撲去。也不知是他看得準還是他運氣好,他所撲的這個乃是真身。賈彩衣早已被他當成小賊,哪里愿意被他觸到?立時飄開。
唐小峰心道正好,身子一掠,飛上墻頭,便要御劍遁走。
賈彩衣已是怒至極點,心想我看你年紀小,才一直手下留情,你竟是如此不知好歹。彩綾一劃,一道光華閃耀而去。
唐小峰只覺殺意襲來,趕緊往下一撲,背上冷風掠過,將他嚇出一聲冷汗。
他摔在地上,往前滾了兩滾,竄進一條巷子。賈彩衣亦已飛過墻頭,直追而來。
唐小峰左轉右繞,借著一個個建筑逃來竄去,卻怎么也無法將她甩開。更要命的是,遠處翅膀撲騰,馬蹄急響,顯然是有人被他扔出的子母雷珠驚動,圍堵而來。
前方黑影一閃,一個黑衣少女飄了出來,面帶黑紗,煞氣逼人。雖然無法透過黑紗看清她的相貌,但僅僅是看著她,就已讓人感受到她的陰冷與殺意。
唐小峰認得她,她是六惡神中的“女魃”!
賈彩衣叫道:“蓉蓉,截下這小子。”
“女魃”驀地抬頭,目光穿透黑紗,閃電般落在唐小峰身上,而她本人亦仿佛與她的目光融成一體,在她的視線落在唐小峰身上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也飛了過來,指尖直點唐小峰咽喉。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凜烈的殺意,讓唐小峰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唐小峰來不及逃,也來不及避,他只來得及說出三個字。
披著黑紗的少女立時頓在他的身前,指尖點在他的咽喉處,卻沒有再刺下去。
他說的是:“徐、麗、蓉!”
顏紫綃用御劍之術,載著廉、薛二女飛在空中。
廉錦楓忽道:“顏姐姐,你看那里,那人不是……?”
顏紫綃低頭看去,見海面上飄著一艘小船,船上立著一個女孩。女孩劃著漿,往一座滿是林木的海島駛去。顏紫綃愕然道:“她不是蘇南天身邊的那個丫環么?”
廉錦楓閉上眼睛,以內景神視之術查看島上虛實:“島上有人,只不過……”
她將看到的情形告訴顏紫綃,顏紫綃俏眉一豎:“我們看看去。”
劍光一繞,借著霧氣潛向海島。
那丫環將小船擱在灘邊,行了上去,霧氣散開,一個青年男子出現在她的面前。
那青年身穿錦衣,滿面憔悴,身邊插著一支金燦燦的長槍。他看著女孩,眼含愧疚,語氣低沉而又沙啞:“嫵兒……”
女孩立在那里,局促而又不安,一只小手無意識地用指頭繞著衣角。青年踏前兩步,低聲道:“嫵兒,當日是我對不起你。”
嫵兒流淚道:“公主既已將我許配給你,我本是想要幫你,才盜得令牌,想要助你逃走,你、你為何卻要害我?”
青年黯然道:“附馬原本就生性多疑,又有許多人進讒,那個時候,我天天被人盯著,哪里還敢去相信別人?你悄悄跑來找我,我想了一個晚上,總覺得你是公主的人,是公主和附馬讓你來試我,才把你報了上去,哪里想到竟把你害得投海自盡。你如此對我,我卻反而恩將仇報,本是無顏活在世上,偏偏血仇未報,亦不能隨你而去,只能立誓今生今世絕不娶妻。幸好你吉人天相,被蘇南天救下,我在得知你的消息后,這才跑來尋你。”
這青年自然便是徐承志,而這女孩,則是原本被淑士國公主親自作主許配給他的宮娥,名字叫做司徒嫵兒。當時徐承志身處險境,遭受流言蜚語,隨時都有可能因附馬司空奇的疑心而死,又始終被人盯著,無法離開淑士國。結果在成親的前日,司徒嫵兒從公主府中盜得令箭,想要助他逃走,徐承志思慮一夜,總覺得她是公主的人,未必真有什么好心,更有可能是司空奇對他的試探,于是將她告發上去。
司空奇大怒,將司徒嫵兒毒打了一頓,又發官媒變賣。她原本就長得俏麗,被一個海商賣了去,卻在船上找到空隙,投入海中,好在沒死,被湊巧路過的“南天門”蘇南天救了下來。蘇南天雖是賊寇,卻從不欺凌弱小,只把她當作妹妹般照顧。
司徒嫵兒本就心軟,見徐承志滿臉絡腮,神情黯然,雖然依舊垂淚,卻早已不再怪他。她本是個外柔內剛的貞烈女子,既被許配給徐承志,心里早已打定從一而終的念頭,所以當日才會替他著想,冒死偷盜令牌,被官賣后,馬上便投海自盡。這些日子,她也時時想著徐承志必是另有苦衷,現在聽他這么一說,自然也就軟化下來。她低著頭道:“你這樣跑來見我,若是被附馬知道了……”
徐承志回身看著金槍,毅然道:“我已找回流落海外的這支祖傳金槍,司空奇性鄙多疑,又專一欺凌弱小之國,我也不想再替他做事。這次既然出來,我也就不想再回淑士國去……”
話音未了,遠處傳來一聲怒叱:“徐承志,你終于說出了心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