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之天下霸主

第56章 州試前夕

寧江也曾到鄭府,探望百子晉的祖母馮老夫人。

此時的馮老夫人,身體已經越來越不好,尤其是八月初摔了一跤后,甚至已是難以下床。

對于馮老夫人的那場意外,百子晉并沒有多談,只是眉宇間有憤憤之色,看來并不是普通的意外,只是,既然百子晉沒有說,寧江自然也就沒有多問,有些事情,他幫不上忙。

看到了寧江,馮老夫人卻很是感激。

孫兒在鄭府里受到的這些冷遇、遭到的這些冷眼,她又如何不知回想起以前百家還風光的時候,那時候的鄭安,還沒有升至光祿大夫,對百家是如何的討好與親近,不過是短短的幾年間,人是而物非。

反而是寧江,明明與她百家沒有任何的交情,卻時常盡心幫助,更是在功課上時常指點她的孫兒。

“晉兒,做人最難的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那天晚上,馮老夫人告誡著她的孫兒,“不管你將來能不能有出息,寧公子在你最落魄的時候幫了你,這是我們欠他的恩情,我觀寧公子,將來是有大成就的人,但是,這份恩情,不管你將來能不能還得上他,我們總要記在心里,這是我們百家做人的本分。”

“奶奶,孫兒知道的”百子晉為祖母洗著腳,說道。

馮老夫人長嘆一口氣:“晉兒,關于你與秀秀的婚約”

百子晉低聲道:“奶奶,關于婚約的事,孫兒已經答應了鄭家,如果這次州試,不能考進一等,便主動解除婚姻,孫兒沒有經過奶奶你同意,就擅自決定下來,對不起,奶奶。”

馮老夫人無奈的道:“唉這樣也好。”

百子晉替祖母擦干腳,將她扶上床,自己來到窗外,看著外頭的月色:“奶奶,你放心,孫兒一定能夠考進一等,不是為了攀附誰,也不是為了要娶誰,只是為了不再讓人看不起”

進入九月,連著三個月的大旱之后,便開始瘋狂的下雨。

遠處的崆山,在雨中猶如烈焰一般艷紅,那一日的上午,寧江與百子晉一同,在書院里翻著書籍。

寧江將過往十來屆州試的考題,一個個的分析過去,然后進行歸納,總結出最有可能的出題方向進行重點復習,與此同時,也在分析著朝廷有可能派下來批卷的翰林,以及銅州太守等人取卷的偏向,然后進行針對性的練習。

如此投機取巧的方式,要是被那些讀圣賢書的教授、經師知道,自然是要挨批的,只因為這種做法,完全是為了考試而考試,不符合“圣人之道”。

寧江自然不會去管那么多。

當然,他們也不會光明正大的弄這些,以防被那些儒官、御史抓住這點大肆批判。

陣雨嘩嘩的下個不停,落佩湖在這幾個月里下降了許多的水位,也開始慢慢的上漲。

落佩湖邊,宅院內,屋檐下,寧小夢在過道間練著劍法,她的腳下踏著七星,那刷刷的劍光,在雨簾與木墻之間游走,一劍抖開,猶如百鳥投林,竟是只見劍光不見人影。

迅捷,飛速驀地,她將劍一收,倒持著寶劍,立在雨幕后,抬起俏臉看著天空迷蒙的烏云,云陣間道道的閃電,仿佛有天神拿著武器在疊嶂的黑云里攪動。

她想著,過了這個月,哥哥就可以帶著她前往京城了。

也不知道,京城是個什么樣子。

銅州城的城門處,一群結伴的書生,穿著蓑衣,冒著陣雨沖入了城門,守城的兵士,將他們的文書一個個的檢查了過去。

隨著三年一度的州試的臨近,各個郡的郡學、又或是在家里用功的秀才,一批一批的到來,銅州里的客棧已是人滿為患,一些百姓的空屋也都被租出。

貫穿銅州城的斜川江上,一艘艘花船開始集結,才子聚集的地方,也是她們生意最好的地方,尤其是在放榜之后,考中的才子互相請客,大擺筵席,考不中的學子借酒澆愁,流連于青樓紅粉之中,試圖找到一個能夠理解他們懷才不遇的心情的知心女子。

當然,在這種煙花風月之地,這種女子他們要多少有多少,是不是真的知心也不重要,她們總會讓他覺得知心。

斜川江邊,那豪華的府邸里,金紫光祿大夫正在和他的夫人商議。

皇甫氏說道:“老爺,你怎可答應百家的祖孫倆,如果百子晉在州試里進入一等,就讓他與我們家的秀秀完婚就算他考入了一等,也不過還是個舉人,如何配得上我們家的秀秀”

鄭安道:“夫人,你想,州試放榜一共有三等,百子晉在府試時,也不過是附生之末,就是這么幾個月,他再怎么用功,怕是也中不了舉,想要考進一等,那不是癡人說夢嗎話說回來,他要真能如此上進,考入一等,那便讓他娶了我們的女兒那又如何有進一等的實力,說不定明年真能中進士,就算中不了,以我的人脈,走些關系,讓他進入國子學,三年后出來,總有辦法讓他留在京城里做個京官,總不至于讓我們的女兒受苦。”

緊接著笑道:“但他要是考不了一等又或中不了舉,那是他自己沒本事,不是我們逼他,這樣一來,他與秀秀的婚約也就此解除,豈不更是簡單”

皇甫氏道:“果然還是老爺你想得周到。”

唐虞書院里,寧江也已經知曉百子晉與鄭家的約定,他看著窗外的大雨,笑道:“一等啊”

百子晉毅然道:“如果是在數個月前,不要說是一等,便是三等,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夠做到。那時候,小弟只是諸生之末,但是現在,我卻是頗有信心,全耐寧江兄的教導。”

寧江笑道:“我也沒有幫你什么,讀書這種事,靠的只能是自己,子晉你自己不想學的話,別人再怎么教也是無用。不過,我也相信子晉你必定能夠進入一等。”

到了中午,大雨已經沒有停歇的跡象,兩人收起筆記、書籍,往外頭走去。

州試已是就剩下三日,此時,州學里也沒有再開講授課,雖然如此,許多學子依舊在書院中學習用功,畢竟,在書院里總是更有讀書的氛圍。

另一邊的角落里,甘烈、鄭祥、路知遠等聚在一起,看著寧江與百子晉兩人的背影。

這些日子,甘烈也沒有再去找寧江與百子晉的麻煩,畢竟州試臨近,他也沒有那個閑心。至于鄭祥,他早已放棄了這次的州試,倒是比其他人更悠閑一些。

路知遠道:“鄭兄,聽說這次州試之后,百子晉便要與令妹完婚”一個月前,他已將妹妹送給鄭祥為妾,此刻對鄭家的事,自然更關心一些。

鄭祥冷笑道:“他若考中一等,舍妹便與他完婚,若是考不到一等,婚約就此解除,由不得他賴。”

路知遠笑道:“百子晉在五個月前的府試中,不過就是附生之末吧這么短短的幾個月里,他哪來的自信考進一等”

鄭祥笑道:“他要自取其辱,也就怪不得我們鄭家無情無義。”鄭祥自己是增生,尚且沒有中舉的自信,如何會相信百子晉這勉強夠上車尾的附生能夠考進州試一等

甘烈往寧江和百子晉的背影看了一眼,有些厭煩的翻著書本,深恨自己沒有生在幾百年前那個按著世家門閥的地位取士、高官的長子也能夠當高官的世襲時代。

至于現在,靠著父親的地位,以及自己的秀才身份,花上大量錢財,最多也就能蔭個七八品的小官,對于他這種從小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來說,那種地方上的芝麻小官,他是去也懶得去做。

說到底還是父親無用,在官場上混了什么多年,也只在銅州這種太平之地做個知軍,如果能夠在邊疆又或是那種暴亂之地建立功勛,受封個世襲減等的國公又或郡公,那自己至少也能夠蔭個開國男又或開國子什么的,哪用這么麻煩

陣雨依舊嘩啦啦的下著,下得瘋狂,下得猖狂,世態炎涼,人間百態,就在這暴雨中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

寧江與百子晉,各自打著油傘,在書院門前分開。

寧江往落佩湖邊走去,雨水打得油傘嘭嘭作響,在他的周圍,雨粒密密麻麻的敲擊著地面,遠處的崆山,在大雨中猶如被洗過了一半,更加的艷紅,路邊的田地,雨水打著溝渠,匯集成流,于那縱橫交錯的田徑間,分割著收割后的稻梗。

在他前方的路邊,一個男子背部緊貼著一棵大樹,右手倒提著一口尖刀,尖刀的刀柄上綁著布條,又以牛皮繩系在他的手腕上。

田邊的少年,左手撐著油傘,慢慢的往樹前經過。

男子扭過頭,看著少年的背影,提刀的手臂動了一動,幾乎就要撲上去將少年刺殺。

然而在這一瞬間,他卻又不免有些猶豫,只因這一刀下去,從此他就要亡命天涯。為了曾經重用他的曹大人,自己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然而一輩子的逃亡,從此人不人鬼不鬼,提心吊膽的過著日子,隨時隨地都要擔心自己被抓的生活,真的值得嗎

他猶豫,他遲疑,最終,少年走得越來越遠,直至連背影都在陣雨中模糊。

原捕頭狠狠一刀刺在樹上,解開腕上的牛皮繩,冒著陣雨離開了銅州,翻山而去。

尖刀插在了樹干上,雨水沿著樹皮流下,洗著它那未染血的刀鋒。

往落佩湖邊走去的少年聳了聳肩,悄無聲息的收起了藏在右手袖中的神秘針筒,心知自己已是不用再擔心那人。

義重生死輕這種事說說容易,但有幾人真的能夠做到

他來到落佩湖邊,前方的宅院里,身穿秋香色襦衣的妹妹在外墻正門的雨篷下,探出腦袋,看到他回來,于是興奮的向他揮著手。

而就在同一時間,斜川江邊的某個酒肆,嘭的一聲,兩個大漢裹著布簾從內中飛出,摔在了街上,在陣雨中痛苦地蜷縮。

緊接著就是咣當兩聲,一口樸刀與一柄流星錘扔在了他們身邊,一個雙十出頭的女子從肆中走去,只見她,一身紅衣,箭袖長靴,身材高挑。

往已經痛得站不起來的兩人看了一眼,就這般走入雨中,解開綁在木樁上的一匹駿馬,跨馬而去。

在她甩動馬鞭的那一瞬間,雨水潑灑,名為百子晉的、路過的少年驚慌的躲了開來。

他撐傘轉身,呆呆的看著那在傾盆的陣雨中,疾馳而去的紅衣女子的背影。在他的身后,一伙人提刀拿棍的,從街頭沖了過來,有人扶起倒地的兩個漢子,有人朝逐漸消失在雨中的紅衣女子憤恨卻又無力的追去。

陣雨嘩啦啦的下著,下得瘋狂,下得猖狂,人情冷暖,緣散緣來,各不相同的人們,就在這暴雨中不斷上演著、名為人生的戲碼。

日子就這般翻過,時隔三年的州試,終于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