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此行,感覺如何?”
根據咸陽那里先行人馬傳來的訊息,算著路程,王兄他們還要兩天之后才到達淮水壽春這里。
如此,周清倒是閑暇無事。
來到壽春的第二日,焰靈姬、雪兒、弄玉三個人便是離開,前往蘭陵之地,找尋衛莊身側的那個狼神,以窺浮屠修行之妙。
留下云舒和曉夢在身邊,壽春之內略有荒涼,三人在城中也無大事,唯有四處察看楚國風華遺留之所。
然則,若言要事,倒也不是沒有。
墨鴉三人的修行,破入化神久矣,三人中,以墨鴉修為最高,在精妙玄功與一粒粒玄丹輔助之下,已然踏足化神大成。
鸚歌和白鳳兩個相對弱一些,但鸚歌也已經臨近大成,芊紅在楚地的數月,也有指點。
終究所修不同,未可有大用,而今自己來了,略微指點,自是順手,他們所修的玄功為自己所創,障礙之所清晰可見。
指點完畢,任由三人修行,隨意踱步偏廳,將視線落在旁側。
那里,白芊紅身披輕甲,一身戎裝,靜靜的跪坐在旁側,依稀半載不見,本就精致的神容上,越發彌漫英姿颯爽之氣。
“受益良多。”
“公子先前多有一言,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兵戰之謀,論戰與親自一戰,終究有很大不同。”
白芊紅頷首嘆語。
對于自己之才,己身有過衡量,對比鬼谷當代兩位弟子,自忖毫不遜色。
無論是文韜,還是武略,盡皆如此。
然則,真等到一些事情親自上手之時,才覺得就算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都別有妙處。
公子督轄四郡要務,自己處理頗多,已然如此。
入軍中此行,更是窺得陰陽變化。
“公子,芊紅姐姐已經很厲害了。”
“您不也常說,若然芊紅姐姐為一男子,真正的出將入相也是輕而易舉。”
旁側云舒很是敬嘆,自己文韜武略都不行,也就只能為公子處理一些世俗俗物繁瑣之事。
反正自己覺得芊紅姐姐很厲害。
能夠替公子處理四郡軍政要務,如今還親自入軍,執掌一軍,大破楚國,功勛而顯。
說著,從旁側拎來滾沸之水,準備沖泡毫葉,壽春這里也有毫葉,但是公子喝不慣。
好在前來的時候,已經準備了。
還有公子喜歡用的茶具,也是一并帶來了。
“于鬼谷的傳承來說,出將入相非為目的,而是修行。”
“公子總管督轄四郡,已然如同諸侯之國,而今芊紅領軍參與滅楚,軍伍而行。”
“文武盡皆如此,鬼谷縱橫,不分彼此,接下來了結齊國之事,芊紅有感,或許鬼谷之道還能夠更進一步。”
白芊紅不由一笑。
遍覽數百年來的鬼谷弟子入世,彼此相爭,但有勝者,鬼谷便是隱去不顯。
自己所修鬼谷,也當如此。
而且,印證所學,道理通透,接下來修為可更進一步。
“記得東君曾說過,鬼谷一脈的核心傳承,乃是只有歷代鬼谷子才能夠接觸的傳承。”
“想來應該不弱。”
芊紅身上的氣息的確有些變化,更為混元無垢了,更為內斂了,少了些鬼谷縱橫的霸道。
至于芊紅后續的修行,自己其實所助力的也就是將自己對于鬼谷縱橫的理解詮釋而出。
供予芊紅參考修行。
并沒有像云舒一樣,創出鬼谷一脈的修煉之法,芊紅并不需要,一門門玄功不過是道路的外顯。
只要知曉道路該怎么走,玄功也就順水渠成。
當然,有玄功在手,道路走的更順利和順暢些。
“卻有鬼谷子的傳承。”
“可鬼谷傳承千百年,后輩弟子中,并沒有出現如第一代鬼谷子那般驚艷的人。”
“我的道……也會不同。”
對于鬼谷的傳承,先祖的典籍之中,并沒有留下太多,尤其是那些核心的傳承,更是一個都沒有。
可近年來,自己從百家的典籍中,倒是知曉不少關于鬼谷核心的傳承。
普通鬼谷弟子的傳承,已然不俗。
那些鬼谷核心的傳承,可想而知。
雖有些好奇,并不期待。
“哈哈哈,不錯,很不錯。”
“芊紅你這般修行,待你從齊地歸來,容納所得,玄關的修行,對你來講,也就是時間長短了。”
化神破入玄關,看到自己的路就行了。
玄關若要大成,則是道路清晰。
道路圓滿,便可化入天地,與道合真。
芊紅的修行一直很快,當初破入玄關的時候,和焰靈姬一同服下火靈丹,焰靈一無所得,芊紅卻直接妙悟。
那就是悟性。
神容笑語,從云舒手中接過杯盞,看著其內沉浮的毫葉,隱約飄來熟悉的清香。
“玄清見過大王。”
“大王!”
王駕到達壽春的時間,還要比預計之中快了一些,足足提前了一夜,暮色時分,盛大的車駕便是到達壽春之前。
左右黑龍重甲騎兵相隨,結成陣勢,足有五千人,從咸陽而出,一路鮮少得空,一路南下。
壽春門前,周清與王翦和軍中些許留守軍將在列,以為相迎。
“都無須多禮。”
“從咸陽至壽春,雖走了近路,仍舊超過兩三千里,寡人此生還是第一次出行這般遠。”
秦王政從王駕上走下,玄衣素袍,眉宇依舊,旁側車府令趙高,廷尉李斯等跟隨。
快步近前,單手虛托著。
由著天邊的最后一縷光芒,壽春門前倒也不顯得黝黑,看著面前熟悉的諸人,秦王政為之笑語。
一路從咸陽而出,跨越關外諸多郡縣,來到壽春,路途之遙遠暫且不論,心間深處,已然感慨不已。
車馬而過,盡皆大秦土地。
然則,百多年前,秦國僻處一隅,關中都隱約不保,何曾想到會有今日。
何曾想過會有今日之局面。
收到王翦抓住戰機,短短數日將楚軍全殲的消息,秦王政自覺自然是好消息。
可將興樂宮偏殿中那代表楚地的廣袤大地上,插上大秦的旗幟,似乎……一瞬間,整個諸夏間,就剩下東海齊國了。
東出數年,這般順利,接連滅國,一天下……就差最后一步了?
數百年來,屹立于山東的六座大山,隨著楚國的被滅,已經被大秦擊碎了五座。
雖歡喜!
卻有一絲別樣的不安與淺淺的迷茫。
一天下!
對于如今的大秦來說,并不難。
可一天下之后呢?
大秦又該何去何從?
上古以來,三代諸王,沒有一個人可以給予自己借鑒,成為三代諸王那般的諸夏共主,非自己所愿。
因為,大周便是先例。
若非三代諸王那般的諸夏共主,那自己又將如何走下去?
沒有了六國王室,諸夏好像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將秦國的法令落在大秦土地上的每一處,秦王政覺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和場面。
可那個過程……應該很難很難。
韓非所語的《韓非子》中,有過那般一天下的描述,可真正落實,卻又覺得艱難。
前人沒有做過。
廟堂之中,群臣也不能替自己做決定。
尤其是臨近淮水,以觀楚國那同關中截然不同的山河大地,更是與有所感。
“從咸陽至壽春數千里。”
“果然接下來底定南天,從壽春直達南海,只會更遠。”
周清不由笑語。
諸夏若然不大,何以容納春秋戰國。
而今一天下即將功成,真正的浩瀚從輿圖已然以觀,真要一一縱覽,那就更加浩大。
“果然大秦之土臨近南海,無論如何,寡人都要前往一觀,三代典籍中,南海之盛不遜色東海。”
秦王政亦是贊嘆。
身為大秦之主,看著輿圖上那廣袤的土地,不能夠到達任何一處,是一個相當大的遺憾。
可南海……一定是一個例外。
對于那里,自己很有興趣。
從咸陽至壽春,秦國境內的馳道上,已經開始用水石取代原先的砂石泥漿混合之物了。
接下來,馳道入楚地,也該如此,江南也該那般。
“大王,一路車馬行進,怕是身心疲憊,先進城吧。”
周清近前一步,手臂指著面前的壽春之城。
這兩日,駐守大軍對于城中再次清理了一下,還別說……還真清理出一些危險的人和事。
“嗯,也好。”
秦王政頷首以對。
確如王弟所言,盡管一路之上,都是待在舒適的馬車內,可南下數千里至壽春,已然有些勞累。
“哈哈,今日這膳食頗有些意思。”
“既有著秦國的鍋盔醬肉、肥羊之燉、饅頭,也有著楚國的魚燴、米飯、楚國清酒。”
“上將軍,對于楚國之物,將士們可吃的習慣?”
半個時辰之后,諸人已經出現在壽春內的王城一處大殿,內部全部整頓完畢。
一張張厚重的木案、一份份噴香流轉的膳食、一壇壇打開的酒水……,盡皆在列。
秦王政居于上首,一覽面前的美食,從咸陽而出,多日來,倒是未有這般豐盛過。
欲要下箸,又覺得面前的膳食有趣,隨即看向旁側不遠處的老將軍王翦。
“這些東西……,哈哈哈,老夫覺得還是讓馮劫他們回答更好。”
王翦身披重甲,位于殿內案后,聞聲,拱手一禮,這個問題自己也不好說。
但應該有趣。
“哦,馮劫,說來聽聽。”
秦王政好奇,執箸夾了一塊熟悉的醬肉,而后看向馮劫,馮劫多年來一直都在關中。
如今不知是否習慣。
“大王。”
“末將覺得,若是軍中的糧草輜重等吃完后,這些東西還是可以吃下去的。”
“就是楚國的這份魚燴不好吃,太多刺了,老秦人吃飯講究的是豪爽,可對于這份魚……著實沒辦法。”
“關鍵還吃不飽。”
馮劫聞此,連忙挺立身軀,欲要從案后起身,以為回應,但隨即便是止住了動作。
看著面前案上的東西,盡管在楚國待了好長時間了,卻還是不太喜歡那些東西。
和老秦人的口味相差不遠。
語出,殿內哄笑。
“哈哈,馮劫將軍說得對,不僅僅魚不好吃,有太多刺,還有那些酒水,都太清淡了。”
“沒有秦酒的濃烈。”
一旁,王賁也是笑語而應。
“若非軍需源源不斷的牛羊之物,怕是我等連肥羊燉是何滋味都忘了。”
“那些魚燴太難纏。”
殿中的秩序不算輕快,隨著馮劫和王賁之言,其余在列軍將倒也是先后笑語一言。
說道攻楚以來的諸多趣事,膳食自然為主。
大體上,還是吃的不甚習慣。
“老秦人如今在膳食一道上也能夠有所挑選了。”
“而十多年前的關中,記得那一次諸夏大旱,整個關中幾乎沒有任何收成。”
“老秦人何敢挑選吃食,能夠有的吃就不錯,后來,鄭國、李斯監造鄭國渠,關中為之連年豐收。”
“也就是鄭國渠的修成,大秦才有東出的底氣,老秦人才吃飽了,穿的暖和了。”
“較之歷代先王,老秦人是越來越好了。”
秦王政亦是大笑,看著面前案上的膳食,又看著殿中的諸將,腦海中不自覺浮現起當年舉國大戰鄭國渠的模樣。
那個時候,老秦人哪里敢說這般話。
也就是如今豐衣足食了。
長平之戰!
幾乎將蜀郡湔堋的連年豐收底蘊消耗一空。
而今一天下東出諸國,又有鄭國渠的支撐,關中連年豐收,官倉至今仍舊可以支撐六十萬大軍多年。
那就是底氣。
“一路南下,寡人便是思索,若然接下來秦軍下江南、嶺南、南海,老秦人不習慣楚地的膳食如何?”
“從關中、關外諸郡調集糧草輜重運往淮北、淮南不難,老秦人還能夠吃到鍋盔醬肉肥羊燉。”
“可運送至江南就麻煩了,更別說嶺南之地,諸夏諸地風俗各不同,天地萬物,也各有差別。”
“那個時候,怕是鍋盔醬肉之類……只能是偶爾一品了。”
“楚國數百年來,不能夠將整個百越、南海之地徹底納入掌控,老秦人是否可以做到?”
秦王政言語未絕,接著前言,不住說著。
當其時,整個殿中,卻是不自覺陷入一股無言的肅穆之中,聞大王之言,又看著面前的楚國膳食。
均有些羞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