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東籬看了南鄭國太子鄭承一眼,慢悠悠地道:“……我已經勝了,何止勝券在握?勝券已經扔在你面前了。(最穩定)”說著,他指了指身后的大興城,“城,我已經奪回來了,外族強盜,已經被我們處決。我還是那句話,太子殿下,在你心里,你岳家的性命,比你父皇的性命更加重要,是吧?”
“你——!”太子鄭承被謝東籬的話氣得要吐血,他眉目有一瞬間的扭曲,手里暗暗握拳,半晌道:“你既然已經殺了他們,為什么還要將剩下的巫家人滅族?那些人又沒有去你們東元國殺人奪城?!”
“那些人暫時還沒有來而已。我既然已經殺了巫家嫡長房,也沒有想過要放過巫家剩下的人。”謝東籬曲掌成拳,放在嘴邊輕輕咳嗽兩聲,“再說,蠱這種東西,根本就不該在這世上出現。大巫已經被天收了,巫家不跟著陪葬,怎么對得起大巫這五百年來的庇護?”
南鄭國昌興帝面色一變,沉聲說道:“謝大元帥,你這是什么意思?蠱術是南鄭國大巫的秘術,巫家,難道也沾了蠱?”
“這還用說?”謝東籬微微一笑,“包括你的兒媳婦,太子妃殿下都會用蠱。不信的話,你可以試一下。巫家雖然沒有能再出大巫,但到底是第一代大巫的祖家,這么多年,他們沒有放棄過研習蠱術。”
“你胡說!”太子鄭承面目猙獰,已經快氣炸了,“青青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什么樣的人,不關我的事。”謝東籬擺了擺手,再次看向南鄭國昌興帝。“昌興帝陛下,我給您十天時間,等著看您滅族的成效。”
這是不親眼看見巫家被滅族就不收兵的意思。
昌興帝終于下定決心,他從寶座上站了起來,右手放在左胸口處,朗聲道:“我鄭昌興以鄭家列祖列宗發誓,一定要將巫家族滅。一個不留!”
“父皇!您忘了我們鄭家和巫家有血誓?!您怎能發出這樣的誓言?”太子鄭承很是慌亂地說道。他不能讓巫家就這樣被滅了,絕對不能!
謝東籬這時驚訝說道:“太子殿下,您莫不是記糊涂了?謝某一直知道的。是南鄭皇室跟大巫之間有血誓,并非巫家。巫家跟大巫根本不是一回事,您這是什么意思?如今上天示警,將大巫收了回去。說明這蒼天之下,已無大巫容身之地。南鄭皇室和大巫之間的血誓,也因為天譴而消失于無形,還請您不要危言聳聽。——謝某只有再問一句:這巫家,滅還是不滅?!你們自己想!”說著。他轉身離去,并沒有吩咐在南鄭國的那些東元士收兵。
南鄭國昌興帝橫了太子鄭承一眼,一字一句地道:“回別莊!你還要丟人現眼到什么時候?!”
昌興帝轉身也走了。皇后齊雪笙心煩意亂,匆匆對太子鄭承說道:“你別這個時候跟你父皇橫。快走吧,咱們回去再說。”說著,她的目光往北齊國那邊的界碑看了一眼,喟然長嘆,跟著昌興帝離去。
太子鄭承也是沒有想到謝東籬居然不依不饒,非要逼他們將巫家滅族,如今南鄭國因為追繳巫家人,國內已經是大亂,要不是他和皇后齊雪笙聯手暫時制住了昌興帝,巫家早就被滅族了。
如今謝東籬提出這個要求,對于昌興帝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
皇后齊雪笙的態度其實模棱兩可。
真正在乎的,只有太子妃巫青青,其次就是太子鄭承。
幾個人回到皇室別莊,很快就各自商議對策去了。
昌興帝明面上還是在太子鄭承和皇后齊雪笙的軟禁之下,他回到別莊,洗漱之后也就躺下歇息,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太子鄭承和太子妃巫青青是最焦躁不安的。
皇后齊雪笙來到他們住的院子,安撫他們道:“你們也別太心急了。陛下也許只是口頭隨便說說,當不得真的。”
“已經發誓了,還當不得真?”太子鄭承咬牙切齒地道,“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皇后齊雪笙倒是能猜到一二,但是巫青青在這里,她也不好明說,而且她也覺得,兒子鄭承確實是太過在意巫青青了,居然將巫家的死活放在昌興帝之前。
如果是自己呢?
兒子會把巫青青的死活,放在她這個母后之前嗎?
皇后齊雪笙的目光幽幽地投向巫青青,半晌才道:“你們好生歇息吧。這件事,我看,還是聽你父皇的……”
“不行!”巫青青想也不想就打斷皇后齊雪笙的話,“那是我的至親!我怎么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滅族?!”說著,她抬眸看著皇后齊雪笙,悲哀地道:“母后,我也是姓巫,如果巫家被滅族,我是不是也要被滅掉?”
“胡說!”皇后齊雪笙見巫青青執迷不悟,也有些不高興了,她拂袖起身,道:“你已經嫁到我們鄭家,就是鄭家的人,姓鄭,不姓巫!”
太子鄭承忙為她打圓場:“母后,青青也是一番孝心,您別挑她的刺。”
“我挑她的刺?”皇后齊雪笙被氣得笑了起來,她伸出手指頭,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需要挑她的刺?承兒,母后倒是要問你一聲,若是那東元國,要滅的是母后的娘家,你會這樣為了母后據理力爭嗎?”
皇后齊雪笙的娘家可是北齊皇室,太子鄭承覺得皇后齊雪笙的話十分沒有道理,但也不敢當面頂撞,只是訕笑道:“母后,您的娘家勢大,給東元國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對北齊皇室動手……”
“母后問的是如果,如果他們要求呢?”皇后齊雪笙沉下臉,這兒子,居然連句漂亮話都不愿意哄哄她,真是讓她傷心。
“母后。現在是什么時候,您不要胡攪蠻纏?”太子鄭承不想再聽這種話,扶了巫青青的胳膊,轉頭道:“我送你去歇息一會兒吧,你從昨天就沒怎么吃飯睡覺了。”
眼看太子鄭承扶著自己的太子妃巫青青一步步遠去,皇后齊雪笙重重地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走了。
對于她來說。再沒有比這更失落的時候了。
她的兒子。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的妻子,不是她這個娘親。
這樣一想,皇后齊雪笙的心又淡了幾分。
只是她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如果她不爭,以后也沒有她什么好處,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太子鄭承才沒有花心思在她身上吧?
因為他知道。無論他對這個娘親上不上心,這個娘親都只能對他一個人好。
誰讓他是她唯一的兒子呢?
皇后齊雪笙回到自己和昌興帝住的院子。若有所思地對下人吩咐道:“準備一道甜湯,加補藥,給本宮和陛下送來。”
下人應了,出去給她燉湯。
少頃甜湯做好了。她端到里屋,和昌興帝一起,一人一勺分著吃了。
他們倆從同一個碗里吃東西。昌興帝才會放心。
吃完加了補藥的甜湯,昌興帝果然有些情動。
這些日子。皇后齊雪笙給他一直喝這些甜湯,他也明白她的意思,順水推舟之下,兩人攜手走入內,顛鸞倒鳳一番。
謝東籬回到山上別莊,先去皇后齊雪筠住的院子,將今天的事跟皇后齊雪筠回報了一遍。
皇后齊雪筠聽說自己的義妹齊雪笙也來了,更不想拋頭露面,在里屋道:“勞煩謝大元帥了。現在大興城已經奪回來了,這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本宮想回京城,不知謝大元帥能否送本宮回去?”
這是想讓謝東籬親自護送的意思。
謝東籬現在還不能走,而且他也不想讓皇后齊雪筠馬上就走,便在簾子外頭躬身道:“皇后娘娘,此時大興城雖然奪了回來,但是巫家人還在暗處伺機而動。不將他們全數滅了,臣總是擔心他們還要整出什么事,到時候傷了皇后娘娘,臣可是萬死莫辭了。”
皇后齊雪筠一怔,“巫家人?他們敢把本宮怎么樣?”
“這很難說。他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真的拼個魚死網破,也夠我們受的。”謝東籬有意將巫家人的厲害之處夸大了。
他留著皇后齊雪筠,其實不是因為南鄭國,而是要留著她,對付北齊那邊的屯兵。
北齊那邊的兵一日不退,他就一日不能收兵回京城。
“那好吧,就再等幾天。你催著南鄭國那邊,讓他們趕快把巫家人滅了。什么東西,也敢站在皇室頭上指手畫腳。這一家子,本宮早就看不順眼了,還有那什么大巫,可算是被天雷劈死了,不然本宮這輩子也不敢去南鄭國。”皇后齊雪筠一邊在手上抹上香膏,一邊絮絮叨叨說道。
謝東籬微笑著躬身而退,“皇后娘娘說得是。”
他剛走出皇后齊雪筠住的別莊小院,就聽見慶兒追了出來:“謝大元帥!謝大元帥等等!”
謝東籬轉身停了下來,“請問慶副總管有何貴干?”
慶兒堆起滿臉笑容,對謝東籬道:“灑家欠謝大元帥一個人情,一直想要報答一二。以后謝大元帥但有差遣,灑家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敢不敢!”謝東籬忙拱了拱手,“為皇后娘娘效力,是東元國臣民的榮幸,慶副總管實在太多禮了。”說著,他又若無其事地道:“這幾天,恐有人來山莊搗亂,還請慶副總管好好看著皇后娘娘。您也知道,北齊那邊近在咫尺,皇后娘娘如果又要‘回娘家’,咱們這些做臣子的可要怎么辦呢?總不能跟著她也‘回娘家吧’?”
這是在提醒慶兒,不要再把皇后給弄丟了。
慶兒打了個寒戰,忙道:“多謝提醒,一定不會!一定不會!”
他回去之后,馬上將皇后住的別莊小院又多加了人手。
盈袖一直在皇后住的別莊外頭等著謝東籬。
她現在也不敢在皇后齊雪筠面前露面,雖然臉上戴了不同的面具,但是她的身形沒有怎么改變,才過了一兩天而已。她擔心皇后齊雪筠還記著她的身形,萬一被皇后齊雪筠看出端倪,哪怕只是懷疑,都會后患無窮,因此極力注意隱藏自己的行徑。
等以后時間長了,皇后齊雪筠漸漸淡忘了當初的事,對擄劫她的人的記憶也模糊了。她再出來到皇后齊雪筠面前晃悠也不遲。
好在皇后齊雪筠經過被擄劫一事。越發膽小,不敢拋頭露面,而且因為她這一趟被盈袖折騰得老了許多。對于一個很在乎自己外貌的女人來說,在自己的狀況恢復之前,是不想跟別人打照面的。
謝東籬出來的時候看見她,并沒有什么表示。只是目光中溫潤之意越發明顯。
他在前面走,盈袖亦步亦趨跟在他后面。一起回了謝東籬住的別莊院子。
為了安全著想,謝東籬和皇后齊雪筠兩個人的院子隔得非常遠,可以說別莊里相距最遠的兩個院子就是他們倆住的。
“我們什么時候回去?”盈袖也問謝東籬這個問題,一邊給謝東籬捧了一杯茶上來。
謝東籬接過茶抿了一口。道:“再等幾天,我要看著南鄭國開始滅殺巫家人才放心。還有北齊那邊,突然在永業城增兵。是什么意思?”
盈袖驚訝,“北齊的永業城增兵了?我怎么不知道?”
謝東籬笑了。放下茶杯,道:“你知道才有鬼了。——這種事,是軍中機密,我說與你聽已是不對了,你不會給我說出去吧?”
“當然不會,當然不會。”盈袖連連擺手,坐在他身邊,用手撐著頭,著迷地看著他,低聲道:“你這次太厲害了,京城的那些人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對你羨慕嫉妒恨?”
謝東籬笑道:“他們不羨慕嫉妒我有個好媳婦就行,別的方面嘛,我管他們想什么?”
“去!”盈袖啐了他一口,“人家說正經事,你就知道耍貧嘴。難怪大家都說,和謝副相斗嘴,那是老壽星找砒霜吃,不想活了……”
謝東籬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見她手上并沒有戴那種特制手套,還是又縮了回去,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淡然道:“……這幾天要是下雪就好了。”
盈袖:“……”
過了幾天,天氣果然陰沉下來,寒風呼嘯,黑云壓城,正是要下大雪的征兆。
這在大興城是很罕見的事兒。
起碼近二十年,大興城從來沒有下過雪。
盈袖悄聲問謝東籬:“……你走到哪兒,大雪就下到哪兒,你就不怕大家起疑?”
“起什么疑?難道我還能管老天是不是打雷下雨刮風下雪?”謝東籬不屑地在燈下看著一卷兵書,準備對北齊的應對之策。
盈袖點了點頭,“我現在都疑惑,你是不是真的能管……?”
“胡扯!”謝東籬抬眸,笑罵了盈袖一句,一只手卻伸了過來,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將她拉入懷里。
起風了,云起了,謝大元帥也能跟媳婦親熱了……
北齊的永業城里,錦衣衛督主夏凡臉色怪異地站在城樓上,仰頭看著天上的濃云出神。
夏暗香披著狐裘守在一旁,搓著手道:“舅舅,這里好冷,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啊?”
熱鬧看完了,她也不想再待了。
云秀默默地給她遞上一個手爐,“縣主,您拿好。”
云箏站在她身邊,也是抬頭向天,看著滿天的濃云,不過她的臉色不是怪異,而是驚駭,像是看見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嚇得渾身瑟瑟發抖。
云秀以為她是凍的,悄聲道:“等下回去,我給你再拿件皮袍吧?”
云箏完全沒有聽見,她的手背在身后,其實在不斷地掐算……
因為這樣的天氣,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完全算不出來這些濃云,還有將要來的大雪,是從哪里來的!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樣,那大興城里的那個人,比她以前知道的,還要厲害!
“謝大元帥,對面南鄭國的太子殿下遣人送來一個盒子,說您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阿順在門外敲了敲門。
謝東籬有些遺憾地將唇從盈袖唇上移開,伸手將她被推起來的衣襟拉了下去,朝里屋努努嘴,“去那邊,把面具戴上吧。”
兩個人親熱的時候,盈袖當然是把面具取下來了。
盈袖紅著臉,忙跑到里屋去了。
謝東籬深吸一口氣,起身來到門口,打開屋門,面色不悅地道:“什么玩意兒?”
阿順將那木盒打開。
里面是一根手指頭,旁邊還有一封信。
阿順忙將那信打開,只見上面寫道:“謝大元帥,令岳父手指奉上。巫家數百條人命,只換令岳父一條人命。”
阿順低叫:“居然是元親王的手指?!”
謝東籬將盒子蓋上,接了過來,對阿順示意:“你下去,這幾天幫我看好院子,別讓旁人靠近。”
阿順應了,忙出去調兵,將謝東籬住的院子團團圍了起來。
這種圍法,當然只能防外人。
謝東籬將那盒子拿到里屋,對盈袖道:“給你看樣東西。”
盈袖接了過來,打開一看,手一抖,差一點將盒子摔了,“誰的?”她的聲音都啞了,低沉中帶著幾分磁性,格外動人。
謝東籬將那信遞給她。
盈袖掃了一眼,一顆心砰砰直跳,“是我爹的?!”
謝東籬點點頭,“你想怎么做?”
“我爹在南鄭國做質子,他們這樣做,是真的想跟我們開戰?”盈袖氣得在屋里直轉圈。
雖然元健仁對她和沈詠潔、小磊都不好,但到底是她的親爹。
而且,謝東籬不喜歡被人威脅的感覺。
就算元健仁的死活無足輕重,也容不得南鄭國的太子和太子妃拿他做文章。
“你打算怎么做?”謝東籬問盈袖,他尊重她的選擇和意見,因為這是她親爹。
盈袖握了握拳,“知道我爹現在在哪里嗎?”
“照我推測,他們應該把他帶到這里來了。”不然怎么談交易?
“我要把我爹救出來。”盈袖下了決心,“最后一次,當還他的生養之恩。”
從此以后,她就可以和他形同路人了。
謝東籬點點頭,“師父陪你去。”
盈袖大喜,撲過來抱住他的頸項:“真的?真的要師父出馬?!”
“師父”已經很久沒有出來了,盈袖真是有些想他呢……
謝東籬此時對“師父”這個身份的心結已解,反而覺得有時候用“師父”的身份跟盈袖在一起,還挺有意思。
他摸摸她的頭,臉上含笑,目光幽深:“這一次比較難一些,非要師父出馬才行。——你,用什么謝謝師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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