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劍吟

第四百七十四章-遮面獻禮

淳于復暗驚之余,翻身下馬,顧不得內傷未愈,一把拎起面前跪地的先鋒營斥候怒道:「什么?可曾探得清楚?」

見得將軍發怒,斥候心驚膽戰,顫顫巍巍開口稟道:「回主帥,千真萬確,林中并無半分齊云軍蹤影,只有...只有雜亂斷樹而已。」

聽得斥候之言,淳于復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松開手中斥候,眸中疾轉之時,內傷發作,身形搖晃,踉蹌不止,身旁眾將見狀,紛紛欲上前攙扶,卻見淳于復單手一揮,止住眾人。

淳于軍令,無人敢逆,只得噤聲稍退,直至片刻后,聽聞主帥開口:「傳令,全軍入山!」

細細查看這地面痕跡,淳于復知天修為,怎能看不出,這林中無論攔腰而斷的樹干亦或地面狼藉,哪里是伏兵所留,分明就是習武之人以內力斷開之痕。

胸膛起伏片刻,淳于復只覺怒火上涌無處發泄,雙目圓睜已快能噴出火來,扶著樹干查看的手掌也微顫抖起來。

周遭晉軍重甲還在奉命查看這林中痕跡,不曾注意到自家主帥,正當眾人專心查探之時,卻聽得一聲斷裂聲傳來,紛紛側目望去。

「咔——」

主帥手扶的樹干之上,隨此聲響起,頓顯裂隙,在晉軍眾將逐漸驚訝,目漸圓睜下,主帥手邊那足有數十年樹齡的參天之樹,終在主帥怒火之下,被一掌震裂...

「轟隆——」眼看巨樹倒下,眾將紛紛閃開,方不至命喪巨樹之下。

隨樹木而倒,淳于復不僅胸中怒火得以宣泄,目光轉望稍一對比,立時明白自己是如何被少年戲耍的了,怒極反笑道:「沒想到,一輩子玩鷹,倒被鷹啄了眼...疑兵之策...呵,你小子兵法倒用得嫻熟。」

正喃喃自嘲間,卻聽麾下斥候來報:「主帥,東南往雁北城方向發現了敵人腳印。」

「哦?帶我去看。」微瞇雙目,淳于復似已平息怒火,冷靜開口。

順腳印望去,東南便是雁北城方向,晉軍眾將見狀,各做思忖,隨即有百戰經驗之將,出列開口:「主帥,這敵人既是逃命,又怎會故意留下腳印痕跡,讓我等追查到,那小子詭詐,說不定這是他估計誘咱們往東南去追,依末將之見,咱們速派兵往東南去追,定能追得到!」

此將言畢,身旁諸將紛紛開口應和,但卻聽主帥大笑開口:「哈哈哈,爾等想得到,以那小子的詭詐,我看爾等正中他下懷,他故布疑陣,便是想讓爾等去往東南方...」

聽主帥大笑開口,眾將頓時恍然,暗道那青衫小子果是狡詐,也只得主帥方能識破他計,心中暗忖之際,卻聽主帥繼續開口。

「假亦真來真亦假,虛則實之實亦虛...我看你正是往西南逃了,放心...你甩不掉!」淳于復喃喃間,目中怒火再燃,化作殺意四散。

「主帥下令吧,我等率兵去追,定將那小子堵在雁北城外!」

「末將請命前去,定斬那小子人頭獻于主帥!」

「末將...」

既是主帥已然識破青衫之計,麾下眾將紛紛請令,青衫人頭在他們看來已是觸手可得的百金之賜、升官之賞。

淳于復定下心神,正欲開口下令出兵去追少年時,忽覺一股凌厲出現山林之中,不似少年那劍意,更不似尋常軍中士卒散發出的軍陣之意,而是一股強橫、一股不弱于自己知天境修為的雄渾真氣...

頓止開口之勢,目光已尋凌厲望去,可卻無法尋到絲毫蹤影,淳于復心中大驚,不禁暗忖:「糟了!這西隆山中還有高手,難不成這才是那青衫小子的后手不成...」

不過慌亂念頭轉瞬即消,自己雖與少年交手兩敗俱傷,不如全

盛之時,可現麾下有近兩萬士卒,此刻西隆山中只需自己一聲令下,任他知天、宗師,也需死在萬軍之中,更何況自己軍令已出,下令前方撤軍,不消天明,剩下的大軍也會依軍令而返...

眾將請令后,正美滋滋等著主帥一聲令下,便能出發追敵,封官加爵、金銀美玉似已在向自己招手...可等了片刻,卻不聞主帥下令,疑惑之下,眾將紛紛抬首,望向主帥淳于,卻見他滿目凝重,望向身后林中,沉聲開口。

「不知閣下潛在西隆山中,是刻意等待我軍,還是另有他圖...如只是路過,我勸閣下就此離去,本帥不會追究,可若是心懷不軌...」

淳于之聲,震懾林間,知天真氣四散而出,將林中積雪震得朔朔而落,山中走獸惶惶不安,麾下兩萬晉軍,百戰之將,尚能承受住這等威壓,但是入伍尚不久的軍中士卒,卻在主帥這宛若天雷之聲下,被震得踉蹌不止,唯有手扶樹干,方能穩住身形。

聲畢之時,眾人不解為何主帥如臨大敵,卻聽身后林中傳出回應,不似主帥震懾人心,此人悠長回聲,卻清晰傳入兩萬軍士每人耳中。

「人都言淳于將軍已踏境知天,而立之年,重掌金盔,當得才俊...在下特來投效,難道這便是將軍待客之道嗎?」

八表同昏,落雪成霜,凝霧而出。

黑紗半遮英雄面,閻刀步出西隆間...

易黜一手閻刀,一手木匣,竟無視身下兩萬軍士,單眸之中,滿是冷漠,踏林端落雪而出。

見此人露面,淳于復面上神情更是凝重,此人雖與自己同為知天之境,但他每踏落雪前行一步,周身丈余之地籠罩的士卒如同被點中了定身之穴版,不僅身形止住,就連面上表情也瞬間僵住,直至他遠離之時,方才恢復,不過卻像失憶一般,茫然四顧...

「這...這是境!」不似先前對上少年之時一直胸有成竹之姿,在瞧見遮面人身形掠過軍陣時,麾下將士的反應,這位而立之年破境知天,取下金盔殊榮的淳于將軍,面色已然驟變,凝重之中隱隱泛出幾分驚恐。

尚未回神間,遮面人已踏落雪而至,落在淳于復丈外之距,止住身形,隨他站定,那些緩慢落下的林端積雪方才變快幾分,落于地面。

淳于復雙目環顧周遭,只見身側親兵也好,麾下將領也罷,皆被這遮面人境之所懾,與先前軍中士卒一般,定于當場。

雖是境入知天,不曾被遮面人境之所困,但淳于復內傷不輕,亦覺身上如負數百斤之重,正瞧見遮面人那從容目光,不由怒從心起,抬眸相迎,淳于被激起胸中傲氣,冷哼一聲,再不顧自己內傷幾何,單足頓地,渾身散出凌厲氣勢,迎上遮面人。

無聲交鋒,頓滿西隆山中,知天一遇,天地一變,霎時間,晉軍身處之地風雪漫天,晉軍士卒紛紛被強勁風雪吹得睜不開眼,若非有重甲披身,恐立時會被勁風掀翻在地。

晉軍士卒們好不容易倚在林中樹干之上,方止搖搖之姿,瞇著雙眼,透過雪幕,驚恐望向主帥與那遮面客周遭丈余之地。

兩人對峙凝立丈余之所,似未被風雪所擾,仿佛一層無形屏障將兩人并外側兩萬重甲阻隔開來。

晉軍重甲們哪里知曉,掩藏在無形屏障之中,平靜無風之下的層層殺機,比起外側的風雪要強勁上何止十倍、百倍...

眼神微移,望向被困于遮面人「境」中將士,這些偏將皆是晉之將來,若冤屈死在此地,甚是憋屈,于是眉頭一擰,低喝一聲,打破「境」中平靜。

本是垂于體側雙臂微抬,一上一下,反向劃圓,抱而歸于胸前,無形之中,竟隱隱顯出八卦之形。

遮面人從容目光在這若隱若現的八卦出現一瞬驟變,亦

顯出凝重之色,脫口而出:「流云八卦!」

淳于復面上凝重已消,從容自信重現俊朗面龐,不過自己強運內力,施展師父所授絕學,此番已不堪重負,想來此招既已震懾來人,且他口中既說「投效」,不妨先探其口風。

定下心思,語氣緩和幾分道:「既然識得,何不撤招?」

「我本就是來投效將軍,只是將軍不信,我才出此下策,若我瞧得不錯,將軍內傷不輕,你我還是撤招商議為好!」

遮面人言畢一瞬,阻隔風雪的無形屏障頓消,困于境中晉軍將士頓時恢復如常,脫困一瞬,各自癱倒在地,大口呼吸。

瞥見此景,淳于復終是放下心來,自己這手流云八卦相較師父的凝氣化形,只能施展出十之一二,若真是要與面前遮面人拼死相斗,以自己現在的內傷情況,恐難抵擋。

暫斂心神,淳于帶懷疑開口:「不知閣下此來,到底為何,若想投效,何必潛于西隆山中?」

「哈哈哈,將軍疑心在下倒能理解,不過在下亦是明白一個道理。」遮面人仰天大笑,毫不在意身后已然回神,目帶憤恨望向自己的晉軍將士。

淳于復亦瞧出麾下將士怒火,抬手止住躍躍欲試的虎狼將士,收回目光轉向遮面人試探開口:「哦?不知是何道理?」

「錦上添花,遠不如...雪中送炭!」遮面人收斂笑意,目光灼灼,迎上將軍試探目光。

「我軍敗敵,追殘敵至西隆山中,不知閣下口中這雪中送炭,倒是何來?難不成我軍落了下風?」淳于復品味遮面人言外之意,頓時了然,不由好奇發問。

遮面人扯動嘴角,目光毫無避讓將軍道:「既將軍說未落下風,何故兩萬人嗎,追區區幾人,還中了他疑兵之計,落得現在要猜他逃往何處?」

聽得遮面人之言,淳于復眼底一亮,急切開口:「適才的一切,閣下都瞧見了?」

「盡收眼底!」遮面人單眸之中滿是玩味。

「雪中送炭...難不成閣下言我推斷少年逃竄方向有誤?」再想起遮面適才所言,淳于復立時恍然開口。

不待遮面人再開口解釋,淳于復頓查少年之計,不由贊嘆自語,喃喃開口:「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算計,他早已算得我會推斷他故布疑陣,實則逃往東南雁北城方向...這等心計...」

遮面人聽得淳于復喃喃之言,唇角笑意更盛,拎起左手木匣,似在感嘆,更似說給淳于復聽一般。

「看來將軍已識破那少年之計了,不過看將軍帳下人才濟濟,我這投效,將軍似乎并不在意,這雪中送炭,就當在下送給將軍的大禮算了,這第二份投效之禮...哎,罷了罷了!本以為晉之愛才,沒想到不遠萬里,卻只見虛名耳!」

言畢轉身,遮面人以余光相望,抬步緩行,貌似心灰意冷般兀自離去,行出十余步時,聽得身后呼喚,止步之時,唇角眼眸,盡是計得之色。

「閣下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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