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學宮的兵家講義之言?”
“師妹此言何意?”
龍陽君俊逸眉目再次挑動。
護國學宮!
那是秦國設立的學宮,專為兵事之用,近年來名氣很大,傳聞現在秦國軍中許多新提拔的千夫長、偏將等人都是從護國學宮出來的。
他們在護國學宮內,學習百家兵法,熔煉一處,各有兵種劃分,以為所用。
的確不俗。
山東諸國與百家也曾想要派人前往其中,可是其中的防衛很是嚴密,很少有所得。
至于護國學宮得兵家講義之言。
卻是斷斷續續流出不少。
但都不敢明面拿出來,秦國中樞與軍中早有明言,發現私藏護國學宮講義者,重罪處之,隱瞞者,罪當連坐。
自己也曾閱覽過一些,其中的兵家之言,雜糅甚多,從其中可以看出許多兵家先賢的謀略。
好端端的,嫣然提及此事做什么。
“退敵良策,嫣然亦是沒有。”
“欲要憑借齊國之力,將秦國這般的大勢之力擊潰,師兄心中也當有謀算。”
“眼前并非是最佳時機,秦國一統天下大勢,在三晉而滅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縱然孫子、吳起復生,也改變不了局勢,況且孫子、吳起等人,相較于秦國武真侯、王翦、王賁等人,也不一定有所得。”
紀嫣然再次輕呷了一口茶水,此茶是召水從琴韻醫館帶回來,獻給自己的。
說是端木先生醫者無雙,百家之人獻上的上佳毫葉,自己品味,果然不錯,便是留了下來。
戰者!
并非求勝于一時半刻。
尤其是如今的局勢。
秦國越發之強大,秦軍越發之強大,那些秦軍巴不得諸國殘余之力抵抗,從而獲取更大的軍功。
是以,在蘭陵城強行抗秦,殊為不智。
“師妹之言何意?”
龍陽君深深的呼吸一口氣,自己都要被師妹的話都弄糊涂了。
“此刻欲要求勝秦軍,絕無可能。”
“強戰之策,只能夠白白損耗十五萬大軍之力。”
“師兄可有聽聞護國學宮兵家講義上的游擊戰法?”
紀嫣然亦是輕嘆一聲。
自己此策,也許說了也是白說。
因為有些事情不會因為自己一策而改變的。
“游擊戰法?”
“游者,行也,擊者,攻也。”
“游擊者,行進之中攻守也。”
“師妹之意……是要我等放棄眼前之戰,讓出蘭陵城,甚至于讓出齊國?”
龍陽君頓時不悅。
自己所求良策,乃是能夠退敵以緩解眼前局勢的良策,而非逃跑之策。
師妹實在是……有些失望。
“游擊戰法,并非是逃跑之策。”
“也非蠻力之策。”
“游軍之行,乍動乍靜,避實擊虛,視羸撓盛,結陣趨地,斷繞四徑,勢無常定。”
“以眼前百家和齊國之力,實難與秦軍爭鋒,唯有退守以為保存人力和兵力。”
“豈不聞,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就是那般道理。”
“師兄若是要詢問在蘭陵城退敵之法,嫣然并無良策。”
“若說有機會復國之策,眼下盡可能的保存諸國殘余之力,乃是上策,否則,將來縱然有機會,又有何力?”
游擊戰法!
并不算護國學宮提出來的新東西,數百年前吳楚爭霸之時,便是出現過。
昔時,吳王闔閭欲要攻楚,伍子胥提出疲楚而后勝楚的戰法,所為便是游擊戰法。
先行派遣多支兵力到楚國之地,游擊戰法襲擊、騷擾楚軍長達六年之久。
以至于楚軍疲憊不堪。
未幾,吳王闔閭親率主力入楚地,一戰擊潰楚軍!
那便是游擊戰法的強大。
前提,是你有足夠的人力和兵力施展戰法,如先前的楚地之時,五萬楚軍被秦軍圍剿。
著實可惜。
果然隱入江南、云夢大澤,伺機而動,將來未必沒有機會,因為秦國……會面臨許多問題。
那些問題,就是機會。
“游擊戰法!”
“雖好……卻不知要等待多久。”
“當真無眼前退敵之策?”
龍陽君頓然明悟師妹之意。
游擊戰法,的確可行,的確適合他們。
惜哉,并非他們眼下所需要的。
自己今日前來,乃是為了退敵良策。
蘭陵城不可能放棄的。
“蘭陵城這里欲要退敵,沒有外力干擾,以路枕浪之能,也許機會不小。”
“正面相抗白芊紅十萬大軍,很難。”
“非有奇策!”
“而白芊紅其人,師妹了解,其人才學鬼谷縱橫,不遜色當世鬼谷任何一人。”
紀嫣然看向師兄。
師兄為何執意要在蘭陵城退敵,那個機會……師兄當明白很小很小。
真的很小很小。
“師妹!”
龍陽君再次一禮。
自己不想要聽那些。
“師兄。”
“退敵奇策,嫣然這里并無。”
“你……走吧。”
紀嫣然淺淺一笑,再次搖搖頭,沒有多言。
有些事情,師兄太執著了。
如果不是因為師兄,自己早就離開蘭陵城了。
非擔心師兄在蘭陵城的安危,自己不會留在這里。
良策!
自己已經給出了。
至于奇策?
想了想,還是……算了。
“師妹!”
龍陽君不相信以師妹之驚艷才情,會沒有奇策出。
“師兄,魏國之時,你就已經放下了。”
“蘭陵城內,再次升起此心。”
“著實不智。”
紀嫣然輕喝一語。
大梁城的時候,師兄執意摻和陰陽家的事情,差點被陰陽家東君鎮殺。
現在還要摻和。
難道不明白……陰陽五行的大勢?
欲要逆轉大勢,非有先順應大勢,了解大勢,進而才能夠逆轉大勢。
一味的蠻力抗衡大勢。
只有一個下場。
便是被大勢碾壓而過。
“師尊,師伯好像很生氣。”
數十個呼吸之后,召水將神色甚為不悅的龍陽君送出去,歸來一禮,脆音緩緩。
剛才師尊和師伯的談話,自己也在旁邊,也有聽到。
所以……也明白師伯的感受。
難道說師尊真的沒有奇策?
以自己對師尊的了解,應該有吧!
“他應該生氣的。”
紀嫣然為之一笑。
師兄的性情就是那般,蘭陵城內,自己要擔心的唯有召水她們和師兄了。
諸夏的局勢,當如師尊當年所言,一切不過天地五行的變化,并沒有什么可以憂心和掛念的。
妙悟玄關之后,對于這般道理參悟的更是透側。
“師尊!”
“您……您真的沒有奇策嗎?”
召水心中從剛才就在念叨,真的想要知道師尊是否真的有奇策,應該有奇策的。
果有奇策,師尊為何不說呢?
“奇策!”
“可以有,也可以沒有。”
“召水,你覺得蘭陵城這里的局勢,是應該保持現狀,還是秦國迅速將其擒拿,而后一天下為好?”
紀嫣然從案后起身,云霞裙衫垂落,纖細的腰肢婀娜而動,破入玄關之后,肉身伐筋洗髓,渾身上下,更為明媚。
有感召水之問。
紀嫣然笑語而出。
召水的身份自己知道,自己也好奇她的回答。
“師尊!”
“召水……召水不知道。”
蘭陵城保持現狀。
便是秦齊繼續對峙,甚至于兩軍相爭,不分高低,僵持在此地。
秦國一天下。
自然蘭陵城被重新納入秦國手中,無疑意味著蘭陵城這里的百家和十五萬大軍所謀功虧一簣。
自己是不希望秦國取勝的。
但這里長期是這個樣子,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秀麗的俏臉上,看向師尊,小腦袋搖動。
“召水!”
“你既然隨我修行,就該明悟天道。”
“天道之下,沒有永恒的存在,除非與道合真,身融萬物。”
“自上古以來,三代更迭,大周延續八百年,燕國便是最后的榮光。”
“可秦國縱然一天下,你覺得秦國可以永恒嗎?”
紀嫣然近前一步,單手落在召水的腦后秀發上,輕輕撫摸著,自己很看好召水。
“不可以。”
召水干脆應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地之間,其猶橐(tuó)籥(yuè)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此言何解?”
紀嫣然又是一笑。
順而,給了召水一個問題。
“天道之下,萬物一般,無所謂高低,是以,在天地間,萬物都是一樣,生死有序。”
“圣人亦是如此,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庶民奴隸,都是一樣的存在。”
“天道沒有仁德,蘊養萬物,不求萬物回應。”
“圣人沒有仁德,亦當如此,萬民如一。”
“道家祖師此言,乃是教導我等順應天道而為,方可明悟大道。”
召水道禮,靈動的明眸閃爍亮光,此言師尊與自己說過,自己也曾記在心中。
現今,似是隱約間有著更深的了解。
“非為你師伯,此刻為師當帶著你離開蘭陵城了。”
“在為師眼中,獻出奇策,無疑意味著蘭陵城這里的百家,乃至于十五萬大軍早晚被屠戮。”
“你希望看到那個樣子?”
“秦國一統天下大勢已成,眼下無任何力量可以攔阻,果然迅速拿下蘭陵城,則齊國頗有可能會以極小的代價拿下。”
“表面上,損失了一些所謂的王公貴族之利,實則,齊魯之地得保安寧。”
“兩者,孰強孰弱?”
百家和諸國的出路,自己先前于師兄說了,要他們等待良機,游擊戰法,以求存活。
區區蘭陵城,與齊魯之地相比,相差太遠。
“師尊,弟子明白了。”
召水有感,素白的小手再次深深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